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一周的拍摄在周日下午结束。
节目组将岁暖送到公馆门口,她拎着行李箱上楼,没提前和江暻年说,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她蹑手蹑脚地打开门,客厅里一片寂静。
阳台的玻璃门半开,室外错落的绿植在日光下翠色。欲滴,轻盈的白纱帘随风鼓起,鱼骨地板洁净得一尘不染,反射着暖融融的光。
岁暖在沙发上找到了江暻年。
他平躺着,书搭在脸上遮住阳光,一只手随意地垂落在沙发边缘,腕间蓝紫色的静脉像流淌的河,戴着她在马德里送他的那串手链,银杏叶水波一样摇晃。
言语有时候很难描述家的概念。
但岁暖在以后的很多次都会回想起这一刻,静谧又祥和的午后。无论什么时候,她总知道有一个人像这样,在等她回家。
耐心,而安宁。
岁暖在沙发边蹲下,掀开江暻年脸上的书,是一本高考议论文范文合集,读这样的东西确实容易犯困。
她用小手挡住从阳台射进来的光线,另一只手去推江暻年的肩膀:“么么叽,醒醒。”
推了几下,面前的人长睫颤了颤,缓缓抬起,转过脸来时瞳孔还有些朦胧。
岁暖戳他的肩膀:“在阳台门口睡觉,你也不怕吹中风了。”
“嗯……”江暻年应了一声,鼻音浓重,半眯着眼睛看她,“宝宝。”
耳朵像突然被小钩子挠了一下,岁暖喉咙痒痒的,扶着膝盖站起来,嘟哝道:“刚醒就勾引……”
江暻年却用垂落在沙发边的手抓住她的手腕。
反应快到岁暖怀疑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是不是装出来的。
岁暖被拽倒,一半人叠在江暻年的身上,他胸口的心跳缓慢而厚重地传过来。她忍不住推他:“……松手,你身上好热。”
江暻年还是半醒未醒的模样,拢着睫看她,雾蒙蒙的黑瞳里隐约映出她的影子。
岁暖作势要爬起来。
被拉住的那只手却被带引着下滑,眼看就要滑到危险的部位,她后颈一麻,抽手和江暻年拉锯:“干嘛!大白天的……”
“宝宝……”身下的人语气倦懒,磨过一点刚醒的哑意,“不是说等你回来就奖励我吗。”
做春。梦呢吧你!
岁暖挣脱不开,抬起另一只手去掐江暻年的腰:“我什么时候说是这种奖励了!”
他的腰上没有赘肉,掐了好半天掐起一点薄韧的皮肤,用指尖捏着扭转。显然对江暻年来说没有多疼,但打打闹闹半天,他终于彻底醒了。
下意识流露的依赖和缱绻慢慢从身躯褪去,清醒却是滚烫地燃上来。他松开岁暖的手,一只手臂有点挫败地挡在眼睛上:“……节目拍完了?”
“对啊,刚拍完我就回来了。”
“嗯,起来。”江暻年不轻不重地推了她一把,扯过旁边的毯子盖在腰上,“等我缓一会儿。”
岁暖慢吞吞地把腿放下沙发,站起来。
又想起,那天在嘉中后的小公园,她要去赶下午的拍摄,只能丢下江暻年离开,他坐在长椅上,碎发耷拉下来略盖住眼睛,看上去很郁卒。
那能怎么办呢。
小公主有点心虚,语气还是很理直气壮:“摸一下就这样,你太敏感了。”
犹豫着,又用手抚上少年山脊一样的背,蝴蝶骨在掌心下灼烫,敷衍地哄着:“再过三天半我就回去了,乖。我先走了哈。”
江暻年的回应是拉过她的手,在她没带戒指的无名指上重重咬了一口。
温热的舌尖舐过骨节,岁暖的心莫名一颤。
下午便换了件有口袋的外套。
……
岁暖去门口把行李箱拖进来,在玄关前的空地打开,拿出这几天买的纪念品。她买了很多大学的周边,光花里胡哨的冰箱贴就有一大盒。
她抱着那盒冰箱贴,站在冰箱前一个一个地贴上去。
过了会儿,江暻年走过来,打开另一半的冰箱门,从制冰盒里舀了两块冰,丢进装了纯净水的玻璃杯,靠在岛台边上盯着她。
岁暖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她飞速把冰箱贴贴完,抱着盒子回过头:“你好了么。”
江暻年一手拿着玻璃杯,带着戒圈的手指屈起,懒散地敲着杯壁:“不然呢。”
“哦。”岁暖应了一声,想起那天见面后,她晚上在被窝里和隔壁床的女生夜聊。
对方作为文科状元阅书无数,非常笃定地告诉岁暖:
——男生就是很容易起立的。
——不起都可以诊断为要么性冷淡,要么性无能了。
于是她有点好奇地凑过去:“么么叽。”
江暻年瞭她:“嗯?”
