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五年前的冬天,她和妹妹当时才十五岁。哥哥刚去部队的第二年。
也是快过年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两个穿军装的男人。
“笃笃笃……”
“请问这是陈木柏同志的家吗?我们找他父母。”
“是,我是他父亲,你们有什么事吗?”陈永良推开院门,出声询问道。
个高的军人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大哥方便让我们进去说吗?”
“哦,请进请进,你们是不是木柏的领导啊。”陈永良连忙热情地请二人进去。
几人刚坐稳,他便伸手拿起桌上的水壶,准备给他们倒水,又叮嘱妻子赶紧做饭招待客人。
“您不用麻烦了,我们说几句话就走。”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从随身的军绿色挎包里掏出来几百块钱,放到桌上。
陈永良见状有些疑惑,“你们这是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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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上坟、顶盘子、摔盆都是农村的一些习俗,顶盘子就是过白事的时候,孝子要跪在地上,把木盘子顶过头顶,里面放着烟和吃的,去请族亲来参加丧事。
是我写的太无聊了吗?三个月了,评论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哭辽。
第45章 回忆往事这个家不是只有哥哥一个人才……
“对不起,陈木柏同志可能已经光荣牺牲了。”
“咣当”一声,男人手中的热水壶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陈永良脚步突然踉跄了几下,身子也摇摇晃晃的,勉强伸手扶住桌面。
陈木棉从边柜后窜出来,狠狠推了那人一把,又转身扶住父亲,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情绪激动道,“你们胡说,我哥哥好好的怎么就出事了?”
“我不信!”
另一人,“你不信也得信,军人家属就要有这个觉悟。”
“成子,闭嘴。”个高的那名军人瞪了同行人一眼。
他扯了扯嘴角,眼底带着几分惋惜和同情,语气却十分生硬的例行公事道,“具体的情况涉及军事机密,我不能对外透露,总之,你们节哀顺变吧。”
“这些钱是我们自己凑的,你们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吧,组织上可能也会有其他补偿。”
说完便起身敬礼,道别,他们还要去下一家。
两个同样挺拔的身影,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陈木棉不愿相信,想追出去问个究竟,却被陈永良抬手拦住,“别去耽误他们工作了。”
他颤抖着手,扶住桌边,缓缓坐回到椅子上,佯装镇定道,“你先回去隔壁屋写作业去吧,爸没事。”
“爸,我不走,我才不信哥哥会出事!”陈木棉垂头丧气地倔强道,“他功夫可好了!”
陈永良只低声机械重复,声音低哑发涩,“去吧,乖。”
一直等女儿离开堂屋,他才双手掩面,长出了一口郁气,“唉……”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老天爷在造什么孽?
他这一辈子都本本分分的,做事谨慎,行善积德,从未和人红过脸,老天爷就是这么回报他的吗。。。
陈永良眼眶红得滴血,嘴角也控制不住地微微抽动,口干舌燥。
他舔了舔干涸的嘴皮,尝到了一丝咸味,才发现自己竟早已泪流满面……
片刻后,陈永良似是想起了什么,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泪水,起身进了厨房,看到妻子也正呆愣地坐在灶台前。
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厨房内云雾缭绕,似真似假,叫人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他僵硬的蹲到地上,粗糙的双手珍视地捧起妻子柔美的脸庞,用指腹擦去她眼角未尽的泪痕。
“好慧君,别哭……”
林慧君回神,猛地扑到丈夫怀中,放声大哭,“为什么啊?为什么偏偏是我儿子啊?他还那么小,才刚过十八!”
她想不通,不是说现在已经是和平年代了吗?
去当兵,不是在驻地日常训练就可以了吗?
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才需要让儿子去牺牲?
