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腹道:“公子当真对那位岳姑娘上了心?”
梁元汴却冷嗤,靠进靠垫里,语声冰冷拖得有些长:“对她上心的可不是我。”
心腹立刻会意:“公子是说沈侯?可她怎么和薛家二郎在一起?”
梁元汴也想不通,唇角却蔓延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有趣,有趣。”
心腹看着他,思忖半晌道:“公子,今晚大长公主要在府里宴请孟夫人和……孟小姐。”
梁元汴笑容顿敛,眼中露出狠劲来。
“若是孟家当真和沈家联姻,那您……”
“闭嘴!”梁元汴冷厉一喝,心腹低下头去,半晌他冷笑起来,“怪不得最近听说沈嫖姚再没去见过岳溶溶,当初蔡侍郎那件事,我看他绝非一时怒意,还以为他会顺势将岳溶溶接回府,哼,原来心里还是对嘉言存了非分之想!这个伪君子!”
心腹卡了卡,鼓足勇气道:“属下觉得沈侯对孟小姐并非情爱,若是两家联姻,必然是看中了孟家的京畿兵权……”
他话音还未落,梁元汴的目光扫射而来:“你是说嘉言还比不过那个兵权!他沈嫖姚分明从小就对嘉言图谋不轨!还故作清高,欲擒故纵!先前他分明对岳溶溶还不错,听说嘉言要回京,便立刻疏远了岳溶溶,证明了什么!”
心腹郑重道:“沈侯心中之人其实是孟小姐!”他清楚他家公子,在他家公子眼里,孟小姐是天女下凡,哪个男人见了都爱而不得。
果然,听到这句话,梁元汴心里舒坦了,目光再度变得阴沉:“他想远离岳溶溶,博嘉言的好感,做梦。”
心腹虽然也是男人,但他搞不懂自家主子的心情,主子不许其他男人得到孟小姐,可偏偏要天下男人都来爱孟小姐,真是奇怪。
梁元汴踢了他一脚,他回神做出恭敬听命的样子,就听到公子问:“我准备的礼物送到孟府没有?”
“送到了。”只是孟小姐去赴沈府的宴会,估计还没瞧见,这句他压下了。
梁元汴气定神闲地喝茶,忽然脑中闪过一个主意,一个让嘉言看清沈嫖姚是个三心二意的主意。
“回去拟帖子,我要为嘉言办一场接风宴,把该请的人都请来。”梁元汴拍了下扶手垫,笑得豁然。
**
文松从国公府回刑部的是整个人都丧气着,刑部的小吏正陆续下直,看到他这模样也猜到了一些。
不禁都幸灾乐祸上前拍拍他:“被大长公主训斥了?”
“明知故问。”文松没好气地撇开他们的手。
“哈哈,保重,保重啊,我方才去过书房了,侯爷似乎没在看卷宗了,你现在去兴许能把侯爷劝回去。”
文松脸上一喜,顿时又振奋了起来,挺直了腰杆,底气都足了:“让让,让让。”拨开他们往书房走去。
剩下那些小吏不禁好奇:“今晚大长公主宴请孟家小姐,咱们侯爷为何不去?”
有成过亲的爷们道:“这男女之间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回事,不是东风压到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到了东风,这不想被压,就得掌握主动权。看着吧,侯爷已经忙完了手头的事,只等着文松进去请他,他顺势而为,再姗姗来迟,这不就占了上风了!”
“妙啊!那咱侯爷以后可就不会像你似的被娘子攥在手里了。”
“去你的!”
又有人不以为然:“你怎么就知道侯爷定然和孟小姐成亲呢?”
“不然呢?侯爷平日里不近女色,身边也就表姑娘,从前咱们以为是表姑娘,谁知侯爷只把人家当妹妹,如今也只有孟小姐的品貌身份能配得上咱们侯爷了,孟小姐也算得上和咱们侯爷青梅竹马吧。”
几人沉默半晌:“好像说的也有道理。”不由嘻嘻哈哈自去了。
文松站在书房门口深吸几口气,敲响了门,推门,进屋,咧开嘴笑得讨好,走过去小心翼翼说着:“侯爷,忙完了吧?太阳都下山了,咱们该回国公府了。”
话毕,他表情一顿,看着沈忌琛靠在圈椅上歪靠着,扶额间眉头紧锁,整个人没了往日的神采,阖目透着一股萧瑟的疲累。
文松心头一紧,知道这世间,只有一人能让他家侯爷这副模样,情不自禁叹息一声。
沈忌琛缓缓睁开眼,看过去眼底有些血丝,语声低沉:“何事?”
