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还有姜和红糖吗?我给你煮一份, 喝了发汗。”
“不知道,应该没了……”
“没事,我看看再说。来的路上看到有中超,我等会儿去买。”
说完后,严君林对杨锦钧略略点头,打开门,开灯,拿拖鞋,弯腰,亲自放在贝丽面前。
他做得坦然,也十分自然。
就像从小到大都这么做的,天经地义,合该照顾她。
杨锦钧没有兄弟姐妹,大伯家那几个哥哥从不带他玩,小时候欺负他,逼他替自己写作业。
这一瞬,他有点羡慕贝丽和严君林的兄妹情。
真好啊。
有这样的家人。
贝丽先进门,严君林站在门口,看杨锦钧,微笑:“外面冷,不如进来喝一杯?”
贝丽震惊地抬头看严君林。
他太平静了,平静到有点诡异。
……之前他那么厌恶李良白,完全不掩饰的,不给面子,不会主动聊天。
怎么现在对待杨锦钧,还挺友好?
事出反常,必定有妖。
严君林越礼貌,贝丽反而越惴惴不安。
杨锦钧说好。
他对严君林的观感很不错。
贝丽这么优秀,家人也优秀,很棒。
进房间后,贝丽连续打了三个喷嚏,严君林一边把矿泉水倒入热水壶里烧水,一边及时递过去纸巾,转身又去厨房找东西,不忘提醒:“先去洗洗手——我看冰箱里有苹果——还有梨,你想吃什么?”
贝丽说:“苹果。”
“杨锦钧呢?”严君林问,“你想吃什么?”
杨锦钧说:“和贝丽一样。”
严君林洗了四个苹果,盛在盘子中,端出来,放在他们面前。贝丽起来,说一起做——又被严君林按下去。
他不容置疑:“你休息,让我来。”
严君林全程没看杨锦钧,继续回厨房,煮给贝丽驱寒用的生姜红糖水。
杨锦钧突然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外来者,突然闯进了贝丽和严君林的家中,无法融入其中,甚至会被排斥。
非常奇怪。
杨锦钧很不舒服。
他很少能亲身感受到“家庭”的概念,就像一个花粉症患者,他清楚花开得很美很漂亮,可对他来说,想要,又不敢碰,置身其中,浑身不自在。
水烧开了。
贝丽倒在杯子里,递给杨锦钧。
杨锦钧第一次在这里喝到热水。
“表哥喜欢吃什么?”杨锦钧压低声音,问贝丽,“他看起来挺传统,是不是喜欢吃中餐?明天我订个中餐店?”
他决定靠吃饭联络一下感情。
不能在贝丽这里,这里的“家”感太重了,杨锦钧融不进去。
贝丽沉默片刻,摇头:“他可能不会和你吃饭。”
杨锦钧皱眉:“李良白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太复杂了。
贝丽乱糟糟地喝下热水,现在的局面简直比微积分还难求解。
“明天我和你说清楚好不好?”她恳切,“可不可以把晚上的时间留给我?”
杨锦钧点头。
当然可以。
他甚至可以给她预留一整晚的时间。
明天下班后,他准备修理头发刮胡子洗澡——再去见她。
反正法兰下班时间比他要晚,绰绰有余。
贝丽放下杯子,说去厨房看看。
杨锦钧坐在沙发上,想,多半是兄妹叙旧,可能还要说些家事,他就不过去了,一个是不方便,另一个是他并不擅长处理家事。
这个没关系,他会慢慢了解,如何和贝丽的家人相处。
实际上,杨锦钧挺讨厌“家”的。
无论是社会方面导向,还是其他,都在表达“家”很重要,他独来独往惯了,十分不理解,为什么为另外一个人牺牲个人利益是会幸福的。
就像忍让,对陌生人忍让是窝囊,对家人忍让就成了高尚。
这一刻,他冷不丁想,贝丽和她的家人呢?
平时是怎样的?
贝丽从不会向他提起家庭。
就连严君林——如果不是今天遇见,恐怕她也不会介绍。
严君林在厨房切姜。
贝丽近期忙,下厨房次数少,有几个喝汤水的碗没刷,泡在水池里。现在,那几个碗明显被抹了一圈洗洁精,浸泡着,大约是预备着刷。
她挽起衣袖:“我来。”
“不用,”严君林低着头,“你刚刚受凉,别碰冷水,我马上就好。”
贝丽问:“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不想我来吗?”
“没有。”
贝丽心情复杂,看着他专注的侧脸。
——如果,如果他能早点来就好了。
如果在她和杨锦钧发生关系前,严君林来了,贝丽的高兴一定会比现在多上千倍、万倍。
明明她已经接受了,和他继续做表兄妹,把他当成一个好哥哥。
为什么他又突然来了。
为什么总要在她准备放弃时再出现。
“视频通话时,你的状态看起来不好,我想,可能你遇到了不方便说的麻烦事,”严君林说,“刚好,我最近有时间,就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些吃的——”
说到这里,他说:“瞧我,都忘了,东西放在楼道里,我忘记拿进来了。”
这样说着,严君林起身要出去,被贝丽拦住:“我去拿。”
严君林看着她出了厨房。
他放下寒光闪闪的刀,闭一闭眼,沉默地压抑住冲动。
已经36小时没有合眼了,现在的他不够理智,不想吓到贝丽。
——真好笑。
砰砰啪啪。
客厅中,杨锦钧站起来,吃惊地看着大包小包往房间内带东西的贝丽:“这是什么?”
“一些贝丽爱吃的零食,”严君林洗干净手,走出,“有些不方便邮寄,我顺手买了带过来。”
镜片冷冷的,遮住深黑色的眼睛。
杨锦钧哦一声,心想表哥真仔细。
他也留意看,想看看是什么甜点,记下来,以后也方便买了送给贝丽。
看清楚后,杨锦钧愣住。
白脱饼干,蝴蝶酥,杏仁排,巧克力维纳斯……
好几家店的招牌点心,熟悉的包装盒,这些东西,他曾在贝丽的餐边柜中见到过。
都吃空了,还舍不得丢。
杨锦钧猛然看向贝丽。
贝丽低着头,将它们拿出来,头发散落,遮住脸颊,她什么都没说。
再看严君林——
头顶的灯没开,阴影落了一身,严君林没有任何笑意,透明的镜片后,正以一种冰冷的视线注视着他。
在贝丽不曾察觉的时候,严君林对他绝算不上友好,甚至算得上厌恶、极度排斥,敌意丝毫不加掩饰。
演都懒得演。
只是严君林演技太好,在贝丽面前,他似乎一直是个礼貌的兄长。
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一个可怖的念头突然涌上心间,杨锦钧忽觉心中发冷。
严君林不会变态到喜欢上自己的亲妹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