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了解严君林的xp。
“开个玩笑,”严君林笑,“不会在这儿,妈还在。”
贝丽说:“当然不可能在这儿!——就算妈妈不在也不可能在这里吧!”
严君林遗憾时间过得太快。
估摸着张净快收拾好了,贝丽想回去,临走前,又被严君林抓住手腕。
他俯身,在贝丽耳侧,端正低声:“如果你想体验在户外做,提前告诉我一声,我想办法安排。”
贝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倒吸一口冷气,迅速跑开。
严君林直起腰,笑着看她像只雪兔,刷脸进门。
又等一分钟,严君林侧身,提高声音,问:“看够了吗,杨先生?”
杨锦钧站在十步远的位置,面冷如冰。
“晚上好,”严君林说,“法国很流行偷窥?”
在贝丽离开时,严君林才注意到杨锦钧。后者就像一个阴暗的影子,站在一棵广玉兰后。
这么的无声无息,严君林险些以为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尽管在他眼中,李杨二人都已经是尸体,偶尔会变成丧尸,企图同化贝丽。
恶心的东西。
杨锦钧毫不客气:“你刚才是在强行抱贝丽?”
不需要严君林回答,他自己冷笑一声:“没想到贝丽会对自己表哥感兴趣,你也是,爱上自己妹妹?真令人恶心。”
严君林问:“恶心你还偷看?你在磕我和贝丽的cp?”
杨锦钧嫉妒死他了。
草,怎么还这么时髦,竟然知道嗑cp这个词。
杨锦钧说:“我只是随便走走,你以为我是故意偷看?笑死了,我只是怕某个脸皮薄的人害羞——她很容易害羞,你竟然不知道?还是不对你害羞?”
“她对陌生人一直很礼貌,自知之明是个好东西,真希望你也能拥有,”严君林微微点头,“有时挺羡慕你,有这么厚重的脸皮。”
他憎恶又钦佩杨锦钧的无耻,真是死前男友不怕开水烫。
杨锦钧阴冷地说彼此彼此。
虚伪又恶心的客套到此为止了,两个人都不愿多看对方一眼,实打实的看一眼就恶心。
严君林慢慢走回家中,怀抱内始终留有余温,像贝丽还在他怀抱中,柔软的像一团云。
回到家中,严君林喝了六杯水,还是觉得渴。赶走杨锦钧并不难,但腿长在他身上,又不能真废了他,那就犯法了。
斩草先要除根,最好的办法,还是让贝丽彻底地厌弃他。
这一点,李良白那边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
严君林又喝一杯水,稍加思考,又起身,去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他是定下目标就会严格推进、执行的人。
譬如现在。
他想和贝丽在一起。
1:让贝丽爱上他
2:扫清李杨两个障碍
3:选定合适时机,向家人摊牌
1和3最难,严君林明白,金钱和物质条件是最好的说服条件。
倘若他现在一穷二白,或者只是个普通打工族,去告诉贝丽的父母家人,说我爱贝丽,我想和她结婚,张净一定第一个反对。
她很爱面子。
但如果严君林立得住,确定能提供给贝丽足够优渥条件,能让贝丽的家人一起不再为金钱和未来发愁、无忧无虑——
张净反对的概率会大大降低。
因为她更爱女儿。
严君林并不打算让贝丽承担来自家庭的压力,他有能力,年纪更长,更应该承担、解决这一切。
就像多年前,他知道贝丽就算留学困难,也不会向他要钱;严君林就悄悄说服贝集,迂回地把钱给她——
他不希望让贝丽为难。
贝丽浑然不知。
次日几人冲上莫干山,这地方就适合度假放松,本地人反倒少来,宋明悦笑着调侃,说本地人有句话,叫做“上去莫干山,下来猪头三”,很多本地人四五十岁了,哪怕就住附近,也懒得爬山。
莫干山最美的时候是秋景,红枫变色,银杏黄叶,现如今草木蓊郁,反倒显现不出特别,贝丽细心,提前准备好了各种驱蚊水、防蚊贴和药膏,每人一份,时常擦着。
张净转悠了半天就累了,比起美景,她更喜欢在酒店舒舒服服地躺着。更别提这酒店还有免费的SPA和各种休闲放松,她享受得快乐,一听说是宋明悦未婚夫的,免不了又催贝丽几句。
天色已晚,贝丽刚和宋明悦她们商量好次日的徒步计划,现在陪着妈妈一起躺在房间中敷面膜看电影,忍不住叫了一声妈妈。
“怎么了?”张净嗔怪,“明悦下一年就结婚了吧?你们年纪差不多,我不催着你结婚,但也是时候考虑谈个恋爱吧?”
