“不是。”
“那是什么?”
季舒刚要放下筷子去尝一口,就见他舀了一勺,向自己送来,像是要喂她,但她不习惯于这样的亲昵,也太过体贴,她不喜欢这样过度的感觉,“不用,我自己来。”
方恺没坚持,将勺子放回汤碗中,递给了她,“是肉燕。”
皮是带了点筋道的,混着汤吃下,清淡而鲜美,与炒粉是绝佳的搭配。季舒都不知是他太会吃,还是自己不会花时间在寻找美味的吃食上。的确是好吃,但她也并不会费心思去找佳肴,能顺便吃上就是运气。
稀疏的落叶被风吹下,落在了车窗上,黑夜包裹了一切,位于温暖车内的两人,像是被世界遗忘。一盏灯,足以照亮偏隅一角的他们。
可震动声忽响,是他的手机,离得太近,季舒被动地看到了来电显示,以为他要避开自己下车,他却是接通了电话。
隔音效果甚佳的车厢内,可以清楚地听到电话那头的说话声,怕听到不该听的,季舒一时都有些坐立难安,咬着筷子不知该不该继续吃。饱了七八分,她该停下的。
“回来吃晚饭吗?你昨天回来时,妈没见到你,她昨晚念叨了一句,今天又提了一遍,她这到底还是惦记你了。”
方恺看了眼她,她跟做贼似的,找着炒米粉中的虾仁,“我今晚有事,没办法回来。”
方建伟没想到他直接就给拒绝了,他那头听着挺安静,他不是会找借口的人,自己叹了口气,“母子哪有隔夜仇?她年纪越来越大,这两年记性都不大好了。我一天天地看着她在变老,有时我也会被她给气到,但想想也没什么必要。”
她是低着头的,不看自己,像是在给他留有尊严,方恺回答的很简单,“我知道了。”
“行了,我就说这么多,你忙去吧。”
“好。”
电话结束得很快,季舒假装若无其事地抬头,他却是避开了她的目光,拿起筷子吃着东西,但又不像是有胃口的样子。
也许他是什么都不想说的,但她还是问了他,“你要回去吗?”
“我做不到随叫随到。”
他显然心情欠佳,季舒不会问他发生了什么,只是认同了他,“当然,谁都做不到随叫随到。”
方恺看着她,“你是希望我回去吗?”
“没有。”季舒平静地回答着他,“我希望你不想回去的时候,不要逼自己回去。”
“你是觉得我会逼自己回去吗?”
他怎么不会呢?对于一个本性善良的人,面对至亲,会有于心不忍,会有挣扎,哪里能做到彻底的无动于衷。即使这是他不想听到的回答,季舒还是坦诚地回答了他,“你会的。”
他不说话,只是在看着自己,像是觉得她背叛了他,不与他站在同一战线。她这么说话,的确挺招人生气了,她又补了句,“至少今天不要,行吗?”
刚刚心中的确有不爽,可她问着自己行吗,方恺又是什么情绪都没了,但还是揉了她的头发并弄得半乱,“听你的。”
什么叫听她的,是他自己心中早有决断,季舒边整理着头发边瞪着他,可见他仔细地收拾着外卖盒,她也没法跟他生气。
方恺要开车门前,想起什么,够到椅背后,取过一个纸袋。纸袋用订书钉封住了口,他直接在下面撕开,拿出里边的椰子冻递给了她,“你试试。”
他说完就将手中的纸袋顺道丢进外卖袋内,再提着一袋的垃圾打开车门,寒风钻进片刻,便被合上的车门抵御在外。
小巧的椰子冻用保鲜膜包裹着,对于这样的关心,季舒仍是无法适应的。她自己能搞定一切,从没有矫情到需要别人记住自己的喜好,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买。她甚至都会怀疑,他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只是喜欢,就会做到这样吗?
