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觉得会是什么好消息。
真有那么一天,吃饭时,也不用李良白约贝丽——不!
疯了。
他为什么会去追贝丽?
这个假设太荒谬了!
“阿嚏——阿嚏——”
贝丽打了两个喷嚏。
“感冒了?我这里有药,”裴云兴说,“我晚上煮了生姜红糖水,刚好,给你一碗。”
她是个热心肠姑娘,说话间,生姜红糖水倒好了,感冒药也拿出来,贝丽鼻音很重,说声谢谢,抠掉两粒,吞掉。
“别这么拼啊,”裴云兴怜惜地说,“你啊,时间这么紧张,慢慢来,不好吗?”
她读IT类,数据分析,相对容易留下的一个专业——和贝丽的市场营销相比。
裴云兴不能理解贝丽,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赶。正常来说,很多留学生会趁假期、休息日周游欧洲,再不济,也会去西班牙和意大利玩玩。
贝丽没有。
她甚至很少离开巴黎。
裴云兴不信她对旅行没兴趣。
贝丽想了想。
“我想早点回国,”她说,“我就给自己两年时间,在这两年,我得尽可能地多学一些东西。”
裴云兴笑:“你还没从高中教育体系里逃离么?”
贝丽捧着装生姜红糖水的杯子,说。
“我不知道,之前我也不这样。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嗯,大概是上次恋情快结束的时候吧。我发现,我交往的对象都很强,我很羡慕他们,无论什么样的问题,他们都能解决掉。有些对我来说很棘手,他们却能轻松处理——我喜欢这种得心应手的状态,想啊,如果有一天,我能变得这么厉害就好了。”
裴云兴若有所思。
“就是这样,”贝丽仰脸,笑,“所以我要努力,努力变得更厉害。我也想好好休息,但是,现在我就像在爬楼梯,睡着了容易摔下去,我要等爬到最顶端,才能放心睡一觉。”
“太累了,”裴云兴叹息,“这么说,你确实不适合留下,你这个专业,留下来也难,毕竟要和那么多法国人竞争。”
贝丽没想过留下。
但这一瞬间,她冷不丁想——难道她就竞争不过那些法国人么?
不。
她可以的。
别人不可以,不代表她就不可以。
就像杨锦钧,他行,为什么她就不行?
别人有的,她也要有;别人会的,她也要会;别人做到的,她也会做得到。
做学徒比贝丽预期中更艰难一些。
她一周在学校,课表满到堪称压榨,课程朝九晚六,放课后还要讨论和完成小组作业,每天见缝插针地找时间休息;三到四周在公司,跟项目,加班,作为唯一一个熟练掌握中英法三语的团队成员,她需要和不同的人沟通,工作学习作业论文两手换着抓。
很快,她吃惊地发现,现在穿34码的连衣裙,腰部还有空余。
要知道,做学徒之前,她还在穿36码。
努力的好处是终于可以经济独立,虽然还没到自由那个地步,但现在的贝丽终于不再为生活费焦虑,她的银行户头存的钱越来越多。
累到撑不下去的时候,贝丽就看看银行卡余额。
严君林给她打了一大笔钱进去,以备不时之需,但贝丽没动,那张银行卡,她一次都没用过。
她想等学成归国后,将那些钱全还给他。
机会很快到来。
法兰总部要前往中国考察,目的地自然是法兰中国总公司——沪城。Loewe在第一批名单上,但她只会法语,讲英语时也无意识夹带法语单词,于是提出,让贝丽一起去。
毕竟贝丽也有沪城的工作经历。
这个提议一路上报到Elodie那里,她同意了。
贝丽就这么意外地获得了一周的出差。
还是回沪!
时间匆忙,她花了一整个珍贵的休息日,给朋友带伴手礼,问她们有没有想要代购的东西。买买买,整理整理整理,公司统一包商务舱,等落地沪城时,睡了一路的贝丽,还像做梦。
第一天留给她们休息倒时差,Loewe因气流颠簸耳朵痛,在房间中休息,贝丽独自离开酒店,脚步轻快,想给严君林一个惊喜。
他还住在之前的房子里。
现在是独居,一人租下整套。
贝丽旁敲侧击,确定他现在在家后,准备搞个突然袭击。
她还没告诉严君林,自己回来了。
去花店买了一束花,拎着送严君林的礼物大盒子,贝丽吃力地爬上楼梯,发现露台上的植物更多了,郁郁葱葱,夏末的天气,纯净的蓝雪花开得丰盈热烈。
她忐忑地按响门铃,又悄悄躲进侧边。
门打开了。
捧着花的贝丽笑着探身:“surprise!”
