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君林沉默了。
贝丽观察他表情,问:“嗯……我是不是应该说不太喜欢?”
严君林确认:“你真喜欢?”
贝丽谨慎,把问题重新抛回去:“那你喜欢吗?”
说完后,她又转过脸:“算了,其实我根本不想知道——”
“喜欢,”背后,严君林又重复:“我很喜欢昨天。”
柔软的光从窗帘缝隙中悄悄探出头,贝丽问:“只是喜欢昨天吗?”
严君林说:“每一天,还有明天。”
贝丽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打断两人的对话,如梦初醒般,贝丽接了,听到张净问她,想不想吃春笋鸡肉馅儿的包子。
“我第一次见笋馅儿的包子哎,”张净问,“买几个尝尝?”
——原来闲不住的妈妈又出去遛弯了。
趁这个机会,贝丽慌忙赶严君林离开,绝不敢让他久留,生怕被张净发现异常。
人走后,贝丽不忘去书房收拾残局。
书桌下几滴干涸的液体,她擦掉;破掉的裙子,收起来;烟和烟灰,收拾干净;打碎的花瓶和山茶花,丢进垃圾桶。东西不多,很好整理,包括那本被她拽烂的《连城诀》,也悄悄放进卧室。
做这些时,贝丽的脸一直都是发烫的。
严君林特别米且,每次饱,涨感也异常强烈,她以为自己快忘记了,忘记和他先前的每一次都那般艰难,但昨天的冲动把一切都翻出来,又热又燥。
贝丽对着镜子认真化妆,仍觉酸,酸到站不住,想找个地方舒舒服服地坐下。
那块小小烟疤上,还盖着一个红草莓,不知他何时吻出来的。
可能就是今天早上。
他吃了很久。
无论如何,昨天给了贝丽很好的情绪发泄,等再看到张净时,贝丽已经没有那种压抑和自责。
她看着妈妈开开心心地拎着包子回来,看着灯光下妈妈的白发,开口:“妈妈。”
“啊?”张净说,“怎么了?”
“明天休息,”贝丽认真地说,“我们出去玩吧。这么多年了,我还没和您一起旅过游呢。”
“行呀!”张净说,“去哪儿?”
“莫干山。”
严君林晚上有个应酬。
说是应酬,其实是宏兴的一个核心高管,得罪了一位投资大佬,大佬不爽,略略爆了爆手头上的料,就足够那位核心高管狠狠栽几个跟头,海外事业部总负责人的职位都差点保不住。
在宏兴的时候,严君林和那个高管算是有几分交情,现在这种局面,高管求到严君林面前,问清来龙去脉后,权衡利弊,严君林点了头,答应帮他,这才组了酒局,邀请那位投资大佬。
有严君林其中斡旋,事情很顺利,宏兴高管伏低做小,弯腰道歉,投资大佬答应抬手放他一马,结束后,投资大佬没走,而是笑着看严君林,亲切地叫他君林,调侃问他何时结婚。
严君林依旧笑着说不急。
“我最小的儿子和你同龄,孩子都会叫爸爸了,”投资大佬说,“努力啊,君林。”
严君林微笑说好。
他没立刻回家,而是去了鹿岩。
这个时间点,夏生还在电脑前盯着电脑屏幕。
这个严君林亲手送进监狱又亲自捞回鹿岩的黑客高手,如今主要负责鹿岩的全部信息安全工作,看到严君林,他尊敬地叫一声老大。
严君林给他带了一份饭,还有饮料,问:“怎么这么晚还不回去休息?”
“一个人没意思,”夏生拧开饮料瓶,“对了,我上次推荐的那个人——”
“我让HR去联系了,”严君林拍拍夏生肩膀,“我相信你的眼光,你说行,那就一定是个人才。”
夏生放松了。
他说:“其实他技术真的不错,可惜,鹿岩招聘时有学历限制,就把他给筛下去了……老大,咱们现在定的学历要求是不是有点高了?有好多人才都被挡住了。”
严君林否决:“我理解你的意思,但这个条件不能改,真遇到合适的,可以破例聘请;但不能为了不放过,就不去筛选。”
夏生若有所思。
“柴火一多,就算是拿来烧锅灶的木头,也得要求雕了花,”严君林微笑,“中国有14亿人,最不缺的就是天才。”
夏生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老大,感谢您把我带到鹿岩,给了我重新开始的机会——我敬您一杯。”
这样说着,严君林打开另一玻璃瓶可乐,痛快地和他碰了瓶。
“小晶不错,你可以试试,”严君林喝完一口,说,“别一直留在过去。”
夏生说:“老大不也是走不出来吗?”
