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时栎不太确定,抬眸看向黎辘。
七年前祖父骂他昏了头,和男人搞在一起,丢尽程家的脸,还让程时栎滚,有多远滚多远,他尝过众叛亲离的滋味,才决定一条道走到黑,离开程家。
如今祖父既要他回去,还是和黎辘一起。
这世道,果真是造化弄人。
第53章 图什么
这周日,黎辘携程时栎回程家老宅。
说到底,程时栎是沾了黎辘的光,这些年他的行踪老爷子不可能全然不知,任其在桦县自生自灭,也是因为他不过是一个全身“污点”的私生子,对程家而言可有可无。
下了车,程时栎站在门外巨型喷泉前,抬头望着涌起两米多高的水簇,他在这里住了十八年,一草一木皆是他熟悉的模样。
别墅的佣人或许换过好几批,总之都是陌生面孔,管家迎着他们进门,程时栎随口一问,“刘管家呢?”
“大少爷。”那人回道,“刘管家已经退休了。”
“黎总这边请。”管家在前面引路,是老爷子书房的方向。
程时栎如今倒是不怕程家再拿他的身份说事,能请黎辘上门,多半是想化敌为友,总不能把黑历史放明面上说,揭自己老底,他和黎辘说了句“我就不去了”,转身就走。
手臂被拽住,“在这儿等我,不许乱跑。”
黎辘说完跟随管家上楼。
这地方他不比对方熟,用不着黎辘嘱咐,程时栎四处逛逛,后院的园子每年都会斥巨资修缮,比从前还要华丽,他找佣人要了些鱼食,蹲在小池塘边喂起锦鲤。
蹲的久了,程时栎站起时小腿不禁有些发麻,他一把将手里剩余的鱼食丢进水里,瞥了眼拥在一起成群的鱼儿,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不是让你不要乱跑。”
黎辘往这头走,见程时栎一动不动,又说,“你在这演雕像吗?”
“腿麻,动不了了。”小腿处犹如蚂蚁啃食,程时栎也想走,奈何行动上吃力,他怕一把栽进水里,说道:“扶我一下。”
黎辘伸手拽住程时栎的胳膊,往自己面前带。
程时栎小腿使不上力,猛地失去重心,好在没栽到水里,而是倒进黎辘怀里。
“不先去看看你祖父,躲在这里喂鱼。”黎辘的声音不大,落在他耳侧,“来都来了,还要当缩头乌龟?”
“我是不想打扰你们谈正事。”程时栎反驳,“而且这鱼我一手喂大的,感情好着呢,不允许我先来看看?”
黎辘别过头看了池塘一眼,没说话,将程时栎扶正。
“黎总。”
说话的是程知远,那人从别墅里出来,径直往花园这头走来。
程时栎对程知远可没什么好脸色,弯腰拍了拍裤腿,假意没看到。
见对方不搭理自己,程知远皱着眉,却还是乖巧地喊了声“哥哥”,又和黎辘说,“爷爷请你们到餐厅用餐。”
黎辘点头,神色如常,估计是怕程时栎没站稳,伸手拉住对方的手腕。
休息片刻,小腿上的麻感渐渐褪去,已然能够正常行走,程时栎别了黎辘一眼,当着程知远的面甩开,先走一步。
熟门熟路的抵达餐厅,程时栎看到已经就座的程沐灵。
程沐灵表情微愣,许是没料到对方会出现在这里,诧异地喊了声“哥”。
程时栎在程沐灵正对面坐下,问道:“你怎么在这?”
“这话我还想问你呢。”程沐灵说,“你和黎总一起来的?”
