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辘很轻地“嗯”了一声。
仿如在这一秒,对方终于解脱,连带着那一丝冰冷也卸下几分。
鼻尖涌起一股酸意,程时栎坐在校园的长椅上,他不知道要继续说什么,最后一句已然用光了所有的勇气,可对方没有半点挽留的意思。
他试探性地说:“家里安排了结婚对象,黎辘,我们到此为止吧。”
停顿数秒,黎辘回道:“随你。”
熟悉的嗓音响起,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程时栎眼眶里的泪水却再也忍不住,就这么扑簌簌滚了下来,他抬手抹了一把,湿意落在指尖。
程时栎没发出声响,他无声地流下眼泪,倔强地咬着唇。
“你知道的。”程时栎的声音很轻快,听不出半天委屈,“我们这样的家庭,最讲究门当户对——”
“程时栎。”黎辘打断对方的话,“你是同性恋。”
“同性恋又怎么样?”程时栎呼了口气,“等到了年龄,一样要结婚的。”
“为什么?”黎辘的声音穿过耳麦,“如果是这样,当初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床上的事不就讲究个你情我愿,玩玩而已。”程时栎笑了笑,“你不会认真了吧?”
黎辘没再说话,过了许久,电话里重新传来对方的声音。
手机拉远,程时栎其实听不太清,黎辘到底说了什么,他死死攥住手机,蹲了下来。
下一秒,他终于掐断电话,放声哭了出来。
眼泪砸落在地上,原来一句放下,如此的困难。
程时栎承认分手时放的狠话有报复的成分,年少轻狂,在他想清楚这辈子与黎辘再无可能,总觉得就这么平淡放手,一点也不像他的风格。
他对所有人撒了谎,可只有程时栎自己知道,只有用尽全力将对方推开,才能彻底斩断自己的念想。
第52章 造化弄人
好一个倒打一耙,黎辘冷声反问,“我不喜欢你?”
他笑了笑,笑得很勉强,“不喜欢你能和你谈?”
程时栎脸上的表情见鬼一般,他觉得黎辘口中的“喜欢”绝不是自己理解的那种“喜欢”。
时隔多年,再去纠结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无论如何程时栎不可能同意对方回到七年前的提议,说白了他不愿再当黎辘的舔狗,即便还喜欢,也不会再追着对方满世界跑。
黎辘脸色不太好,程时栎顿了顿,决定让一步,说道:“我可以按照你的要求不搬出去住,你也别再提以前的事,好吗?”
没必要在这儿和黎辘硬碰硬,程时栎思绪虽然混乱,但也知道稳住对方才是王道,倘若真惹急了这人,恐怕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黎辘没说话,转过身去开始收拾桌子。
程时栎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偷摸着瞪了一眼厨房里的背影,明明生气的是自己,明明回来的时候还说再也不理黎辘,结果反过来还是要他低声下气地哄对方。
真是欠的,先前还信誓旦旦地和温朗保证决不会恋爱脑,清醒是好事,犯怂也是真的。
程时栎现在最怕黎辘一个想不开,重新派人监视自己,其他的暂且可以见招拆招,一旦被限制自由,他怕是连津市都飞不出去。
这段时间程时栎睡眠质量出奇的好,这晚却久违地做起了梦,梦到从前的许多事,半睡半醒间,他听到黎辘在自己耳边说,“是我着急了,对不起。”
“不生气了好吗,小栎。”
比起“宝宝”,他更喜欢黎辘叫自己“小栎”,可黎辘不常叫,只偶尔跟着陈瑛唤他,在别墅的时候。
虽然知道这些话不是真的,程时栎还是在梦里翘起一点嘴角,做着美美的梦,一觉睡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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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朗这段时间在国外,因此听到消息的时候是两周后,大半夜的给程时栎打来一通视频电话。
黎辘在书房,程时栎本来还躺在床上刷短视频,一跃而起小跑着掩上门,钻进被窝摁下接通键,在屏幕里露出半个头。
电话那头嘈杂,镜头晃动,温朗气冲冲问道:“圈里头都传开了,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他知道温朗指的是什么,参加晚宴的名流不少,黎辘虽然没明确出柜,但明眼人都看出,他们之间关系不一般。
程时栎“嗯”了一声,本来想调侃一下温朗消息滞后有点儿严重,转了转眼珠子,讪讪道,“就那么回事吧。”
“什么叫就那么回事?你对自己能不能上点心啊程时栎。”温朗举了手机进了隔间,周围明显安静下来,“你知道他们怎么传你的吗?”
“怎么传的?”程时栎转了个身子,将手机耷拉在枕头上。
“他们说你程大少爷,消失的这么些年,是因为同性恋被程家老爷子送到国外改造。”
程时栎不混圈子,这一类流言蜚语几乎传不到他耳朵里,看温朗先前一脸愤愤不平,他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传言。
不过如此。
“他们说的是事实啊。”程时栎看了眼屏幕,“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
“重点不是这个。”温朗带着愠怒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重点是圈子里不少人都知道,一开始程家和黎家是有婚约的,他们现在都在说黎辘之所以和你妹妹解除婚约,是因为你。”
“说你家妹妹没本事,抢不过你。”温朗说,“还说你知三当三,连自己的亲妹夫都抢。”
“有病吧。”程时栎从床上坐起,声音抖了抖,“他们凭什么这么说。”
“你——”温朗见对方终于上心,“啧”了一句,又说,“你也别气了,都是些没有根据的谣言,我就是想提醒你一句,这些事能传出来,可见黎辘也不见得对你多上心。”
“他们又不了解真相。”程时栎心累,“凭什么这么说沐沐。”
温朗:“......”
