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还是该找个有钱的。
张净想说,又不好对着女儿说。毕竟这种思想是不对的,她也不想让女儿真找个有钱人。
高嫁都是要吞针的,电视剧都这样演,恶毒的豪门婆婆,可怜的穷苦儿媳。
贝集不在家,母女俩聊天自由自在。
贝丽说:“找不到我就不谈恋爱呀,才不要将就着降低标准。”
“那要是一直找不到呢?怎么结婚?”
“我就一辈子不结婚。”
“屁话!”张净皱眉,“不结婚怎么行?被人笑话!”
贝丽收拾好筷子:“去笑话不结婚的人吗?那也不是什么好人。”
“哎!”张净感慨,“人都是要结婚的。”
“那你觉得结婚快乐吗?”贝丽问,“你和爸爸以前经常吵架。”
张净看着吊灯,微微出神:“哪有人不吵架的?我和你不也经常吵架?小吵大吵,都不往心里去就没事,要紧的是及时道歉、和好,人又不是木头石头——对了,你钱阿姨有几本教案要给我,我没空去拿,你下午不是要去剪头发吗?顺便帮我拿回来呗。”
贝丽说好。
今天外面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天气预报说要下雪,她没骑电动车,坐了两站公交,去理发店。
剪完后,也差不多到了和钱阿姨约的时间,贝丽看微信上妈妈发的地址,心想钱阿姨还挺时髦,竟然约在了一家咖啡厅。
她还以为长辈们都不爱喝咖啡。
然后贝丽就见到了钱阿姨的儿子,钱耀祖。
她想问教案呢,对方却坐下了,还把菜单推给她,让她点咖啡甜点。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钱耀祖,”他无奈一笑,推一推眼镜,“名字有点典型了,对吧?奶奶取的。”
贝丽说还好还好。
她不想喝咖啡。
钱耀祖没带包,黑色行政夹克,蓝色牛仔裤。
她好奇,对方能从哪里掏出教案。
钱耀祖说:“像你看到的这样,我长得还成,不算帅也不丑,179。”
贝丽说:“你看起来有180了。”
好奇怪,为什么对方突然要说身高?
但他好诚实啊,是贝丽遇到的第一个179cm的男生。
也有可能是唯一一个。
而且很谦虚,他长相算不错的,五官端正,看起来还有几分像陆屿。
可能因为他们都戴这种金属眼镜。
“谢谢你,”钱耀祖露齿一笑,“你很会聊天,哈哈。”
贝丽想问,教案在哪里。
外面随时可能会下雪,她准备早点回家。
——鞋还在阳台上晾着呢!
“我现在在市政府上班,有双休,今年二十九,父母身体健康,我妈退休返聘——和张阿姨是同事,你应该见过。家里老人都有养老保险和退休金,有两套房和两辆车,一套自住一套出租,车是我爸妈开一辆,我现在开一辆,将来结婚,会再买一套房,”钱耀祖主动说,“在同德市的话,全款买没问题。”
他没掏出教案,但掏出了了不得的东西!
贝丽脑袋嗡一声,突然明白了。
“对不起,等一下,”贝丽问,“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是想拿钱阿姨给妈妈的教案……”
“啊,”钱耀祖也愣住,反应过来,“你是不是贝丽?”
“对,我妈妈让我来这里,说钱阿姨有东西给她。”
“……啊,”钱耀祖说,“抱歉,我以为今天是相亲,对不起,我误会了。”
他连声道歉,有些不好意思,贝丽也明白了,多半是妈妈和钱阿姨商量好,故意让他们见面。
——还没有毕业,妈妈怎么会安排相亲!
难道真想让她毕业就结婚吗?!