连文松方才说的话都没有听见,此时让文松再说,他有些不忍心,他吞了口水,换了个方式问沈忌琛:“侯爷,过几日就是表姑娘大婚之日,您答应了大长公主这几日要住回国公府,是现在回去吗?”
一阵沉默,文松看过去,沈忌琛揉了揉眉心坐直了身子,开始收拾桌上的卷宗。
文松眼前一亮,忙是上前帮忙,然后看着沈忌琛站起来,他想起方才大长公主听闻侯爷不回去赴宴时的冰冷,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跟着沈忌琛走出书房,关上门转身猛地撞上了沈忌琛,他吓得忙是后退,却发现他家侯爷纹丝不动,只是抬头看着天,他跟着看去,天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才升起来的月亮,孤零零地悬挂在天边,他心头一顿,看着沈忌琛冷峻流畅的下颚线,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在好一会后,沈忌琛什么都没说,只是收回目光往前走去,虽然脸色依旧乌沉,但文松还是心头一松,上了马车,不敢耽误,生怕节外生枝似的快速在车夫耳边低语:“快快快,回国公府!”
马车驶得飞快,却四平八稳,进了望京门,从透光的窗子看到望京门的驻守兵士,文松悬着的心才放下,这会回去,宴会还没散,还能赶上。
又过了好一会,马车在高门大院前停下,门口两座两人高的石狮子在夜里威武霸气。
文松就要下车,却见他家侯爷稳如泰山,他迟疑一瞬,提醒道:“侯爷,到了。”
一阵安静。
“侯爷?”
沈忌琛低首垂眸,似乎凝于一处,看不见他眸底情绪,只感觉他周身的气息很低沉。
文松不敢再出声,不知过了多久,就听到沈忌琛低冷的声音:“回去。”
回去?回去怎么不下车?文松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时,沈忌琛已经朝他看过来,他立刻垂眸道:“是。”
开了车门,让车夫掉头。
马车又在望不到尽头的,挂满灯笼的长街中驶出了望京门,望京门的士兵看着这么快就离开的马车愣了愣。
他们没有回侯府,也没有回刑部,马车停在锦绣楼的西门外,这条长街到了夜里没有夜市,大剌剌一辆大马车停在门外,安静的有些诡异。
文松坐直着身子,只等着沈忌琛一声令下,他便去叩门。
可他坐得腰酸背痛了,也没听到他家侯爷的一声令下,不由悄悄松弛了背脊,朝沈忌琛看去。
沈忌琛坐在那沉默极了,气质冷毅,眼底却是平静无波。
大概过了一两个时辰,文松已经慢慢靠上了车壁,沈忌琛终于再次开口,文松不由坐直了。
“回去吧。”低沉醇厚的声音传来。
文松愣住了,而后反应过来再度让车夫掉头,心里满是不解,到了国公府又折返回锦绣楼,什么都没做,就这么干坐着,然后再回国公府?
沈忌琛下车回了府,此时府中的宴会早就散了,门房见到公子回来,皆是又惊又喜,值夜的门房全都站得笔直的,给沈忌琛行礼,沈忌琛淡淡“唔”了一声,经过前庭,却看到亮灯如昼的正堂中,坐着一抹人影,高雅尊贵。
本来就要直接离开的脚步,顿了下,转而朝正堂走去。
“母亲。”沈忌琛躬身作揖。
大长公主寒着一张脸,厉声道:“你知不知今日府中有贵客!”
沈忌琛无谓地在她下首的圈椅上坐了下来,冷淡道:“贵客?那是您的贵客。”
大长公主怒而拍案,文松吓得背脊一颤,身边的春姑姑端了茶走来,放在沈忌琛手边的茶几上:“侯爷,喝茶。”转而走到大长公主身边,温和道,“公主,别置气。”她给大长公主使了眼色,大长公主才力持平静。
“你今晚去了哪?”
