炜姐头疼地说:“Coco,工作上的争执很正常,你的确不应该在会议上对Bailey说那种话——道个歉吧,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不能再过去了,”贝丽说,“方案丢失可以轻飘飘地’过去’,大规模病毒感染也可以’过去’,开会时羞辱同事也要’过去’?难道我们数字营销部是火车站吗?每天都是过来过去?”
“Coco,”炜姐突然说,“你先出去。”
Coco闷闷不乐地离开。
只剩下贝丽一个人。
炜姐关上门,拉上窗帘,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许久后,她才抬头,看向贝丽。
贝丽做了两个深呼吸,终于说:“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一直在袒护Coco。”
说到这里,她还是委屈,虽然告诉自己,不要情绪化处理问题,不要流露真实感情,这只是工作,不要对同事和上司真心实意。
“您之前看重蔡恬,后来看重Coco,”贝丽说,“从入职到现在,我想,我也一直在努力工作,努力完成任务,我不明白,为什么您对我一直有意见——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吗?为什么怎么都不能令您满意?”
“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炜姐慢慢地说,“——你知道吗?群面时,我就注意到了你。”
贝丽站得笔直。
“面试那天,你穿了一件Chloe的衬衣,我本对你不抱有期待,富家女总是有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和懒惰的手,吃不了苦,受不了累,但你表现还可以,营销人需要感性,只有经历过生活、富有同理心的人,才能具备洞察力,做好能令人共情的内容,你具备这些特质,”炜姐说,“但是,你的想法又太保守,似乎在有意’融入别人’,试图加入别人,反而丧失了自己的想法——我最后给你打了低分,因为我认为你不适合做Marketing。或许其他品牌需要你,因为它们可以用品牌文化来塑造你,而我不需要,我想要一个具备创造力的员工。”
贝丽意识到问题。
“您没有录取我?”她说,“所以,我的群面是失败了,对吗?”
一个恐怖的答案正在接近她。
她不敢翻存在真相的下一页。
炜姐颔首。
“我们计划中只招聘两名实习生,我选定了蔡恬,还有另一个女孩,她的名字是张华——当然,这并不重要。群面结束后,我刚确定名单,温琪姐就通知我,她要往我们部门里放置一个实习生,因为要还一个人情——对方和白孔雀有关系。”
贝丽嘴唇发干:“是我吗?”
群面结束后,她和李良白一同吃晚饭。
李良白问了她的面试情况,贝丽沮丧地说表现有点糟糕。
“是Coco,”炜姐平和地说,“我很欣赏张华,于是向上申请,讨论,多争取到一个实习生名额。”
贝丽明白了。
李良白不喜欢她之前收到的两份offer。
他极力建议贝丽去Lagom。
如果那次她面试Lagom失败,贝丽的备选是JG。
杨锦钧目前任职的JG。
“温琪姐转手把这个名额给了你,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不要给你安排太多工作——这份实习经历,只为给你一个光鲜的履历,”炜姐说,“你也和白孔雀有关系,我不清楚你的底细,也不想去弄清楚。我做了很多努力,都没能让张华进入Lagom,而你和Coco,进公司后,我一直都在公允地对待你们。”
贝丽喃喃:“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
“你还好吗?”炜姐问,“Bailey?”
她的表情变了,欲言又止,蹙着眉,看着贝丽。
贝丽摇头说还好。
她无意间转脸,看到旁边的镜子,里面照出她的脸,涨红,不停流眼泪。
怎么办啊。
原来她的努力工作,被上司欣赏,终于被委以重任——始终是一场骗局。
原来只是李良白为她布置的过家家而已。
没有人在意她的真实能力。
没有人在意。
第23章 对峙 一触即发
从早晨起, 李良白的右眼就一直在跳。
父亲认为这是一种不祥的征兆,他却不这么想。
遇到贝丽的那一天早晨,他的右眼第一次开始跳。
那种开业仪式, 李良白其实并不想要,毕竟图个吉利, 也就安排了。
天气太热, 活动又定在室外, 李良白笑着夸了布景, 又低声告诉助理, 问问是谁安排的,这么热的天策划户外活动?没点脑子么?