贝丽又羞耻又生气,忙说没关系。
咖啡也不喝了,教案自然是没有的,钱耀祖送她出门。
天气冷,北风呼呼吹,北方的门做得格外沉重,现在加了保暖防风条,更难推开,贝丽推了一下,没推动,正准备用力,钱耀祖伸手使劲,在她头顶上推开。
贝丽向他道谢。
钱耀祖笑着说没关系,问,以后有时间,还能一起喝咖啡吗?
贝丽说抱歉,很对不起,她还在上学,现在也不想谈恋爱。
说话间,她感觉脖子发冷,像凉刀子刮肉,钝钝地难受,转身错步,她看到严君林。
黑色大衣,黑色手套,一身黑,车也是黑色的。
他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们。
“我表哥来接我了,”贝丽害怕钱耀祖再说出令人尴尬的话,匆匆跑向严君林,“下次见啊!”
钱耀祖笑着挥手:“下次见。”
他很想和贝丽的表哥打打招呼,但那个身材高大的英俊男人很冷漠,只是淡淡看他一眼,没什么表示,打开车门,让贝丽进去,关车门,绕到主驾驶座,上车。
没有任何交谈的意思。
车内很暖,贝丽刚坐好,脸颊就热了。
“真巧啊,”贝丽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阿姨说你在相亲,”严君林扣安全带,看前方,开车,“让我来把把关。”
后视镜中,那个酷似陆屿的人被甩得很远,越来越远。
贝丽咳了好几声。
“别因为李良白就对高个子男生绝望,虽然靠谱程度和身高不成正比,但也不是反比。”
“……我不知道是相亲。”
贝丽缓了缓。
她来时乘公交车,为了保温,车窗都是封闭的,又闷又有怪味,有些晕车。
冬天最怕坐到臭车,严君林爱干净,车内也干净,没有奇怪的味道,也没有挂车内香薰。
真好。
这个距离,她能闻到严君林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很舒服,微微的苦,微微的清新,不是香水,像他皮肤自然散发的气味。
温暖,可靠。
贝丽想睡觉了。
可能是暖气太舒服了。
严君林忽然问:“那个男人逼的你?”
“啊,没有。”
贝丽简单解释一遍,妈妈骗她拿教案,实际上居然是相亲。
严君林说:“我就知道,你的眼光不会——”
停了一下,他又说:“不喜欢相亲?”
“当然啊,”贝丽说,“我还在上学呢!”
“回家后打算怎么办?”
“告诉妈妈,不要再这样了。”
“然后呢?”
“然后?”
严君林问:“你打算一直做乖乖女么?继续扮演妈妈的好女儿?”
贝丽愣住。
“你讨厌相亲,讨厌被欺骗,为什么不去严肃地告诉阿姨?”严君林理智地分析,“下次阿姨让你相亲,你准备再去吗?——你不表现出愤怒,不让她意识到会有严重后果,她还会安排,第一场,第二场。”
“……那是我妈妈。”
“她生下你,生育之恩很大,所以你就要永远听她的话?”严君林说,“你自己的想法呢?你应该和她好好聊一聊,说出来。”
贝丽说不出来。
她还想去法国读书,以后不确定需不需要妈妈帮助。
“如果能让妈妈开心的话,”贝丽犹豫着,开口,“做这些事,其实无关紧要……”
“真的无关紧要?”严君林说,“委屈自己也无关紧要?依靠牺牲自己情绪来换取亲密关系?你确定要一直这么做?”
贝丽感觉心脏被戳了一下。
她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妈妈,严君林,李良白,原来她处理亲密关系时,一直都这样拙劣。
他有些咄咄逼人了,贝丽想,他总是逼她面对这些无法解决的问题。
“我要下车,”她说,“你把我放下来!”
严君林将车停在道路旁。
旁边是个小公园。
贝丽打开安全带,踉跄着下车。
已经开始飘雪花了,路上薄薄一层,淡淡的白,一脚一个黑鞋印,雪花落在头发上,睫毛上,她大脑一片空,被严君林戳到痛点,恼羞成怒,一个人在雪地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