她不需要别人这么对自己的。
她不想接受,却别扭地无法抗拒。
季舒撕开保鲜膜,挖了一勺椰子冻,如乳酪般在口中化开,清甜中带了点奶味。再往下挖,竟是晶莹剔透的一层,如果冻一般,椰子的清新味更浓些。冰冰凉凉的,在吹着暖风的车内正合适。
她小口地吃着,看着他走回来,发现她的目光时,他笑了下。
“好吃吗?”方恺坐进车内就见她专心地吃着甜品,问她就嗯了声,“你这是吃独食啊。”
季舒正挖到一块带着一小片椰肉的椰子冻,竟发现椰肉很好吃,“为什么里面会有椰肉?”
“椰子壳里面有椰肉。”
季舒看了眼被她吃干净的一角,内壁上真有白色的椰肉,“真的诶,里面有椰肉。”
她平日里太过精明干练,见到她这副傻样,方恺笑出了声,“感觉我在跟笨蛋讲话。”
她只是没想到这个椰子壳是真的,原本以为是假的空壳,懒得跟他争辩,只想去挖椰子肉吃,可塑料勺就是挖不动附着的果肉,“好烦,吃不上椰子肉,好可惜啊。”
方恺拿过看了眼,勺子硬度不够,努力也没用,他爱莫能助,把椰子冻还给了眼巴巴的她,“没办法。”
“没事的。”
方恺看着仍和椰子肉在较劲的她,可真执着,他忽然提议,“要不要去我家拿勺子,把果肉挖出来吃?”
全部的注意力集中于面前的椰子上,她与其缠斗着,似乎吃上果肉成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他的提议,也像是唯一的解法。
她嗯了一声,轻到只有他能听见。
第59章
回到家中,门口堆放着快递,方恺没有搬进屋内,先去了厨房,找了个勺子,帮她将椰子肉挖出来,再递给了她,“去沙发上坐着吧。”
“好。”
“你这是一点也不跟我客气,一口都不分给我。”
季舒内心翻了白眼,心想你装什么呢,给我之前你不会自己尝一口?
“这个椰子冻太小了,下次你买俩,咱也不用恶性竞争。”
听到下次,方恺原谅了她的小气,“行,下次买俩。”
季舒抱着椰子冻去坐去了客厅,瘫在沙发上之时,倒是有了彻底放松的感觉,吃着甜品,刷着手机,同时看他在一旁拆快递。
纳闷他这样的人,也会如此热衷网购,好奇他会买些什么,她时不时瞧上两眼。当他从快递盒里拿出一整套的护肤品,看着蓝色的瓶身,她内心还是感叹了句,他这种有钱人,是不是购买时思考时间都不会超过一分钟。
他卫生间的洗漱台上,就只有一瓶面霜,几百块钱的价位。这些昂贵的护肤品,到底是买给谁用,她没有问。他也没有特地说,拆除后就扔到了桌上,再继续拆下一件。
他竟然还买了口铸铁锅,颜值确实很高,但季舒还是忍不住问了他,“你买锅干什么?”
“你为什么总是能问出让我感到惊讶的问题?”
“你真会做饭啊?”
“这个锅炖肉不错,也能用来焖饭。”方恺看了她一眼,“你可千万别问我,为什么除了电饭锅,炒锅怎么还能做米饭。”
被他嘲讽着,季舒没搭理他。大概是人的劣根性,自己歇着,看着别人忙活,心里是舒坦的。
她无法不走神地想起自己在家中,这些琐碎的事情都是她做的,她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顺手收拾而已。就是有时她积攒着纸盒丢在门口,一直忘记去扔,被念叨时,她烦躁地想骂人。最暴躁的一次,她就是不扔,当即喊了家政阿姨上门来给她扔。
“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的季舒,见他端着个玻璃小碗,里面是色彩缤纷的莓果,站在沙发前,自上而下地看着自己,她笑了下,“在发呆。”
方恺丢了颗蓝莓喂给她,“这么累吗?”