“我的话你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了是吧,你就没想过,这些恶意重伤你的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吗?还有空关心你妹妹。”
温朗无声叹气,“我看有病的是你吧,程时栎。”
自那晚从宴会回来,程时栎就没觉得自己能囫囵个从这场风波中出来,唯一庆幸的是,事情闹到这种程度,两家之间暂缓的婚事绝不可能死灰复燃。
他家老爷子要面,在黎辘公开“出柜”后,自然不会为了联姻,将程沐灵往黎家送。
也因此,程时栎彻底摆烂,反正程知远和沈惜风声大雨点小,可能是知道算盘落空,便也没再上门找他麻烦。
程时栎乐得清闲,至于外头爱怎么传就怎么传,他们说的是程家大少爷程时栎,关他“时乐”什么干系?
只要这脏水别往程沐灵身上泼,怎么都好,程时栎这么想着,回道,“谢谢你啊温朗,你说的都对,不过这事你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
“滚蛋,谁有空管你的闲事,挂了。”温朗骂完,赶紧掐断电话,再晚一秒他有理由怀疑自己,绝对会被程时栎气到心肌梗塞。
电话刚挂断,程时栎便听到门外传来声响。
他麻利地扔下手机,侧卧着躺下。
黎辘从门外进来,掀开被子一角,躺进被窝,没一会儿,程时栎便被对方环抱着搂进怀里。
手指在他腰间游走,程时栎闷哼一声,黎辘的声音从耳侧传来,“还没睡?”
这段时间两人聚少离多,川市的项目正在关键期,黎辘经常出差,和程时栎总是错开,只要时间允许,黎辘便以工作为由,把人叫到办公室。
前俩天黎辘忙的日夜颠倒,常常大半夜才到家,因此白天的时候,程时栎去总裁办的次数愈发频繁。
程时栎如今业务娴熟,当着黎辘的秘书像模像样,只不过私底下不太正经,每次从黎辘那回来,他便耷拉个脑袋,一对杏眼通红,陈昕她们倒是没怀疑,还觉得程时栎上道,替自己分担了不少来自boss的“问候”。
久违清醒地躺在一张床上,程时栎耳垂处向来敏感,黎辘的呼吸扫过,他只觉后背一阵酥麻,连带腰部都软了不少。
“被你吵醒了。”时间已过凌晨两点,程时栎不承认自己其实一直在等人,咽了下口水回道,“刚才正做美梦呢,你一来就醒了。”
黎辘贴着程时栎的耳垂,含在嘴里,听到对方微弱的喘息声,才松开说道,“梦到什么了?”
程时栎不说话了,他身上的痕迹未消,是黎辘白天在办公室里亲的。
偷情的滋味不好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着,生怕有人忽然从外头进来,可这会儿明明在自家卧室里,程时栎却依旧风声鹤唳,大概是白天留下的后遗症。
他往前缩了缩身子,却不小心碰到黎辘身上那一抹热度,烫得程时栎抖了抖,即便再大胆,毕竟在公司里,他们没做到最后一步。
几天没解决,他知道对方不好受,咬了下唇,慢吞吞转过身子,面对面看向黎辘。
程时栎弯了弯眼睛,抬起下巴,他感受到黎辘的呼吸近在咫尺,没一会儿,一枚湿漉漉的吻十分自然地印在对方唇上。
野草着了火,以燎原之势燃烧起来,黎辘的视线不再冷静,手指落下,带起程时栎的后yao一阵战栗。
程时栎在床上一向乖,从前的黎辘也是如此,爱变着法子“折磨”人。
十多分钟后,程时栎彻底说不出话,他抖着肩膀从床上爬起,额间冒出细汗,喘了好一会儿,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摇着头说不来了。
黎辘耍赖,程时栎没法释放,纯纯折磨人。
“乖。”黎辘嘴角露出一点笑,把人抱过来,又去吻程时栎的嘴唇,没打算放过对方。
一夜无眠,程时栎最后哭的不成样子,天微微亮时,总算昏睡过去。
程时栎在梦中祈祷,川市的项目赶紧结束,别再这么折磨他了行吗,一周的活堆到一天干,迟早肾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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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睡到中午,程时栎喜提休假一天,理由是肠胃炎犯了,陈昕发来信息让他好好休息,还说老板今天也休息,活不多,她和王楠楠俩人也干的完。
这不是第一次两人动线一致,程时栎心想再这么下去,迟早会被发现。
黎辘倒是神清气爽,给程时栎做了一桌好吃的,一手抱着电脑开会,另一只手没闲着,给他夹菜。
“周末有时间吗?”会议结束,黎辘移开笔电问道。
“有时间。”程时栎喝了口汤,含糊不清问道:“是不是要去看陈阿姨,我们好久没回别墅了。”
这段时间黎辘很忙,程时栎也鲜少往别墅跑。
“这周日,程老爷子邀请我去家里做客。”黎辘说,“也邀请了你。”
顿了顿,黎辘又说,“也可以不去,选择权在你。”
程时栎怔了一瞬,看来程家已经全然知道他和黎辘的事,可既然如此,老头为什么还要邀请黎辘去家里,还让其稍上自己。
手里的汤勺在碗里搅了搅,程时栎问:“我真的可以不去吗?”
“当然。”黎辘回答得很干脆。
当年老头原本是要安排他出国的,和黎辘分手后,他们的吻照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程家,也因为这件事,程时栎被老头关了好多天禁闭。
程时栎不是傻子,以他祖父的性格,这辈子也不可能接受家里出现一个性取向有问题的小辈。
否则也不会为绝后患,将程时栎改名为时乐。
难不成是因为程知远也弯了,老头又想起他这个在外流浪的孙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