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还是严君林先出口,问:“工作压力大吗?”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是遇到很难过的事情吗?
你适应回国后的生活吗?
“不大,很好,”贝丽说,她移开视线,看他的头发,这是个小技巧,能让对方以为她还在注视他,但她很难和他对视太久,“你呢?”
这一年,你的生活又有什么改变呢?
阿姨心梗被送去抢救的那晚,你一个人怎么熬过来的呢?
阳台上的那些花儿还好吗?
“挺不错的,”严君林说,“姥姥身体也很健康,我打算过段时间再陪她去体检。”
贝丽说:“我这几年都不在国内,还没好好谢你照顾姥姥。”
严君林纠正:“是咱姥姥。”
贝丽的喉咙干了。
没了灯光干扰,月光下,她再度清晰看到严君林的眼睛。
“找到了!”
张宇快乐地大叫:“我找到手机了!”
贝丽移开一步,深呼吸,说:“太好了,那我们走吧。”
她以前最爱对视,恨不得将眼睛贴到对方眼睛上,想用她的睫毛去贴他的睫毛,喜欢0距离的贴贴,喜欢毫无保留的关系。
但到现在,贝丽却开始主动拉开微妙的距离。
年假最后一天,贝丽主动提出,陪姥姥去医院做体检。
这天雪化了一半,张宇再度发挥丢三落四的传统,还掉了个大链子——
他忘带之前姥姥的一些体检资料。
贝丽说没事,现在医疗系统基本都联网。
没说完,张宇已经给严君林打去电话。
“喂,大哥,”张宇亲昵地说,“你还没走,对吧?啊那太好了,姥姥今天体检,体检资料忘带了,你知道在哪儿……哎哎哎,对对对。”
很快地瞥一眼贝丽,他说:“在呢在呢……好嘞,你很快就过来,是吧?”
半小时后,严君林将体检资料送过来,他先看了看贝丽,又问张宇:“上次公司体检,你怎么没去?”
张宇说:“哎,别提了,那几天天天同学聚会,又吃海鲜又喝酒,心想着结果肯定不正常,就没拖一拖,一拖,就过了时间。”
“现在再去体检吧,”严君林说,“没事,我报销。你经常熬夜,定期体检,姥姥也能放心。”
“好嘞谢谢哥,”张宇笑嘻嘻,“那我去挂号啦。”
话说到这里,姥姥抓一抓贝丽的手:“丽丽啊,你熬夜不?”
三个人的目光同时聚在她身上。
贝丽硬着头皮:“偶尔吧。”
“多久没体检了?”
“也没多久……”
姥姥懂了:“去,你也去体检,姥姥给你出钱。”
贝丽还想推辞:“等我回去后吧,公司有福利。”
“今天刚好一起,节省时间,”严君林盯着她,“你回去后,工作一忙,更容易忘。”
姥姥反反复复摸她的手:“是呀是呀,你表哥疼你,去吧,去吧,孩子,你检查完了,姥姥也放心。”
做CT前,贝丽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她接通:“你好?”
没有说话,只有呼吸声。
贝丽问:“请问您是?”
依旧没人说话。
她只当是骚扰电话,关掉后,一抬头,看到严君林在看她。
“过来吧,”他说,“轮到你了。”
下午,体检结果就出来了。
几个人都没大问题,健健康康,就贝丽的胸透结果不太好,描述上有个“双肺纹理增多”。
严君林问了医生,医生直接问贝丽:“平时抽烟吗?”
姥姥还在,贝丽不想被她知道,犹豫着要不要撒谎,可这是医生——
“她不抽,”严君林说,“是不是二手烟造成的?”
医生点头:“有这个可能,也可能以前感冒引起过肺炎。举个例子,就像手划破了个口子,后面好了,但这个疤还在,它不会给你造成什么影响。”
严君林问:“假如是二手烟,那以后是不是要尽量远离那个环境?”
医生点头:“对,如果是这个原因,那必须严格禁烟——还这么年轻啊,得好好保护肺啊。”
一出来,气得姥姥立刻给贝集打电话,劈头盖脸,问他这个爹咋当的?那个死烟就是不戒,还抽、还抽!现在贝丽增多的那些肺纹理,都是你这个爹吸烟给吸出来的!!!
贝集被骂得唯唯诺诺,说我戒烟,今后一定戒烟。
贝丽又感动又愧疚,说去上厕所,把包塞张宇手里,先遛一步。
她刚走,包里的手机又响起来,张宇掏出来看,发现是个陌生号码。
“快递吧?”
张宇不确定,他接通,嗓门挺大:“哪位?快递吗?”
没人说话,张宇想可能信号不好,又问一遍:“干啥的呢你?”
对方主动结束通话。
严君林在看贝丽的体检结果,抬头看了眼,说:“估计是骚扰电话,拉黑就行了。”
张宇点头:“等会儿我和丽丽说一声。”
贝丽没去卫生间,先去抽烟室抽了一根烟。
她知道,以后不能再抽了。
为身体着想,也不能了。
第一次抽烟还是为了保护Debby时,第二次呢?
贝丽慢慢地回忆。
第二次抽烟,是因为那之后不久的出差,两个星期,她要回国。
很顺利地,她把Debby的名字报上去,但Adele迟迟没批,第一遍驳回,允许Debby去,却把贝丽的名字划掉,让她再好好考虑。
Elodie告诉贝丽真相,一,这次出差行程安排紧,十分辛苦,Adele不想她吃苦;二,则是因为杨锦钧。
杨锦钧不想让她离开巴黎。
贝丽没有去找他,而是去找了Adele,凭借自己的专业素养和谈话技巧打动了对方。
事情顺利解决后,贝丽抽了第二支烟。
也是那个时刻,让贝丽清晰地明白,她必须离开巴黎,回到中国。
否则,只会被杨锦钧更用力地报复。
……
抽完半支烟,贝丽用掉一条漱口水,又去卫生间洗手,再穿上外套,左闻闻,右嗅嗅,确定没有任何烟草的味道后,她才离开。
严君林就在走廊转角等她,看到她出来,将包递过去:“这么久?”
贝丽接过包,拿出手机,看时间:“肚子痛。”
“刚才有个骚扰电话,张宇替你接的,”严君林说,“可以拉黑。”
贝丽说谢谢,翻到那个号码,看通话记录,发现就是做检查前的无声电话。
她点开拉黑。
“刚刚要谢谢你,”贝丽说,“替我瞒了抽烟的事。”
“小事。”
严君林忽然停下脚步,微微皱眉。
贝丽走得又快又急,赶在他前面,严君林默不作声,俯身,在她头顶上嗅了一下。
他直起身,垂眼看她:“有烟吗?”
贝丽错愕:“你什么时候也抽烟了?”
“压力大,”严君林说,“你呢?”
“和你一样。”
贝丽低头翻包,很快翻出来,一整盒,刚刚抽了第二根,她问:“你抽女士香烟吗?”
严君林点头。
她本想抽一根递过去,但那烟太细了,就将一整盒都递过去——他直接拿走一盒,捏烂,径直丢进垃圾桶中。
太快了。
贝丽愣了下,才大声叫他名字:“严君林!”
严君林笑了,笑得还挺高兴。
“终于不叫表哥了?”
贝丽紧紧抿着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