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望忱…”她说,有一年她去宋家过暑假,宋黎明欺负她,把她的书撕碎,用记号笔在她手上写字,周青知道后只是让她不要去招惹宋黎明,她哭着给奶奶打电话。半夜,奶奶打着车灯来接她,“那个车灯,好亮好亮。”
她说奶奶很爱吃东西,可是生病,这几年都没能放开吃过一次饭。
她说上次在庄家的度假山庄,和奶奶约好了明年一起去避暑,“再也不会有了,再也没有了。”
她说过几天就是奶奶生日,她已经画好了蛋糕的设计图。
他拥怀里人更紧,眉端紧锁,心如刀绞。
爱一个人,流经你的痛,最终汇聚到我身体。
葬礼在一个阴天举行,吊唁的人来了很多。
先识的同事,领导,谢、宋两家的亲戚,乔琳琅,庄曜凯,姚夕,郑霖……一一拥抱,互道节哀,珍重。
她在灵堂守满七天。
曾经,邹女士打车灯来接她,如今她用冥灯为邹女士送行。
她守着奶奶,谢望忱守着她。
时间不会为任何事暂停。
优盛的事兀待处理,离不了人。他守着她睡着后起床去书房,一室微光,到窗内窗外的光相接,天将亮,回房间浅眠几许。
以透支健康的方式陪着她。
她完全不知道,直到有天夜里醒来看到旁边是空的,光脚走到走廊,看到书房泄出的光,才知道她只顾着她的伤悲,忘了他的生活。
她敲开门,拿来一张羊绒毛毯,披在他身上,缩在旁边的沙发陪他。
半月后,春节悄然而至。
她打起精神,买了些装饰品,对联、灯笼、窗花、福字、中国结。
他上午有一个能源协会欢祝会要参加,她单独在家,装饰房子。
用热熔胶把每个房间的门口粘上对联,一个人,看不太准,第一回 粘的歪歪扭扭,后退看一下,取下重新粘。一个门要粘三四遍。
弄的满手胶。
贴着贴着,想到以前的春节,坐在地毯放空,过会儿缓过来了,接着贴。
将近中午,他回来,拿掉她手里的东西,“收拾一下,带上身份证,我们去海边。”
她呆了下,“什么时候?”
他看了下表,“还有三小时,飞机起飞。”
“!”
两人跑上楼,像逃亡一样找出证件,随便塞了几件衣服进行李箱。
开往机场的车在半路拐弯,他们先去给爷爷拜了个急匆匆的年,接着赶往机场。
路上没车,行人都少,一路狂飙。
牵着手在廊桥奔跑。
行程匆忙,没定太远的地方,目的地在国内最靠南的城市,南城。
甫一下飞机,仿佛踏入了一个新世界。
气温温暖,天空一碧万顷,生机勃勃的仙人掌,成行高大的椰树和棕榈,辽阔无垠的海湾,磅礴的浪声,踩在脚下松软的沙子。
阳光明艳,路人翻飞的衣角和热辣的裙摆。
他们在当地小店选了两套度假风蓝色花衬衫花裙子。
两人试穿,面对面双双从更衣室走出。店家眼睛都亮了,说要是能配合拍几张宣传照,可以打八折。
她当即答应,“好...”
谢望忱慢条斯理:“就八折?”
“七折,七折!”
“六折吧,吉利。”
“哎呀,你这样我们没法做生意了,亏本的呀。”
他作状要脱下,“我们去别家看看。”
“算了算了,哎呀,六折就六折。”
她微微睁大眼,还是他会。
店主每天都要演一出价格拉锯战,痛心疾首的表情做的如鱼得水,“靓仔靓女,就当送你们的新年礼物了。”
“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啦!”
于是他们一起简单摆了几个姿势配合老板拍照,不到两百块拿下了两套衣服。
然后用双倍的价格买下了照片。
他戴着她送的墨镜,她在路边买了个橙色镜片款插在头顶。
俯瞰这座海滨城市,如一盘层次丰富的调色盘,他们是镶嵌其中的两个颜色。
节假日的海边非常热闹,他问:“有没有什么想玩的?”