严君林一愣,笑着骂一句混小子。
他没说话。
不是走不出来过去,而是没有“出去”。
去美国时,严君林等到最后,也没等到贝丽来送机;飞到大洋彼岸,又飞回,中国,美国,法国,同德,沪城,旧金山湾区,巴黎,来来去去,贝丽占据了一半的生命,就是他的一半身体,怎么能走得出去。
处理好一切事务后,已经晚上九点了。
严君林敲响贝丽现居住的房门。
开门的人是张净,一看到严君林,她还挺高兴:“我今晚熬了莲子汤,特别好喝,你说你今天加班,阿姨就给你留了一碗,现在还热乎着呢。”
严君林道谢后,问:“贝丽呢?”
“啊,在她房间收拾行李呢,”张净说,“这孩子就是着急,刚刚嫌烫,也不肯喝,现在刚好,我端过来,你俩一块喝,啊!”
她风风火火去了厨房,严君林心中一沉,径直走向贝丽的卧室。
怎么突然收拾行李?
她要回巴黎?
窗户打开,里面的空气早已换了很多次,不再是昨晚的靡靡,清新干净。行李箱放在床边,贝丽弯腰,在往里面放叠好的内衣,动作还是有点吃力,爽,过了头,疯过了头,现在两条腿都并不拢,内侧的皮嫩,磨得不舒服,她正收拾着,看到严君林进来,结结实实吓一跳:“你怎么来了?”
贝丽第一反应是合上行李箱,不想被他看到内衣。
严君林问:“你又要去巴黎?”
贝丽没反应过来:“啊?”
“你又要走了?”严君林眉头紧皱,直接问,“为什么?因为昨晚的事?你后悔了?还是感到不满意?”
贝丽用力抓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别说话。
她看到妈妈过来了。
“丽丽?君林?哎呀,你们兄妹俩在这儿聊天呢?”张净催,“我盛好莲子粥啦,快去吃,可好吃了。”
两碗莲子粥,贝丽和严君林一人一碗,两人面对面坐着,张净笑眯眯,坐在贝丽旁边。
“怎么啦?”张净说,“你俩昨天晚上吵架啦?”
贝丽低头喝莲子粥:“没有。”
“兄妹俩哪有不拌嘴的,吵架也正常,”张净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口,“丽丽,其实,你一开始去法国时,你爸转给你的那五十万——”
“阿姨,”严君林打断她,“今天这莲子粥真好喝。”
移开已递到唇边的汤匙,贝丽吃惊地看着严君林。
“君林啊,做好事也得留名,别什么时候都一声不吭,”张净笑,“没事,丽丽是知恩图报的好孩子,这件事不用瞒着她。”
贝丽说:“什么?”
“当时你要去法国,其实你爸不太乐意,是你君林哥连续找了他好几天,才说服他,”张净说,想到那时候,又微微皱了眉,“你君林哥说巴黎物价高,穷家富路,担心你在那边吃不饱,就偷偷给了你爸五十万,让他转给你,还不让你爸对外说……”
贝丽愣住。
……难怪。
她一直以为那五十万是迟来的父爱。
严君林心想岳父贝集果真没什么能力。
身为狱警,竟然连最简单的保密也做不到。
他当时应该把这笔钱直接给张净,再让张净给贝丽,这样的话,贝丽永远都不会知道。
还是岳母更靠谱。
事实上,当时严君林想给更多,但实在周转不开,那一段时间,资金紧张,创业初期每天都在烧钱,堪比碎钞机。
严君林严格控制预算,留出给母亲未来三年时间看病的钱外,所剩无几,让贝集给了贝丽五十万,他自己手里又悄悄留了六十万,放着不动,以防贝丽申请学徒失败。
他还能兜一兜底。
但贝丽比他想象中更争气。
“你俩呀,都是独生子女,”张净语重心长,“沪城这么大,我过几天就回同德了,你俩互相照应着,我在家里也能放心——尤其是你,丽丽,你以后一个人在沪城,没事要多和你哥走动走动,常常联系,亲近亲近。”
贝丽不敢看妈妈的眼睛。
她现在和严君林已经亲近到不能再亲近了。
再亲近些,她肚子都要贝丁页破丁页穿了。
严君林轻咳一声,问:“丽丽不去法国吗?”
“啊?”
“什么?”
贝丽和张净意外地同时看他。
贝丽奇怪地问:“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要去法国?”
严君林说:“我看你在收拾东西。”
两人大眼瞪大眼,旁边的张净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