开门的姥姥捂住心口,被吓一跳,后退,震惊:“什么歪子?丽丽?!你啥时候回的国???”
贝丽差点把花丢地上:“姥——姥!!!您怎么在这儿???”
贝丽的小姨夫——也就是严君林的亲爹,陪姥姥做康复理疗,姥姥总说脑子痛,记忆衰退,同德市医院医生没有好的治疗方案,于是就带来沪城。
偏巧,小姨来沪后生病,被流感击倒,小姨夫照顾她,不能传染给老人。于是,照顾姥姥的责任,又顺延到严君林和张宇身上。
“君林啊?他出去买菜了,”姥姥说,“你也是,回来了,怎么也不给家里人说一声,你不方便回去,就让你妈过来看看你。”
“给的假期太短了,”贝丽在厨房洗水果,“妈妈最近不是带毕业班吗?我想着她要是来一趟也不容易……”
“也是,”姥姥感慨,“幸好你俩表哥都在这里,你也不至于一个人。”
正聊着,门铃响,姥姥笑着说指定是张宇。
姥姥离得近,去开门,刚打开,严君林和张宇,一人捧一束花,笑着:“surprise!”
姥姥:“我的娘哎——都什么歪子!吓死人了!”
五分钟后。
张宇陪姥姥在客厅聊天,严君林和贝丽在厨房,一个切菜一个炒菜。
“原来你换了有监控的门铃,”贝丽叫,“你知道我回来了?”
“从你问我在不在家时,我就怀疑了,”严君林忍俊不禁,“我没想到姥姥会去开门。”
“我也没想到,”贝丽捂着脸,“幸好没把姥姥吓坏。”
她有点不敢看严君林的脸。
好奇怪。
太长时间没见了,她有一种陌生感,很特别的陌生感,甚至有点像线下面基。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在和严君林微信聊天,他的微信头像是只漫画风德牧,这让贝丽产生古怪的错觉,就像他确实长那么样子,现在,一下子变成成熟稳重的男人。
太奇怪了,这种感觉。
不知道严君林会不会也这么想。
贝丽决定把头像换得更漂亮、可爱一些。
以后她决不会再使用任何抽象头像或表情包了。
做饭时,贝丽开心地分享着法国生活,她不讲累,只讲好处,以及新发现。
严君林一开始还在笑着听,听着听着,就不笑了。
他问:“你想留在法国么?”
贝丽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还在犹豫,”她说,“这次回沪,我才知道,法兰总部有很多定期出差沪城的业务,它们有很多子品牌,打算拓展中国市场。比如这次一起来的同事中,就有一个人是长期出差,会在沪城留一两个月。”
香辣鱿鱼炒好了。
严君林将它们盛入白瓷盘中,打开自来水,冲洗油锅,为下一道菜做准备。
他敛眉:“是定期出差么?”
“不确定,不过,一年中,大概会有两到三个月时间在中国,也有可能是一个月左右,法兰的出差补贴一直很高,异国的更好,”贝丽有些心动,“而且,在法兰总部工作的话,等辞职回国后,也会更好找工作。”
严君林没说话。
很久后,他点头:“是很不错。”
“你呢?”贝丽问,“你瘦了好多。”
严君林重新露出微笑:“别担心,我很好。”
他还想说什么,姥姥进来了:“别做这么多菜,就咱四个,吃不了那么多。”
严君林说:“顺手做了,没事,吃得下。”
张宇说:“哎呀,奶奶,您忘了?丽丽多久没回来了?她不得多吃点啊?可怜我的妹妹,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
姥姥果然心疼了,慈爱地摸着贝丽的手,说我的乖乖,别做饭了,让张宇去,来,陪姥姥看电视。
晚饭结束,贝丽一顿大吃,撑到肚子圆滚滚,说下楼去遛遛弯。
她今晚也不回酒店,就住在这,和姥姥一起,睡在她之前的房间。
姥姥担心,让严君林陪她一块去。
今夜月色很好。
法桐树郁郁葱葱,两人并肩走在绿荫路下,严君林看着贝丽。
瘦了,眼神变了,比之前更自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