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棉抬起手中端着的盘子,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假装没听到刚刚传出来的叫骂声。
李翠萍接过盘子,低声道谢。
陈木棉又从身后拿出来一个油饼,递给好友,“你吃完再进去吧。”
临走前,她又快速地叮嘱了一句,“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就跑我们家来,知道吗?”
“嗯,放心吧,我跑得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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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谁懂,过年家里一起做好吃的时候,一定少不了家长里短的八卦hhh
第44章 除夕夜那怎么行,女娃娃不能去上坟的……
某边境。
“老大,我们还要等多久啊?”
“老实趴好。”
陈木柏抬手下压,示意对方噤声。
他们已经在这个地方守了三天了,就是在等毒贩交易。
新兵蛋子们显然还要再练练心性,才蹲了这么点时间,就已经不耐烦了。
刺骨的寒风吹过,刮的人脸上生疼,手脚都冻得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
但是他们也不敢乱动,只得小幅度地活动着四肢,保持灵活度,维持体温。
一个小战士盯着远处的树影看,突然冒出来一句,“今天好像是除夕。”
顿了顿,他又缓缓道:“老大,我想我妈了,我妈做的饸饹面简直能香死个人。”
陈木柏神色猛地一怔,王新军牺牲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我想我妈了”。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眼底闪过一丝挣扎,是啊,要过年了,也不知道王新军的家人怎么样。
半晌,他才低声安抚道:“等完成这个任务,你就可以回家探亲了。”
到时候,他也能回家看看父母和妹妹们。
……
“木棉,你爸什么时候回来啊?”
“应该快了。”
“我们还等着他一起去上坟呢。”中年男人焦急道。
陈木棉:“你们如果实在着急的话,要不我代表我们家,和你们一起去吧。”
“那怎么行,女娃娃不能去上坟的。”男人一口回绝。
陈木棉却明知故问:“女人怎么就不能去了,里面埋的难道不是我祖先吗?小时候我爷爷还抱过我呢,做孙女的去他坟前烧纸上香有什么问题吗?”
她心里早就知道这些腐朽庸俗的男人在想什么,会说什么反驳的话,但她还是要说。
每次,都要,说。
凭什么女孩子就不能上族谱,除夕当天不能一起跟着族人去上坟,大年初一不能进庙里抢头香。
她真的很想知道,这是哪位先人定下的规矩。
也不知道这位男先人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吗?
前几年村里重修族谱的时候,她就很不服气,族谱上儿女双全的只登记儿子的姓名,以示有人延续血脉,没生出儿子的,底下空空如也。
仿佛女儿就不能延续血脉一样,刺激得好几家二女户硬是又拼了一个儿子出来。
男人撇撇嘴,语气轻蔑地说道:“这都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哪家长辈去世,不是孝子贤孙摔盆顶盘子。
再说了,那地里的重活累活不都是我们男人在干,你们女人就轻轻松松地家里相夫教子,做做饭,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难道还想上桌不成?”
陈木棉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愤愤不平道:“是谁告诉你,我们女人只需要在家做做饭就行,砍柴挑水、夏天收麦子,洗衣做饭,我们哪样少干上了。”
“反倒是你们,一个个平时在外面怂得跟什么一样,回家了倒是知道耀武扬威了。我没记错的话,叔你老婆是不是这两天刚哭着回娘家了?”
“听说,还是被你打回去的吧,你大舅子没拎着棍子来打你吗?脸上的伤好全了吗就在这继续讨打。”陈木棉咬牙补充。
赵三见自己的糗事被戳穿,当下就有些挂不住脸,但还是嘴硬道:“那是死婆娘自己听不懂人话,老子才随便教训了两下。”
陈木棉佯装惊讶:“是吗?那你也是因为听不懂人话,才会被大舅子教训了两下吗?”
