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时栎来之前去了一趟叔婶家,因为没寻到程沐灵,所以转而回了老宅。
四周很安静,进到屋子里,程时栎四下看了看,才转过头问道:“沐沐是不是在家里?”
“是的大少爷,小姐在老太爷的书房。”
程时栎点了下头,正欲往楼上走,又听到管家说道:“小少爷也在。”
程知远?
程时栎皱起眉头,来都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走,他没敲门,上楼后直接推门而进。
老爷子的书房是个小型会客厅,中间是会客沙发,多年未见,程时栎一眼便看到坐在那儿的爷爷,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略显苍老。
程知远的脸色并不好,双眼凹陷唇色发白,他此时站在老头身侧,听到声响,扭过头来。
看到进来之人,程知远猛地大笑起来,“爷爷,您真是老了糊涂了,这可都是他们联手设的局,我才是程家唯一的继承人啊!你怎么能轻易——”
话未说完,被坐在沙发上的程沐灵打断,“真是好笑!程知远你一个杀人犯的儿子,凭什么当继承人?”
听到“杀人犯”三个字,程知远怒目圆瞪,几乎是嘶吼地说道:“这都是他们的阴谋,让我们自相残杀的手段罢了!!”
程时栎不知他们在讨论什么,但看程知远如此癫狂的状态,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两人似乎打算继续争吵,程老爷子抬了抬手,闭上眼睛,“够了,小远你先出去。”
程知远咬着牙往外走,路过时恨不得将程时栎吞之入腹。
程时栎朝会客沙发走近几步,程沐灵双眼通红,抬头喊了声,“哥,你来了。”
老爷子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接连咳嗽了几声,继而说道:“既然来了,就过来吧。”
“你也出去吧,我和你哥单独聊两句。”
说实话,程时栎对老头并非毫无感情,他小的时候,即便闯了大大小小不少祸事,也顶多被老爷子斥责几句。
人心是肉长的,或许老头也曾认真呵护过他这个小辈,所以程时栎在梦醒时分,才会觉得痛苦,觉得难以接受。
老爷子闭着眼睛,似乎不愿看一眼多年未见的孙子,“我老了未来终究是你们这些小辈的,你去转告黎家小子,让他尽快注资。”
程时栎不明白,“什么意思?”
听到这话,老爷子眉头一皱,这才睁开眼睛来,“你不知道?”
程时栎反问,“我应该知道什么?”
“下周开始你可以接手小远在集团的工作。”老爷子神色疲惫,也懒得和他废话,冷笑一声道:“从现在开始你便已经是程氏集团的继承人,没想到黎家小子筹谋了这一切,却唯独没告诉你?”
程时栎当然不知道,他从两个月前便被黎辘困在国外,回国之后更是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如温朗所说,现在的程家不过纸老虎,轻轻一捏就碎,难以回拢的资金和持续下跌的股票,资金链迟早会断裂,温朗还说,如今有能力救程家的只有黎辘,而作为交换条件,黎辘到底想和程家要什么?没有人知道。
所以,费尽心机把程家拉下水,难道只是为了给他在程家谋个一席之位?
简直疯了。
程时栎实在猜不透黎辘到底想做什么,他现在唯一明白的是,成为继承人不是自己想要的。
片刻后,程时栎摇头,“我不愿意。”
老爷子一愣,但他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保持着该有的风度,“事关程家生死,由不得你开玩笑,愿不愿意也不是你一个人说的算。”
程时栎笑了笑,想,老爷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偏心啊,当年将他赶走从户口里除名的时候,说程家的一切和他程时栎无关,如今却又要他为“程家的生死”负责。
真是可悲又可笑。
“你们之间的约定,又关我什么事?”即便黎辘是为了他,程时栎也并不打算领情,“什么狗屁继承人,谁爱当谁当。”
程时栎说完烦躁地起身,径直出了书房。
下楼时,他被告知程沐灵已经跟着程知远离开。
管家是老人,最会察言观色,见程时栎神色不佳也没再说话,默默安排好司机,将人送到门口。
两人刚出门,便看到一辆suv在不远处停下。
外头在下雪,程时栎一眼便认出那是黎辘的车,他下意识要跑,双脚却好似被冻住一般,只能眼睁睁看着黎辘从驾驶座上下来。
黎辘像是有预知能力,面色平静,他似乎早就预料到能在这儿遇到逃跑的程时栎。
冷冽的风声擦过,程时栎看向穿着黑色大衣的黎辘,看着对方一点一点走近,男人额前发丝上似乎沾着白色的碎雪,染上霜色。
那人并未走到跟前,只是站在台阶之下,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微微抬眸。
黎辘的声音依旧冰冷,看向他的眸光却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温度,“小栎,过来。”
第65章 我骗了你
两人视线相撞,程时栎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或许是忐忑中带着一点点的期许。
他知道黎辘有的是手段能找到自己,可没想到这一刻来的这般快,快到程时栎还没想好他要以什么样的身份面对黎辘。
前男友?
情人?还是合法丈夫?
他的脑子一片混乱,从早上看到结婚证的那一刻起,程时栎的脑部神经便已然无法正常工作,大脑彻底进入待机状态。因此当黎辘就这么出现时,他的第一直觉是先逃,能躲一时是一时。
适时管家安排的车子就位,程时栎没有犹豫,他迅速迈下台阶,视线甚至未在黎辘身上停留一秒,径直走到车子旁。
“小栎。”黎辘转过身,看到对方头也不回地拉开车门,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握着车把的手指微微停顿,程时栎听到黎辘问,“见过程老太爷了吗?”