沈忌琛看向她,眸光清冷:“刑部。”
大长公主的怒意再度蓄起:“我派人去过刑部,你早已离开,这两个时辰,你去了哪?”
沈忌琛微微拧眉:“我不想说。”
大长公主心头一刺,忍住喉间的酸涩,试图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今晚嘉言来赴宴,事先已然答应,你与她自小一同长大,理应相陪,那是你作为世家公子的礼数,你却临阵变卦,好在嘉言宽容,没有与你计较,我已经帮你准备了礼物,明日你亲自登门去向她赔礼。”
沈忌琛别过脸嘲弄地一笑:“堂堂大长公主,镇国公夫人,竟要去巴结一个孟家吗?”大长公主的脸霎然一白,就听到沈忌琛冰冷的声音,“恐怕不成,明日我抽不开身。”
大长公主脸色铁青:“你定要如此吗?为了一个三年前......”
沈忌琛突然站了起来,姿态清贵,眼底却毫无温度,作揖道:“母亲,早些休息。”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全然不顾狠狠怔住的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胸口一顿,猛地哭了出来,却要保持仪态捂住唇。
“公主,公主别伤心,侯爷就是那样的性子。”春姑姑急得给她擦眼泪安慰她。
“我是要巴结孟家吗?你看看他那个样子,有要成亲的样子吗?孟家好歹也是百年贵族,嘉言身为嫡长女,美丽优雅,温柔大方,对他也好,到底哪里不如他的意!”
春姑姑迟疑道:“公主,是不是侯爷还忘不了......”
大长公主含着泪眼凌厉地扫了她一眼:“别再让我听到那个名字!”她伤心的眼底泄露出极致的厌恶。
**
沈忌琛走在内院的路上,文松紧随其后,只觉得他沁着刺骨的寒意,不知在想什么,竟然连前面突然窜出来的人影都没有察觉,文松紧急一喊:“侯爷!”
来不及了,那人影已经撞进了沈忌琛的怀里,他惊动一瞬,下意识握住了来人的手臂。
任含贞惊惶地抬眼,撞进沈忌琛冰冷的目光中,吓得白了脸色:“侯,侯爷.....”她慌张的声音切弱弱的,娇怯的目光楚楚可怜。
“何人!”文松厉声一喝,她才猛然惊醒一般低头往后退去。
沈忌琛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你是......”
任含贞盈盈行礼:“民女含贞,见过侯爷。”
含贞?何人?沈忌琛一时没想起来。
文松却记得她,厉声道:“这么晚你怎么在此!国公府的规矩都不懂吗!”
任含贞连忙道:“禀侯爷,含贞奉命进府为表姑娘待命,方才表姑娘临时召我过去帮她修补锦衣,适才正要回房,冲撞了侯爷,还请侯爷赎罪。”
这些内宅琐事,沈忌琛向来不管,文松却在旁道:“那何故如此冒失,一点规矩没有,还不去内务管家那领罚!”
任含贞低垂着眉眼闪过一丝怨毒。
沈忌琛却摆手道:“算了,你下去吧。”
任含贞惊诧抬眼,一脸天真惊喜地嫣然一笑,像是忘了谢恩,沈忌琛淡淡看了她一眼,便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任含贞眼底的天真之色逐渐消散,垂眸沉静一笑,方才她看到沈忌琛走来,想到曾经沈忌琛曾送她回锦绣楼,把心一横,赌了一把,没想到侯爷还记得她,还免了她的责罚,看来侯爷还是怜惜她的。
文松不解道:“侯爷怎么轻易饶了她?”
沈忌琛冷淡道:“她是锦绣楼的人。”
任含贞回房时,惊动了杜艳,在国公府,她们二人同住一屋。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杜艳起来喝水,随口问道。
“方才撞到了侯爷......”任含贞猛地打住了话头,匆忙转过身去铺床。
杜艳已经听到了,诧异地走来,难以置信地问她:“你说你碰到了谁?”
任含贞脸颊一红,眼底藏着不明显的得意,无奈道:“方才我不小心撞到了侯爷,他身边的小厮要罚我,是侯爷救了我,不然免不得一顿皮肉之苦。”她庆幸地叹口气。
杜艳的脸色变了变,不想相信的样子:“你说侯爷救了你?”
任含贞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时候不早了,快些歇着吧,明日还要早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