唠唠叨叨像小区门口循环播放“防火防盗防诈骗”的喇叭大爷。
时从意就笑了起来,凑过去在他唇亲了一下:“知道啦席师傅,走啦。”
说完利落地开门下车,背影轻快地消失在测试楼门口。
夏季的风带着京市特有的闷燥热气,吹拂着测试场边的稀疏草木。
时从意戴着宽檐遮阳帽和护目镜,站在临时搭建的监测帐篷下,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流。
她不时与同事低声交流,快速下达指令,整个上午几乎没顾上休息。
下午测试继续有序进行。直到三点多,团队终于采集到关键环境下的有效数据,大家这才放缓节奏,陆续收拾仪器。
时从意摘下护目镜和帽子,汗水早已把碎发黏在脸颊边。
她随手拂过,拿起矿泉水喝了几口,才缓解了长时间曝晒的燥热。
就在这时,一位穿着POLO衫的中年男士在测试场安保人员的陪同下来到附近。
他没有打扰其他人,只是安静地站在稍远的位置,目光温和地望向时从意。
时从意认得他。
早些年席振山还住在老宅时,这位唐秘书经常出入于,是老爷子最得力的助手之一。
见时从意看过来,唐秘书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时小姐,打扰了,”
时从意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对旁边的李梦妍低声交代了几句,平静地走上前。
“唐秘书您好,有什么事吗?”
“有位老先生恰好在附近休憩,想邀您喝杯茶,不知您是否方便一见?”
他话说得客气,姿态也放得低,但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时从意停下脚步,眼底映着明澈的天光。她略一沉吟,微笑道:“方便的,麻烦您带路。”
她没有问是哪位老先生,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讶或抗拒,平静得仿佛早有预料。
地点确实很近,就在测试场外围一处新开发的中式园林式建筑群。
白墙黛瓦,曲径通幽。
他领着时从意穿过一条翠竹掩映的小径,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最后在尽头一间独立的茶室前停下,门楣上写着“对山”二字。
唐秘书在门外站定,轻叩门扉后推开,对时从意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室内茶香袅袅,沁人心脾。临窗的官帽椅上,席振山独自坐着,正望着窗外那片苍翠的松林。
他看起来比时从意记忆中清瘦了些,但精神矍铄,目光依旧锐利,手中缓缓转动着一对核桃,发出“咔哒”的声音。
听到动静,席振山回头,视线落在时从意身上,带着审视的意味。
片刻后,脸上露出些许算是温和的笑意,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来了?坐。这边还算清静,没耽误你正事吧?”
“没有,席老先生您太客气了。”
时从意依言坐下,双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膝上,神态既不拘谨,也不过分热络。
席振山执起小巧的紫砂壶,手法娴熟地烫杯、高冲、低斟,澄澈的茶汤注入白瓷杯盏,推到时从意面前:“尝尝,朋友送的狮峰龙井,还算能入口。”
“谢谢您。”时从意双手接过,学着记忆中席琢珩品茶的样子轻抿一口,诚恳道:“这应该是很好的茶,可惜我不太懂品鉴,怕是浪费了您的好茶叶。”
席振山轻笑一声:“你这孩子倒是实在。”
他也端起一杯,吹开浮叶啜了一口,目光似落在茶汤上,又似透过茶汤看向远方。
室内一时间只剩下茶水滚沸的细响,和窗外隐约的风声。
“琢珩那孩子,最近还好吧?”他终于开口,问得随意,仿佛只是寻常问候孙子的近况。
“挺好的。”
“哼!”席振山轻哼了一声,茶杯往桌上一搁,“好?好到要跟我这个爷爷断绝关系?集团的事是公事,公事公办。我撤他的职也是想让他冷静一下。但血脉亲情是刻在骨子里的,难道也能说断就断?
他语气渐渐加重,带着一种被忤逆的愠怒,但很快又克制下来。
“我原以为他怎么都会来低个头,认个错。毕竟恒泰这么大一份家业,将来总归是要交到他手上的。我是他亲爷爷,还能真断了他的路不成?可现在倒好,他就这么一直跟我僵着!
说到这里,他的话微妙地停住了,视线在时从意脸上轻轻掠过。
虽未挑明,但两人都心知肚明未尽之言指的是什么。
“你这丫头呢,倒是个不错,可千不该万不该,跟那孩子扯上关联。”他叹了口气,语气转为语重心长。
“琢珩从小没父母,性子独,脾气倔,能力强心气也高。他本该站在更高,做更大的事,现在为了点儿女情长跟我置气。我是他爷爷,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错路,一步步把自己逼进死胡同。”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缓慢,“你是个聪明孩子,心思剔透。如果你心里真有他,真心实意地为他打算,就应该明白,怎样做才是真正对他有利。”
“识时务,知进退,这才是长远之道。对他,对你都是如此。如果他非要固执下去跟我这个老头子犟到底……”
“那我席家百年基业,也未必非他不可!”