程时栎愣了愣,没回答。
黎辘走近两步,他没碰程时栎,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你都知道了对吧?”
话里没明说,程时栎一时还有些分不清对方具体所指,毕竟黎辘瞒着他干了那么多坏事,谁知道他现在到底想说哪件。
但仔细想想,如果是从老头那儿才能得知的消息,无非就是“程家决定改换继承人”这件事了。
程时栎没回答,转过肩膀瞥向黎辘,看到那双黑沉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程时栎想知道,面对这接二连三的“意外”,他当然想知道黎辘做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可问出话的那秒他又开始害怕,如果这次又是误会呢?
或许对方只是一时兴起,陈瑛女士不是一直念叨着希望黎辘安定下来,既然没办法接受和女孩结婚,那在国外找个男的领证,又何尝不是一种让陈瑛安心的方式。
可为什么要将分公司的股权转让......这又是什么新型商战手段吗?
程时栎想不明白,他想搞清楚问题,但仅剩的理智又将他拉回龟壳里,以至于脱口而出一句模棱两可的问话。
“没有为什么。”黎辘面色很沉,只说:“这是程家欠你的。”
黎辘显然误会了,程时栎在心底深深吐出一口气,原本揪起来的心在这一秒重新安放回去。
是啊,黎辘并不知道他已经在书房里看到那些文件,当然只会觉得他问的是为什么要报复程家。
可既然是因为他去报复的程家,那以此类推......结婚呢?
一颗心沉甸甸地,程时栎错开视线,不敢再直视对方,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继续追问,也怕自己重蹈覆辙,再一次义无反顾地跳进“火海”。
经验之谈,面对黎辘,程时栎总是很容易降低底线,即便说了一万次要忘记他,不要再见到他,可每一次重逢,程时栎总是难掩内心隐隐攒动的欣喜。
“小栎。”黎辘第二次唤他。
程时栎没再回应,唰地一下拉开车门,弯腰钻了进去,让司机踩油门开车。
或许是黎辘不想在程家表现得太过明显,这一次没再死抓着程时栎不放,车子就这样沿着笔直的道路,缓缓驶离别墅区。
程时栎如今当鸵鸟的功力渐强,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不想折磨自己,有时候揭开谜底只会徒增烦恼,还不如就这样走一步看一步。
打定主意,程时栎决定先干正事,他让司机把自己送到程沐灵家,毕竟回程家主要是想见一见他这个妹妹,谁料遇到这么一大堆破事。
车子上了高架,折腾了一上午,程时栎又累又困便窝在后座补觉,没一会儿,司机侧过头喊了一声“大少爷”,说,“有人跟着”。
他通过车内后视镜仔细看了看,又说:“好像是黎总的车。”
程时栎没睁眼,“别管他,你开你的。”
雪天路滑,司机自然不敢猛踩油门,只好保持现有速度一路往前开,时不时观察着后视镜中的情况。
十分钟后,他疑惑的别过头,“好像还有一辆跑车跟着,没看错的话是小少爷。”
“程知远?”程时栎睁开眼睛,瞥了眼窗外,但以他的视角什么也看不到,除了簌簌落下的雪花。
司机点头,微微踩了点油门,想要拉开距离,可他一加速,后头两辆并排的车也跟着加速,跟甩不掉的尾巴似的,十分诡异。
大雪天的,这俩人发什么颠,程时栎正欲说话,忽地从车外传来一阵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连带着车窗也开始沙沙作响。
看着渐渐逼近的香槟色玛莎,司机惊觉不对劲,也顾不得自己即将过弯,冒着冷汗,踩下一脚油门。
程时栎被甩了出去,猛地抓住把手,询问道:“怎么了?”
司机没回答,好在车子性能不错,外加他经过专业训练,侥幸在加速的这几秒没有滑出弯道。
轰鸣声并未停下,反而愈演愈烈,紧接着一道急促的喇叭声响起,程时栎只觉身子飘了起来,离心力的作用越发明显,他整个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拉着,彻底失去重心。
几秒不到的时间里,程时栎甚至没反应过来,脑袋便嘭的一声撞到了车顶,世界仿佛在这一秒开始旋转,眼前的画面转瞬间便被扭曲成幻影,他听到从身后传来“砰——”的巨响,似乎有玻璃碎片划过他的脸颊。
难闻的铁锈味在车内扩散开来,程时栎的四肢发麻,原先撞击到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晕头转向十几秒后,他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自己在打转,还是他们的车子在原地旋转。
肾上腺素飙升的半分钟里,程时栎甚至感受不到疼痛,在车子撞上护栏被动停下的那一瞬,他彻底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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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时栎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身体零件仿佛像被拆开重组似的,每一寸都疼得不行,他转了转眼珠子,微微歪过脑袋,才看到病床边趴着个人。
程沐灵听到声响,下意识抬起头来,短暂的两秒,她眼底的泪花闪现,“哥......”
“哥,你终于醒了!”程沐灵激动地想要上前拥抱他,动作到了一半又转过身往病房外跑,“医生,医生呢?我哥……我哥醒了!!”
程时栎头疼,他的手指有些僵硬,过了好一会儿,感官终于渐渐恢复,慢慢意识到自己的脑袋上缠着好几层纱布。
医生随着程沐灵进入病房,查看起程时栎的身体状况。
指标正常,清醒的还算及时,脑部虽然受到重击,但好在也只是外伤,不幸中的万幸,程沐灵听完,深深吐了口气,又问了医生一些注意事项,才重新坐回原位。
“沐沐。”程时栎一开口,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原来这么的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