男人眼见着说不过陈木棉,上下嘴皮子一碰,又冒出来一句经典语录:“哎呀,我跟你们女人说不清楚。”
“我先走了,等你爸回来了,你让他赶紧来村口老六家集合,我们在那等他。”
赵三已经走远了,陈木棉却还站在原地被恶心得闷闷不乐,双手紧握成拳,恨不得有什么东西能让她打打泄愤。
冬日的天气,一阵冷风刮过,带来了一朵胖乎乎的蘑菇云,仿佛随时都会阴雨绵绵。
林慧君从堂屋内走出来,望望阴郁的天气,虽明知不太可能,但明亮动人的杏眸却还是时不时地向着院外张望。
寒风刺骨,她拢了拢身上的棉袄,“棉棉,回屋等吧。”
“欸。”
墙上的时针滴滴答答地转过四点,陈永良才终于从县里回来了。
“今天生意好,我就稍微等了会儿,把东西都卖完了才回来的。”说着,他从兜里掏出来50块钱递给妻子。
男人的神色上难掩得意,“我还悄悄涨了价。”
林慧君温柔地笑着接过钱,转身给丈夫冲了碗热油茶,又拿起炉子上烤的金黄酥脆的油饼,一起放到桌上。“快先来垫一口吧,驱驱寒气。”
“好。”
“赵三前面来催你去上坟了。”林慧君见丈夫头都不抬地吃着,出声提醒道。
“贡品我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还是老三样,油饼,丸子和肉夹馍。”
“成,”男人抬眸环视一圈,“老大还没回来吗?”
林慧君沉默不语,缓缓摇头。
陈木棉站在一旁,突然开口道:“爸,我跟你一起去吧。”
陈永良转头盯着女儿尚显稚嫩的脸庞看了半晌,挣扎了片刻,才下了决定,“行,你哥不在,那就你一起去吧。”
……
“到底还能不能一起去了?”
“二哥怎么还没回来?”
“来了来了,实在不好意思各位,路上耽搁了会儿。”陈永良抬手向堂兄弟们行礼,“过年好啊诸位。”
“过年好,过年好。”
赵三听见陈二哥的声音,刚转过身,嘴里的瓜子皮还没来得及吐出,就看见那丫头又跟着来了。
“不是,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去上坟,你非要跟着干啥?”
陈木棉无辜抬眸,“我哥今年没回来,我替他。”
“怎么了,这也不行吗?”
赵三不耐烦道:“当然不行了啊,你看看除了你,这里哪还有第二个女的。”
“再说了,我们是进山里,又不是去赶集,带上你磨磨叽叽地干啥,你可别走一会儿又走不动了。”
陈木棉回怼道:“赵三叔,我觉得我身体素质比你好,您就不用操心我了,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你!”
炕边几个人还在打纸钱,把成卷的白纸裁成均匀的正方形,然后整理成一沓,最上面放上一张一百元人民币,沿着顺时针的方向不停地压着转动,手下的正方形白纸如花瓣一样渐次散开,纸钱便打好了。
还有人在用黄纸叠元宝。
陈木棉也不再搭理赵三,走向炕边,“我来帮你们吧,我手快。”
“行,我们剩的也不多了,马上就好。”
赵三被气得语塞,转头看向陈永良,“二哥你都不管管你闺女吗,没大没小的。”
陈永良佯装没听见刚刚的口角官司,只敷衍道:“我们家丫头挺好的啊,又漂亮又懂事。”
“你做叔叔的,大气一点嘛,和小孩子计较什么。”
赵三执拗:“平时我让让她也就算了,这可是除夕族里一起上坟的大事,能一样吗?”
陈永良不经意回复:“那你还不姓陈呢,不也在这站着嘛。”
赵三还想说些什么,被身旁的老六拦住,打圆场道,“哎呀谁去都一样,大家赶紧走吧,天都快黑了。”
众人簇拥着向村口不远处的山头走去。
陈家村去世的长辈基本都埋在后山的半山腰处。
平时这个地方就没什么人来,除了进山采菌子和药材的。冬天气温低,就更没人了。
走在最前面的两个男人,肩上还各自扛了把铁锹。
遇到难走的路就拿铁锹把杂草铲到路边,等之后烧完纸钱,还要铲土把灰烬完全熄灭。
不然一不小心,可就把老祖宗的坟头给烧焦了。
当然,如果更倒霉一点,带着火星的灰烬被西北风卷起,蔓延成山火,也不是没有可能。
陈木棉一个人拎着贡品篮子,慢吞吞地落在队伍最后面。
走在前面的赵三亲热地搂住陈永良的肩头,感慨道:“我们都一年没见了啊兄弟,你还是这么瘦削。”
“不过你家老大为啥今年又没回来啊?”
“对啊,我听说前几年的时候,部队的人还来村里给你们家送过钱,那又是为啥。”说话的这人,也五六年没回家了,一直在南方做生意,今年才刚回来。
陈木棉听着风里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陷入了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