席振山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不容转圜的决绝:“他席琢珩从小养尊处优,要什么有什么。离开了席家,我倒要看看他那身硬骨头能撑多久?到那时候,拖累他的人又会是谁?”
这番恩威并施,绵里藏针。说得仿佛是席琢珩,实则把责任全推到了时从意身上。
仿佛是她不识大体、不知进退,才会让席琢珩陷入如今的境地;若是她再不“懂事”,不仅会拖累席琢珩,连他如今被撤职、被冷落,也都成了她的过错。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松涛隐隐。
时从意始终安静地听着,眼帘低垂,目光落在杯中载沉载浮的茶叶上,脸上看不出丝毫被冒犯或激动的神色。
直到席振山说完,她才缓缓抬起眼,原本微微攥紧的手悄然松开。
“席老先生,”片刻后,时从意开口,声音温和而平稳,“您说的我都明白了。您是席先生的爷爷,自然处处为他着想。我会认真考虑您今天的话。”
没有反驳,没有争辩,更没有去理会那些含沙射影的指责。
她仅仅是表达听到了,听懂了,会认真去考虑,态度好得无可指摘,完全是一个虚心接受长辈点拨的晚辈模样。
席振山略显意外,不由得凝神审视着她的表情,试图用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找出丝毫言不由衷的痕迹。
但眼前的女孩眼神清澈,神情坦然,没有丝毫闪躲,仿佛真的把他的每句话都听进了心里。
他沉吟了片刻,神色稍霁,重新端起茶杯时语气缓和了许多:“明白就好。茶凉了,味道就变了。”
这显然是在赶人了。
时从意会意,适时起身告辞。席振山摆了摆手,待她走远后,目光又重新投向窗外的松林。
木门轻轻合拢。
过了一会儿,唐秘书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垂手侍立一旁。
“这丫头……倒像是个拎得清的。”
沉默了片刻,席振山才淡淡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在斟酌着什么。
窗外,松枝在风中轻轻摇曳,看似平静的庭院里,仿佛正酝酿着新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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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这两天三次事儿有些多,感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本章评论区有红包掉落。
最后!每一个社畜月底+年底都想把公司埋了[裂开]
第86章
“……详细情况我再去核实。”
“不必了。”席琢珩简短回应,随手摘下耳机。一抬头,正好看见时从意从测试场门口走出来。
夕阳的金辉,给空旷的水泥地面蒙上一层燥热的余烬。
时从意眯着眼,一只手拎着电脑包,另一只手正揉着发酸的后颈,身影在热浪中显得有些模糊。
席琢珩推门下车,快步朝她走去,接过她手里的电脑包顺势把人揽进怀里。
“累了吧?”
他低头,在她被遮阳帽压的发红地方轻轻印下一吻,微凉的薄唇带着些清冽的气息。
“一点点。”时从意仰起脸,皱了皱鼻子,做了一个被热到恍惚的表情,“主要是太热了,整个人都快化了。”
席琢珩沉声带笑,为她拉开车门,等她坐稳后才伸手摘掉她的帽子。
额前的碎发被汗浸湿,黏在泛红的皮肤上,他动作轻柔地拨开,用冰镇过的湿巾仔细擦拭,再俯身替她系好安全带。
车内的冷气恰到好处地驱散了外面的燥热,时从意被晒得蔫巴兮兮的小脸终于舒展开来。
做完这些,他回到驾驶座,递给她一瓶刚拧开的冰水:“路上大概要两小时,你先休息会儿。”
时从意接过沁凉的瓶身小抿了一口,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侧脸。
车窗外的阳光斜斜地镀过来,染在他清隽的轮廓。
眉骨到鼻梁的线条利落分明,下颌线收得极干净,喉结随着吞咽微微滚动。
他开车时神色很淡,薄唇抿着,可偏偏指节搭在方向盘上的力道又很稳,手背青筋若隐若现,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张力。
“怎么了?”前方红灯亮起,车子平稳停下,席琢珩转过头来看她。
时从意被抓了包,倒没有之前理直气壮的模样,只垂下眼帘无意识地抹着矿泉水瓶上的细小水珠。
“没什么。”
就是需要……好好想一想。
席琢珩目光在她侧脸停留一瞬,却也没再多问,继续驾车前行。
两小时后,车子驶入京北一处掩映在苍翠山峦间的私人度假庄园。
将夜未夜,庄园内华灯初上,星星点点缀在浓荫深处,将精心打理的建筑勾勒得如梦似幻。
席琢珩刚停稳车,训练有素的侍者便快步上前,无声地接手了泊车和行李的工作。
管家早已在门廊下等候,引领着他们登上一辆电瓶车。车子沿着蜿蜒的私密小径滑行,晚风裹挟着湿润青草和淡淡花香。
路上时从意最终抵挡不住倦意,在车上小憩片刻,此刻还有些懵懂,眼神里带着初醒的朦胧。
席琢珩将她揽在怀里,低头问询:“饿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