“你总是这样缓缓……”岁暖琢磨了一下措辞,“不会憋坏吧。”
“……”
江暻年看着她的目光骤然变深。
笼在她身上,缓慢地掠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像想将她沿着骨骼拆解。
“所以。”江暻年长睫垂下又掀起,危险性在遮掩下一闪而过,决口不提刚才自己瞬间想到的是“用坏”这样恶意的词语,“我都这样为你忍耐了,泱泱。”
诱哄一样发问:“有没有奖励。”
岁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漂亮的杏眼懵懵的。
“哦,奖励。”岁暖如梦初醒,推开他哒哒哒地跑到玄关边上,“当然有——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她从行李箱掏出一沓东西。
江暻年定睛一看:“……”
岁暖晃着手里的东西,语气很轻快:“我给你买了华大的草稿纸,你最后冲刺就用这个,越学越有动力。”
他的动力只有她。
江暻年沉默了两秒,还是在岁暖闪闪发亮的视线下走过去,心甘情愿地接下那沓信纸,然后忍不住抬手捏住她柔软的脸颊,发泄一样拧了拧。
“谢谢公主殿下煞费苦心的奖励。”
-
岁暖顺利考完AP环境科学,意味着校外的所有考试都告一段落。
国际部的高三生还剩最后一周的课程以及三天的Final,之后便正式毕业。毕业典礼在这周五,和普高正好错开一天,征用了本部的大礼堂,特意请来了专业的音乐剧团为大家表演。
剧目经过精挑细选,是《律政俏佳人》。
落幕时,全场学生随着《LegallyBlonde》跺脚鼓掌。在最后的毕业典礼上,这段疗愈而治愈的旅程,在每个人心里种下了不同的种子。
也许很多年后才会有所感悟,感叹教育具有滞后性;也许此刻就有了新思想的萌芽,在某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
舞台剧终将落幕,高中生涯也终究要告一段落。
还是难免不舍,不少同学随着散场在礼堂各处拥抱着哭泣,接下来他们都将去到世界的不同国家,从此天南海北,共度三年时光的同僚们以后见一面都奢侈。
岁暖和安琪珊是最后一年才加入的转学生,离绪没有那么强烈,但在这种时刻还是会共情地感伤。
幸好大家都还年轻。
哀伤不会在身上萦绕太久。
……
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开始按照班级拍集体毕业照。
班级合照拍完后,是整个国际部高三级的合照。
昨天天气不好,所以普高也是今天拍毕业照,和国际部不在同一个地点。岁暖在礼堂前拍照的时候,听到操场那边传来惊天动地的“茄子——”。
集体照拍完后,有很多人来找岁暖合照。
她笑得苹果肌都有点僵,转头一看排队的人竟然越来越多了。
安琪珊小声在她身后说:“普高那边集体照拍完了,然后大家从操场出来,都路过这边……”
岁暖眼前一阵阵发黑。
甚至有的人排到岁暖面前,看见她的脸还有点惊讶:“我还以为这儿是排队发什么高考资料呢。”
岁暖:“……”
这种有队就想排的习惯要戒掉好吗!
过了一会儿,陈嘉榕拉着席露晴排到了她面前,身后跟着吊儿郎当的荀子浩。
陈嘉榕摸了摸脑门的汗:“出了操场就看见这儿围了一圈人……还好耗子长得高,告诉我们不是学校发鸡蛋了,是你在跟大家挨个合照。”
荀子浩插嘴:“是啊,现在还能免费拍照,可不得抓紧机会。以后敢靠近岁大小姐就该被她的保镖一脚踹开了。”
陈嘉榕:“那你记得护住你的鸟。”
岁暖:“……”
荀子浩一阵幻痛:“……靠,你能不能想我点好的。而且我以后肯定想合照还不简单,不是有暻哥吗。”
岁暖被提醒了,眨了眨眼睛,问:“江暻年呢。”
“嗯……前面找他合照的人太多,他先走了。”荀子浩说完,又八卦地挤了挤眼睛,“不知道暻哥是真有女朋友还是特意准备的,刚才他一抬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啊……反正把想跟他合照的女生都闪走了。”
“还说什么,‘抱歉,女朋友不喜欢’。”陈嘉榕补充。
岁暖:“……”
欸……
她转头看向身侧的男生,个子瘦瘦小小,穿着国际部的校服,试探地问她:“岁暖,能不能搭肩膀再拍一张。”
岁暖莫名浑身一凛,坚定拒绝:“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