真是好一个光荣,好一个节哀顺变。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她做不到那么伟大和光荣。
她只是……她只想让自己的儿子活着回来……
她不要什么光荣,她要她的儿子平平安安地站在眼前。
林慧君忽然抬眸,有些惶恐地问丈夫,“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所以老天爷才要这么惩罚我。”
“我现在就去拜菩萨,去求祂把我儿子还给我好不好。”
林慧君嘴里念叨着,挣扎着想起身,却被丈夫缓缓摁住,男人有些笨拙地安慰着妻子,“你没错,我也没错。”
“不是我们的问题。”
林慧君发丝凌乱,眼眶通红,嘶哑着喉咙问道:“那是谁的问题?是谁把我儿子害死了?”
“我要去找他算账,让他把我儿子还回来!”
陈永良想起了自己早逝的父母和兄弟,神色也有些恍惚,遇到妻子一家以后,他以为这样的血肉分离不会再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半晌后,他也不知该如何再安慰妻子,只得僵硬地伸开双臂,紧紧抱住对方。
试图汲取一丝温暖。
陈永良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不断地低声重复,“慧君说过,不是我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林慧君脑子里却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伸手推了推丈夫,“你说,这两个人会不会是骗子啊?”
陈永良的思绪被扯了回来,神色还有些怔愣。
待妻子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后,他想了想,摇摇头道,“看着不太像,挺正派的两个人,还都穿着军装呢。”
“万一呢?”
陈永良不解:“他们来去匆匆的,能骗我们什么呢?”
林慧君也说不出为什么,但她就是觉得这事有蹊跷。
陈永良见劝不动,也只得低声答应:“行,那我明天去县里找人打听打听,看看这事到底是真是假。”
“对对,我跟你一起去,他们肯定是弄错了。
木木那么聪明,一定不会有事的。“林慧君努力打起精神。
陈永良想起了那两人留下的钱,顿了顿道,“他们还留了一笔钱,我们明天把那笔钱也一起拿上吧,还给组织上。”
“好。”
“不是我们的钱,我们不拿。”
“就算真是……儿子的卖命钱,我们也不需要。”
夜里,一家四口都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次日天还未亮,林慧君便和丈夫一起,骑着自行车去了县里。
陈木棉和妹妹也没去上学,中午对付着吃了一口,就这么一直枯坐在门口。
从天亮等到天黑,才看到父母回来。
两个人像是突然老了好几岁一样,佝偻着身子,互相搀扶着彼此。
陈木棉小跑了几步,上前扶住母亲进了堂屋坐下,眼尾被几根碎发扫过,抬眸却看见了母亲鬓边多出的一缕白发。
她嘴唇微微颤抖,似是不忍心,咬咬牙还是开口问道:“爸,妈,我哥的事……县里的领导怎么说的?”
林慧君摇摇头,不愿再提起。
陈永良叹了口气:“领导们也不清楚,只说会帮我们找部队里的人再打听打听。
只要部队的正式通知没下来,那木柏就有可能还活着。”
林慧君突然喃喃自语:“我明天要去庙里求菩萨保佑。”
“我儿子肯定还活着……”
不知为何,村里的人很快便都知道了这件事。
大家都在惋惜陈木柏年纪轻轻就牺牲了,那么聪明一个人。
当初要是不去部队当兵,现在也在安安稳稳地上大学了。
还有好事的人专门上家里来问。
被陈木棉拎着扫把赶出去了。
只有隔壁的李唤娣趁陈木棉不在,跑来劝林慧君赶紧再生一个儿子。
李唤娣拉着林慧君的手,情真意切地劝道:“嫂子真不是我说风凉话,我家老王刚死的时候我也很伤心,我见人就哭我命苦。
后来我就不哭了,人各有命。
活人的日子总归也得过啊,你可不能再这么哭下去了,小心眼睛都要哭瞎了。
再说了,我们女人家还是得要有一个儿子傍身的,不然以后两个女儿嫁人后被欺负了,都没有娘家能撑腰。
你就听我一句劝,赶紧趁现在还年轻,和你家老陈再生一个小儿子。
不然老了有你后悔的……”
李唤娣苦口婆心:“我和你说的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你可别告诉其他人啊。”
林慧君低头不语,扯回手继续做着自己的针线活,她给儿子准备的鞋垫还没绣完呢,没心思想这些。
只是晚上吃饭的时候,她不小心说漏嘴,被两个女儿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