“嗯。”程时栎点头,他现在有理由怀疑,老爷子这段时间受到的刺激太大,组的都是什么局,难不成是想把小辈都凑在一起,黎辘相中哪个送哪个。
程沐灵还想说什么,见黎辘和程知远从外头进来,噤声不语,朝程时栎笑了笑。
半晌后,沈惜姗姗来迟,这人一贯优雅,坐下后便朝黎辘举了举酒杯,“抱歉啊黎总,爸爸他有些急事要处理,这一餐由我代劳,主要是为了前阵子发生的一些不愉快,向你赔罪。”
程时栎回来前已然做足思想工作,没成想他家老头,压根不打算见自己一面。
沈惜说着看向程时栎,“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和妈妈提前说一声,好派人去接你。”
主座上的女人装得像模像样,程时栎觉得恶心,低头研究起桌上的菜品,没给对方面子。
见程时栎不理会自己,沈惜倒是不尴尬,自顾自抿了一口红酒,“我这儿子一向不懂事,多亏黎总这段时间的关照,不过如今他既然已经回来,以后还是住在家里为好。”
程时栎总算知道老头让他回家的目的,原来是鸿门宴啊。
与其放任程时栎在外头闯祸,不如攥在自己手里,等回了程家,要怎么办还不是他们一家人说了算。
黎辘不语,别过头瞥了一眼程时栎,似乎想听听他的意见。
“没这个必要。”程时栎没怯场,不知为何,总觉黎辘会替自己撑腰,“我住他那儿挺好的,就不劳您费心了!”
知道程时栎的态度,黎辘晃了晃酒杯,叫了声“沈总”。
“你尝尝。”程时栎打断黎辘的话,他伸筷子夹了一块虾肉放到对方碗里,“我们家厨师都是从米其林餐厅挖回来的,在外头可吃不到这么正宗的味道。”
沈惜没动筷,按理说程时栎好歹也得装装样子,但他不愿意。
气氛逐渐诡异,程知远冷哼一声,“哥哥,你倒是先让黎总把话说完。”
程时栎递给程知远一个眼神,直接撂筷子,“住哪里是我的自由,轮不到别人做主。”
沈惜面色沉了沉,有外人在,她没发作,只是说,“你爷爷年纪大了,这些年你一直在国外,好不容易回来,也是时候在跟前尽尽孝心。”
程时栎忍不住想翻白眼,沈惜演技实在高超,他甘拜下风。
余光瞥了眼沈惜,程沐灵看向自家哥哥,正想开口,被程时栎抢先一步,“好啊。既然要尽孝心那就一起搬回来,你说是吧,程知远。”
“对了,顺便带上你养在外面的那位,听说能唱会跳,爷爷见着了指不定多开心。”
程知远气急,他瞥向黎辘,只是“哼”了一声,没说话。
一番无言,黎辘笑了笑,他不像程时栎拐弯抹角,而是直接挑明关系,“沈总放心,我会照顾好小栎,至于回不回来住,我听他的。”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把沈惜堵得哑口无言,程时栎挑眉看向黎辘,这人怎么能把回程家住说得像回自己家似的,一副上门男婿的模样。
局面不算太僵,但已然没有继续谈的必要,沈惜面上保持着该有的风度,勉强笑道,“先吃饭吧,其他事之后再说。”
黎辘下午还有工作,饭后便带着程时栎从别墅离开。
程时栎坐在副驾上,看到程沐灵发来的信息,说是祖母如今在国外的庄园,已经好久没回国,两人接着聊起早上的事。
过了一会儿,程时栎问黎辘,“你上楼找老头的时候,沐沐也在?”
“嗯。”黎辘专心开车回道,“聊了聊之前联姻的事,所以才叫了你妹妹。”
“那程知远呢?”
“他也在。”黎辘随口回道,神情自然,“后续和你们家有一笔合作,程知远是负责人之一。”
和程沐灵说的大差不差,工作上的事程时栎不懂,老头如今能心平气和地把黎辘请回家,看重的不就是黎辘手上的资源。
“你愿意和我们家合作。”程时栎忍不住问,开玩笑一般,“不会是因为我吧?”