贝丽停了很久,才说:“其实我谈过。”
——其中一任还是您仇人的孩子。
贝丽忽然不忍心说下去了。
她的胸口发闷,很痛。
计划中,她想好好陪陪妈妈,让她好好开心——之后,再告诉妈妈这件事。
那天晚上,贝丽结账时,遇到了李良白的妈妈,张菁。
在贝丽的记忆中,她一直是位孱弱、美丽的贵妇人,但在那天,张菁约她在附近酒馆中聊天,轻声细语地讲了一个可怕的往事。
在贝丽出生之前的往事。
那时候张菁还叫做刘艳红,一个很大众的名字。
她原本也有父母,可父母躲出去生儿子,就把她一个人留在老家,让爷爷奶奶带。可直到爷爷奶奶病死,父母也没回来,不仅不回来了,也联系不上,生死未卜,刘艳红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成了孤儿。
后来听人说,她的父母在外面早就离婚了,反正以前结婚身份信息都是手写的,不联网,也查不到。谁都觉得她是累赘,谁都不想要,就这么放置在老家里,没有一个人乐意管。
除了邻居,张净一家人。
张净和刘艳红同年同月同日生,刘艳红爷爷奶奶没了后,叔叔伯伯也不待见她,全靠张净一家的接济。俩小姑娘好的穿同一件衣服,一条裙子轮着穿,发圈轮着戴,张净毫不吝啬地向朋友分享着自己的东西,衣服,零食,父爱母爱,文具……
包括一个秘密。
张净上面已有俩哥哥,到她这里,按照政策,是不能再出生的。但当时姥姥已经怀了她,实在不忍心打掉,花钱托关系,把孩子生下来;正常来说,她的户口也没法上在同德,于是又花大价钱,给她弄个偏远地区的户口,上在那边。
再后来,超生的孩子能正常上户口了,姥姥寻思以后再有万一呢,又给张净在本地重新上户口,就这么,一通操作下来,张净成了双户口的人。
等到身份证政策推行下来,她就有了两张身份证,一个是同德市的,另一个是那偏远地区。
姥姥知道这事违法,尽管很多人都这么做,但到底不光彩,嘱托张净,不要向任何人提起。
张净告诉了刘艳红——因她无意间发现刘艳红的身份证信息,发现刘艳红的户口和她一样,也是在那个从未去过的偏远小城。
那是刘艳红爷爷奶奶还在世时,花钱托同一人办理的。
考虑到不同地区的高考难度不同,高三那一年,张净和刘艳红结伴去了身份证所在的城市,一同借读,一起互相打气,约定考上同一所心仪大学,以后继续做好姐妹。
这一年,只有张净考上了,刘艳红落榜。
……
故事听到这里,贝丽疑惑地叫停。
她记得,妈妈复读了两次,才考上同德一所师范大学。
说到这里时,张菁摘下眼镜,眼中蓄满泪水。
她说,是我,我藏起了她的录取通知书,我拿走了她的身份证件,是我代替了她。
……
贝丽不知道张菁为什么要向自己坦白,因为良心发现?还是迟来的忏悔?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事情过去几十年,张菁突然找她说这些,哽咽着说对不起她和她妈妈——
贝丽不知道怎么处理。
张菁希望贝丽能和张净讲清楚,请求和张净再见一面,很多话,想私下和她聊。
贝丽却不能贸然地告诉妈妈。
这件事的冲击力太大了。
太大了。
她曾翻出过妈妈年轻时的书和笔记,知道妈妈起初的梦想并不是师范大学,妈妈并不情愿做老师,但学历限制,也没人脉,张净在镇小学教了十年,才调到县里,再是市——一步又一步,这么多年,她本该有更好的未来,第一年就考上了沪城的大学,如果没有这件事,现在的张净也未必比张菁差。
至少,妈妈绝不会选择做全职太太。
这才是前夜、贝丽躲起来抽烟的原因。
作为女儿,贝丽天然地心疼张净,憎恶窃走她学历和人生的小偷;可她做了什么?她浑然不知,还在和小偷的儿子谈!恋!爱!
——如果不是严君林出现阻止,那一刻,痛苦的贝丽可能真会用香烟烫自己。
这是一种对自我的惩罚。
她背叛了生育她的母亲。
……
思绪渐渐回转,贝丽看着张净,想,如果没有这个意外,妈妈肯定不会选择父亲,毕竟贝集是那个小城市的最优解,可,如果妈妈去了大城市读大学,读书,学习,接受了更好、更开明的教育,她会更认真地选择自己的伴侣。
至少,不应该是常年缺席家庭的父亲。
“……我知道,”张净舒舒服服地敷着面膜,感叹着真好,真会享受,她说,“陆屿不是?我听你二——呃,我听说过,你在巴黎时,那小子还来咱家找过你,我说你不在。”
看着妈妈高兴的样子,贝丽一下子又说不出口了。
她矛盾地想让妈妈知道真相,却又想延长她的开心。
……再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