“有点。”
蓝莓是脆而甜的,他喂给自己时,季舒莫名想起人生中第一次吃蓝莓,那时跟着妈妈去城里新开的超市,一盒蓝莓很少,也很贵。她想要试试,但又觉得不值,妈妈还是给她买了。回家后,她小心翼翼地洗干净,却是淡而无味,还有些酸涩。
她一颗颗认真地吃着,方恺忽然收回了碗,她抬起头看着自己,眼神中带着茫然与不解,他实在忍不住,低下身吻了下去。
是甜的。
他的吻是温柔的,又是掌控着一切,她没有争夺主动权的念头,只是享受其中。
他很会接吻,一点点地挑逗着她的舌尖,严肃而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脑中杂念清除之时,只剩下自我的感受。
不知何时,她已依偎在他怀中。他的胸膛让她感到踏实,舒服到让她只想贴得更近些。若是非要算计她能得到什么,大概这样的放松感,就是她最想要的。
“今天好忙啊,一直被人找,感觉脑子都要烧了。”
“看出来了。”
“你怎么看出来的?”
“给你打电话时,你对我就没好口气。”
“你想多了。”
刚刚方恺还在反思自己,他是不是也免不了大男子主义作祟,喜欢她依赖自己。但即使她窝在自己怀中,都懒得多搭理他,可他挺犯贱的,就喜欢这样的她。
“不过我不介意。”
他又凑上去亲了她,手箍着她的腰,不让她远离半分。
当季舒被吻得喘不上气时,他放开了她,却又在她的脖颈间厮磨着。心脏跳得很快,她穿的是低领的毛衣,隐约感受到他的唇想继续下移,但他又是在克制着。在期待与抗拒的游离间,她有点想要更多。
但念头一生,她就责怪了自己,这显得她很欲求不满。对待欲望,她习惯了压抑,而非满足。而身体的欲望,本就聊胜于无,更不必当回事。
方恺忽然松开了她,咖色的毛衣领口在锁骨以下,他帮她扯了上去。
作为身心健康的人,他足够喜欢她,他有正常的生理反应,想拥有更进一步的关系是正常的想法。
如果他们是正常的情侣,他会怎么样?他会顺其自然,不会那么急切地推进。但此时,不论他看起来多淡定,看不到明天之前,他都想获得一点确定感。
“我不会对你有任何要求,我也不无私,我的私心是想要有这样的时刻,能够看到你,知道你喜欢我,就够了。”方恺看着她,“虽然是句废话,但我还是想说,我对你从来都是认真的,我不会有别人。但你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你只要在乎你的感受,有一点在乎我,就够了。”
面对如此认真的他,季舒不知道要说什么,她此时能在这,已经是她对自己最大的纵容。对他,她的确无法给出更多。她不可能为了他,毁了自己的一切。
她点了头,“我有一点在乎你。”
方恺笑了,他不会逼她给出承诺,她这一句话就够了,“那你的一点有多少?”
“蓝莓那么大?”
见他不说话了,季舒倒是转身拿了颗蓝莓,塞到他嘴里,“你能不能不要说完不计较,就立马来跟我计较?”
被她揭穿,方恺想为自己辩解下,她却是主动亲了他,她只是浅尝辄止地碰了下,他就已经不想跟她计较那如蓝莓大的一点。他没有让她离开,于唇齿间极力取悦着她。
她闭着眼,唇舌被他占有着,当手掌在她腰间摩挲时,那个醉酒的夜晚,在卫生间里的感受再次浮现,密密麻麻的战栗感几乎将她俘获,最后的清醒让她抓住了他的手。
他让她控制着自己的手,却是凑到了她的耳旁,“可以吗?”
她知道,如果她说不可以,他会停下。她也知道,他们已经这样了,有没有最后一步,都区别不大。
她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欲望。她想要,但是她又没那么能接受自己的想要。
“我想去洗澡。”
“好。”
站起后的季舒避开着他的眼神,在他给自己拿好毛巾后,她就躲进了浴室里。看着洗手台上未开封的护肤品,她又是无处可逃。
一个即将三十六岁的女人,如果说她无法接受自己有□□的一面,是不是显得她有点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