她第一次在外面过年,还真有一件特别想做的事,“我们去赶海吧!怎么样。”
回酒店找到管家借了一套赶海道具,前往一个人少的滩涂。
说是人少,其实也不少。很多当地人在捞水产年货。
他大体扫了眼,目的性很强地走向某个地方。
她落后一段距离,一道声音朝她喊道,“靓女,不要往那边走了!”
是一个皮肤微黑,身材健美的男人,“我们去过那边了,没东西,来这边啊!”
肤色看得出是长期日晒,挺有经验的样子,她问:“你们那边很多吗?都有什么呀?”
男人咧嘴笑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从沙里拔出一根蛏子,朝她晃了晃。
谢望忱闻声回头,才几步没看着她,就和别的男人聊上了。
他微扬着下颌,耐心等他们聊完。
她显然被蛏子吸引了,刚要冲他喊‘不要往前走了,我们去抓蛏子吧’,一对上他微眯的眼,话在喉咙打了个转。识相地去挽他。
健美男人才发现她有男友,推了把身旁来打趣他的人。
宋汀沅小声说:“那人说前面没有东西,要不要去别的地方看看?”
有浪打过来,谢望忱把她往里一带,“这么信他,去跟他赶?”
“……”不是信谁的问题好吗。他俩都是遥城人,内地旱鸭子,赶海没经验,而且人家说去过了,没有。
她干笑拉他手:“我当然信你。”
他不是好哄的,抬高,不给牵。
她踮脚够,够不到,就去牵他另一边的,牵起看手心。伤口愈合了,只留下一个浅浅的疤痕。他不是留疤体质,再过段时间应该会恢复如初。
港城临海,谢望忱在那的几年不是白呆的,哪里可能藏着东西,打眼一看就知道。
带她去的并非是黑肤男人去过的地方,而是绕过一片小山,停在礁石堆前。
满地的蛏子孔,礁石附着厚厚一层蚝类藤壶,水沙相接搁浅处五颜六色的鱼蟹贝类。
她惊喜极了,又不敢大声,怕吓跑了它们。
她在沙滩洒盐等蛏子冒头,捡贝壳,猫眼螺,海星,忙得不亦乐乎,小桶都快装满。
他下水,用碎礁石围出一片空间,把鱼蟹章鱼水蛰往里赶。
太丰富太多了,一只小水桶根本装不完。
没办法,只能选择性放走一些,留下更漂亮新奇的。
天边升起暮色,快涨潮了,必须尽快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走路姿势奇怪。他看了两秒,见怪不怪,“鞋子进沙了?”
他俩都穿的海边买的洞洞鞋,容易进沙。她点头,用海水冲过,不知是没冲净还是又进的。
他俯身脱下她鞋,伸脚“踩我脚上。”
她小心翼翼踩上他的脚。
海岸的水含沙量高,冲不干净沙子,他撩起衣服下摆给她擦鞋,擦到没沙子了,放下,“试试。”
她踩进去,感受了下,“没了。”
余光里他下摆那块变得又湿又皱,她恍惚记得他有洁癖来着。
他们把赶海的战利品交给酒店厨房烹饪。
年夜饭是一顿丰富的海鲜。油爆,葱香,清蒸,煲汤,口味一应俱全。
因为是自己抓的,夹的,捡的,吃起来格外香。
大年初一出海海钓。
酒店一条龙服务周全,管家准备好了鱼竿,饵料,摆渡车送他们上邮轮。
她对自己不报太大希望,“我没钓过鱼,你技术怎么样?”
他淡淡:“还行。”
以前为了静心,偶尔钓鱼,练字,煮茶。
“哦。”那她放心了,不会没得吃了。
鱼线一下海,局势完全反转。
宋汀沅运气爆棚,一会儿一条,又一条,上一条还没放好,鱼竿又沉了。
马夫鱼,香蕉鱼,石斑,海葵,青衣长鱼,亮闪闪的带鱼……鱼桶里活蹦乱跳的。
看得周围的钓友羡慕嫉妒恨,瞄一眼她鱼桶,心痒痒说:“小姐,运气也太好了。”
“靓女,撞大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