他只是象征性地剪一下,已经约好和朋友打网球, 并不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
就在这种极热又潮湿的天气中, 他一眼看到贝丽。
和其他的礼仪小姐相比,贝丽的旗袍明显不合身,上身紧绷绷,腰那里又宽松太多, 空荡荡;很显然, 是个临时过来的小倒霉蛋, 只能穿不合身的衣服和鞋子,脚后跟都被磨破了,脸晒得通红, 也一声不吭,可可怜怜, 特别老实。
李良白第一次发现“老实”这个词语存在的合理,在此之前,他一直认为, 它可以和“愚蠢”、“窝囊”划等号——但,不,贝丽太适合这个词汇。
有点笨拙,又很努力,哪怕被欺负了,也会默不作声地忍下去,内心叛逆,也仅存在于内心,像水,滔滔不绝、可以包容万物的水。
吴振江机灵,发觉他一直在看贝丽,立刻调整次序,安排她站在李良白身边。
离近了,李良白才发现,她年龄不大,年轻,那些浓妆遮盖了她的年龄,她看起来应当还是个大学生。
离得近了,李良白还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不是香水,很好闻的桃子香,将熟未熟时的味道。
闻起来很舒服。
有人撒花瓣,贝丽就呆呆地站着,睫毛歪掉了,她一直苦恼地眨眼,像是努力把它抬上去,滑稽,也可爱。
李良白很喜欢。
越了解就越喜欢。
他很少会倾注如此多的心血,新奇,也愉悦。
她对未来职业没有明确规划,和很多大学生一样,不会找实习,找的课外兼职也是东一榔头西一锤子,李良白完全想象不到,她怎么会在大一时去海底捞做服务员,又怎么会干家教、模特、礼仪小姐……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零工。
很勤奋,可惜没有目标,勤勤恳恳小蜜蜂,蜜巢却空空。
没有人为她指路,李良白可以。
李良白教她怎么选实习。
外语系未来的职业规划不外乎几种,翻译,教师,国际贸易,出版编辑或外交、记者——他用了一下午时间和她复盘、聊天,建议她利用假期,多试试几份专业性能强的实习。
“多尝试,尝试不一定能让你找到最喜欢的工作,但能让你知道自己不喜欢什么工作,”李良白鼓励,“放心投简历,实在不行,来我这里,我给你安排。”
贝丽抗拒被安排。
她很没有安全感,总认为他们未来会分手。
这点真不好。
李良白只能迂回地为她托底,利用人脉牵线搭桥,默不作声,帮她争取实习名额,假装让她去面试,实际上是内推。
一切进展的很顺利,包括贝丽进入Lagom。
她自己的确拿到两份offer,但在团队全男性的情况下,她进去后基本只能打杂。
另一份工作在杨锦钧公司,李良白不想在对方面前暴露软肋——他不能让杨锦钧发觉,可以通过贝丽拿捏他。
这种行为,简直是给对手递刀。
只好随便找个理由让她拒绝,什么理由呢?只能给她一份前景更好、更加体面的实习机会。
如果不是严君林的忽然出现,贝丽会在毕业后自然留在Lagom,留在一个风险最小、同时又最容易出业绩、奖金优渥的部门中,每日上班光鲜亮丽,漂漂亮亮,无忧无虑——会有人永远为她盯着晋升的位置,规矩之内助她一步步升职加薪;这些运作隐秘,表面上也合乎规定,将来即使离开,这些东西也能助她在新公司谋取到不错的职位。
她若想努力工作,也会有人暗中为她大开权限,助她顺利;即使搞砸了也不要紧,总有人为她兜底。
李良白所结识的人,都是如此培养女儿。
他自认已经尽心尽力,甚至超过预期。
还会有谁比他更疼爱贝丽么?不会了。
贝丽想要的一切,他都能满足。
像情人,像父亲。
李良白唯一用过心的宝贝。
偏偏来了一个严君林。
起初,李良白只当严君林是爱而不得,但昨晚开完会后,按摩时,冷不丁,他想到一个问题。
那天,四个人一同吃饭,那一桌很多辣椒的菜肴,是不是为严君林准备的?贝丽以为那天是严君林的生日?
他没听说过同德人爱吃辣,传统的北方菜系中,也不是以重辣出名。
按摩的师傅力气重了些,李良白皱眉说轻点。
师傅连声道歉,诚惶诚恐。
他是个老师傅了,按了二十多年,精于推拿,只有一只眼可以看见东西。
李良白是常客,也是最古怪的客人,从不聊天,只是按摩休息,但付费大方,还会有额外小费。
因此,按摩师傅一直很尽力。
恰好,吴振江打来电话,说陆屿的父亲术后恢复良好,听说李良白如今在杭,想请他吃饭表达感谢。
李良白说:“没时间,你替我拒绝。”
吴振江说好。
“等等,”李良白闭着眼,又改了主意,“你和他说,我明天十一点到两点之间有时间,可以一起吃午餐。”
他一直在回避“贝丽和初恋的甜蜜”这件事,假装它从未存在过,毕竟她如此生涩害羞,就像只属于他。
但近期,李良白顾虑更多——有严君林在前,贝丽难道会爱上同类型的陆屿?这显然不对,无论从颜值、身材还是谈吐,严君林更像贝丽会选择的追求对象。
她那种性格,能让她下定决心去追求的,必然不能“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