黄灯转红,车子停了下来,黎辘别过头,笑了一声,“想什么呢,能合作当然是因为这项目有赚头。”
程时栎点头,觉得黎辘说的在理,他们这些资本家,绝不可能牺牲利益,好在不是因为他,否则程时栎拼死也得想法子把这合作搅黄了去。
他辛苦伺候的黎大总裁,凭什么让程知远那家伙占那么大个便宜。
一样是搞同性恋,连男人都是同一个,七年前七年后待遇如此不同,程知远是继承人,在老头那里自然有优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养小明星的事还没闹起来便已过去。
而自己呢,因为找了个好靠山,竟也能被允许重回程家。
程时栎想笑,却笑不出来,想着如果他那便宜爸知道两个儿子都成了同性恋,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
自那天之后,程家人没再来找程时栎的麻烦。
呆在公司的时间久了,秘书的工作似乎也越来越上道,陈昕因为项目的事经常出差,程时栎便接手了对方在总部的工作,独立负责几个部门的事项收发。
日子渐渐忙碌起来,程时栎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被黎辘强行塞进“深宇”,每天上班打卡,下班累的倒头就睡,活脱脱一个被资本家吸干精气的职场打工人。
黎辘依旧川市津市两头跑,周末偶尔在家休息,程时栎倒是挺适应这样的生活,觉得这样有一定距离感比天天腻在一起有意思。
以前怎么没发现异地还有这等好处,果然人的心态会随着年岁的发展,产生巨大的变化。
见程时栎最近加班加的勤,王楠楠奇怪地问,“你都不用陪对象吗?”
程时栎正在打字发信息,下意识回道,“他最近忙,有需求的话,会主动找我的。”
“什么需求?”王楠楠震惊,“你们订单式恋爱啊?”
程时栎愣了一瞬,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找补道,“我的意思是,他最近经常出差,没什么时间搭理我哈哈。”
王楠楠看了程时栎一眼,没发表言论,“啧”了一声,“她不找你,你就不能主动点去找她啊,女孩嘛,肯定都希望来点小惊喜什么的,就你现在这副不上心的模样,迟早被分手。”
程时栎笑笑,觉得王楠楠是最近谈恋爱颇有心得,才会跑来和自己分享,可惜他用不上。
“再说吧。”程时栎没放在心上,“分手就下一个,下一个更好。”
“呸。”王楠楠眼神幽幽地瞪了一眼程时栎,“渣男!”富二代都一样,花心大萝卜。
程时栎阖上电脑,“开玩笑啦,怎么还当真了!我这就下班去找‘女朋友’联络下感情。”
他说着拿起桌上的文件,转头往外走。
“现在上班时间诶。”王楠楠愣了愣,以为对方来真的,和程时栎说,“你这也太着急了吧,小心我告密。”
程时栎是得了陈昕的指令,才敢工作时间离开公司,他朝王楠楠摆摆手,回道:“我出去一趟,给昕姐送份文件。”
程时栎根据对方发来的位置,到了酒店的大堂。
陈昕正低着头,用纸巾擦着白色衬衣胸口处的污渍,抬眸瞥见走近的程时栎,“时乐,这里。”
“你怎么了?”程时栎将文件递给对方。
“下楼的时候和一个女生不小心撞在一起,她没拿稳,咖啡撒了。”陈昕回道,将口袋里的门禁卡递过去,说道:“你先上楼找林秘书,三十二层,电梯出来左转走到尽头的包间。”
“文件是交给林秘书吗?”程时栎问。
陈昕点头,在手机上搜索着就近的商场。
按照指引进了大堂的电梯,越往上,人似乎越少,程时栎从三十二层电梯里出来时,就仅剩他独自一人。
来往人员不多,程时栎四处望了望,搜寻林秘书的身影,看了半天,依旧没瞧见人。
走廊的尽头,木门虚掩着,门侧摆放着一米多高的花瓶,不似会议室,更像是高级茶室,程时栎用手掌轻轻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