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成长速度很快,这令他百感交集。
尤其是刚才,她提出,把钱还给严君林,因为现在攒了很多。
她不需要了。
严君林没收,让她留着,等以后毕业了、经济稳固了再说。
手里有钱,会更有底气。
事实上,严君林现在忙得焦头烂额,创业不可能一帆风顺,总有意想不到的波折。
无论多么糟糕的局面,严君林都必须稳住心神,去说服投资者们,要让他们相信,他能解决、能成功;对下属,严君林不会喜怒无常,永远都是微笑的,不疾不徐,赏罚分明,即使他们做错事也不会宣泄情绪——他就是整个团队的主心骨,绝不能有半点懈怠,也不能流露出疲态。
唯独在贝丽这边,严君林很难找到角色定位。
他有时沉浸在过去的相处中,习惯性地将她当作小妹妹来照顾;有时又想起恋爱的情形,仔细呵护,捧在掌心、护在怀里。
实际上,贝丽现在只是他的表妹,不是需要人关心的青春期小女孩,也不再是渴望他陪伴的女友。
严君林思考过,上段感情的失败原因之一,也有他无法给予充足的陪伴。
偏偏事业与感情总是难以同步,一年半之前,等严君林时间充裕时,贝丽已经不需要了。
现在,两人的时间又都分给了事业。
聚少离多。
沪城,巴黎,各自打拼。
严君林心事重重,他不能问贝丽,为什么又想留在法国。
他承认,事情总有变化,自己的事业尚不能完全如他心意,更何况贝丽?她还年轻,未来有很多可能,有大把时间去试错,多多尝试,这也是对的。
贝丽也在想,如果她真的留在法国,严君林会做什么呢?
他会阻止吗?会劝阻吗?还是……?
他会想让她回国吗?会想和她在一起吗?
……还是说,像现在这样,做一个好表哥?
跌破的镜子,还能不能圆呢;一松开手,会不会又碎掉。
“我现在和同事相处得很好,领导也很看重我,尤其是+1,她一直很看好中国市场,”贝丽试探,“毕业后,我留下的概率很大。”
她偷偷看严君林的表情。
他没有变化:“挺好的。”
贝丽不想听他说这个。
她想听,“为什么”“不回国了吗”“你要留在法国吗”“可不可以回来”“要不要再想想”。
但严君林没说。
他在思考她说的话,理智地分析。
“我听过法兰沪城的评价,职场环境要比巴黎总部糟糕,”严君林慢慢地说,“从长远来看,你在总部积累几年工作经验,以后回国,无论是去法兰沪城,还是换公司,都有助益。”
贝丽说:“可如果我适应巴黎生活了呢?”
严君林微怔:“这两年,我一直希望你能适应——能快速适应各种文化环境,是件好事。”
贝丽猛地停下。
她转身,仰脸看严君林:“那如果,我在巴黎,交了很多的朋友,有了自己的交际圈,也交了——”
——交了男朋友。
你怎么办呢?
严君林?
你会在意吗?
你会在意我吗?
不要像哥哥那样在意,我想让你像男人那样,吃醋,生气,愤怒。
可是贝丽没有说出口。
对着严君林的眼睛,她无法说出口。
严君林平静地问:“交了什么?”
光线不足分明时,他眼下的乌青和阴影快要融到一起。
那是睡眠不足的象征。
贝丽突然感觉,自己这种行为是残忍的。
她怎么能去咄咄逼人,怎么能去逼迫他,他现在已经很累了。
严君林的生活也不只是爱情,他也有为之拼搏的事业,家人,朋友,合作伙伴,下属。
她不能因为一点私情,去强迫他,令他为难。
这和一开始睡他有什么区别,她不能着急地把哥哥变成爱人,不能贪心地希望同时享受他的兄妹情和情,欲。
她不能强行要求圣人必须有私心,不能迫使他产生欲,望。
因为他就是个很好的人。
“对不起,”贝丽一下子蔫了,“我最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你还年轻,应该多多体验,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将来想做什么,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举个例子,初中时写的未来职业,难道真是你现在喜欢的吗?一个人的想法,会在接触不同环境时不停变化,”严君林说,“我像你一样大的时候,也在想,留美国,还是回来。”
贝丽问:“你是怎么做出的正确决定?”
“顺心而为,”他说,“人生不可能事事都如意,我不知道每个决定是否正确,但我相信,我做的每个决定都正确。别去后悔,别回头看,做了选择,就认准,不去想假设如果,放手去做。”
严君林低头,看着贝丽的脸。
她还是那样,漂亮的,光彩夺目的,让他忍不住去照顾的。
——其实她未必需要。
她不知道自己潜能有多大。
“我相信你,”严君林说,“你有能力,能把每个决定都变成’正确’。”
贝丽离他很近,严君林闻到她的香水味道,很淡的青柠香气,柔和到几乎察觉不出的椰奶味,凉凉的香。
“新香水吗?”
他问。
“啊,你闻到了啊,”贝丽说,“是的,刚买的,我只往胸衣上喷了一点点——同事教我的,说这样,气味不会打扰到其他人。”
严君林沉默了。
贝丽犹豫着,又向他靠近一步。
她看到严君林的喉结,想到之前他醉酒,曾强迫性地拉住她的手,去摸他颈动脉,他脆弱的命脉,手把手地教她去摸。
其实贝丽有点喜欢那种感觉。
一向温柔可靠的他,很少会流露出那种强迫她的情绪。
那种强硬的占有欲,令她心动。
他太理智了。
贝丽一直渴望看到他不理智、感性的那一面——最好是独一无二,仅她可见。
“你再闻一闻吧,”贝丽请求,“我的香水很贵,如果是你,我很愿意被你闻到——只要说谢谢就好了。”
第35章 流血 弄脏了小百合
夏夜潮热。
贝丽需要仰脸, 才能完整看到严君林的表情。
她一寸寸地看,去看分别中他的变化。
时光给他留下了鲜明痕迹,严君林从不用任何护肤类产品, 就连第一个洗面奶还是贝丽为他买的。不可避免地,眼尾长出细纹, 笑起来时更明显;他也不在意防晒, 细看, 能看到脸颊小小的晒斑——严君林已经不再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了, 早就开始承担家庭的责任。
贝丽也不再是十几岁的懵懂少女。
“我闻到了, ”严君林说,“很好闻。”
“那你喜欢吗?”贝丽追问,“你喜欢这个味道吗?”
Loewe很羡慕她, 因为即使贝丽早上起床不洗澡, 也没有体味。香水的使用方法也是Loewe教她的,说很适合体味轻、或不希望香水味越界的人。每个人体温不同,肌肤上的天然气味不同,即使是同样的香水, 在不同人身上也能挥发出不同。
严君林说:“喜欢。”
他不得不退一步。
贝丽靠他太近了。
被她体温催发的香气奔涌向他。
像强磁铁的南北极, 感官不受控地被深深吸引。
“那你为什么要后退?”
贝丽追问:“为什么要退呢?既然喜欢, 为什么不肯多闻闻呢?”
为什么呢。
严君林也想告诉她。
因为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
她的每一个隐喻都好懂,每一个表情都不加遮掩。
可现在的严君林不能给出承诺。
他带领团队离开宏兴后, 目前在做一款开源的实时音视频通信框架,尽管已广泛应用在各种视频会议中, 但这不是严君林的目的。他不想只做一个普通的视频会议框架,对此抱有更大的野心。
近半年,严君林和形形色色的投资者聊过, 大部分人对此持谨慎态度;有感兴趣的,投资数额也不达严君林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