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咳了一声,却因为扯到伤口疼得嘴唇发白。
“你别说话,哥!”程沐灵赶忙安抚道,“医生说了你现在才刚清醒,需要好好休息。”
“没事。”程时栎缓了一下,重新开口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你不记得了?”
看到程沐灵明显有些慌了,程时栎仔细想了想,又说,“好像是发生车祸了,撞击之后的记忆一片空白。”
“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失忆了呢。”程沐灵帮着掖了掖被角,“你都晕厥了好几天,肯定一片空白啊。”
“好几天?”
“嗯,三天。”
程时栎确实没失忆,他甚至记得车子在受到剧烈撞击之前,司机和他说有人跟车,且不止一个。
“黎辘呢?”程时栎皱眉,“我发生车祸的时候他好像就在我后面。”
话问到这,程沐灵却忽地不回答了,视线躲闪地移开,“哥,你喝水吗?”
这反应不对,程时栎眉间拧在一起,“沐沐,黎辘呢?”
程沐灵咬了咬牙,依旧没说话。
“黎辘呢?”程时栎猛地咳了起来,他作势要从床上起来,可手上都是管子,根本无法动弹。
“哥你先别动,冷静点听我说。”程沐灵叹了口气,强制程时栎躺好,说道:“那天在客厅我和程知远吵了一架,之后不欢而散。”
“你从别墅出来没多久,司机便发现后面有人跟着,一开始没觉的有什么,谁知道后来——”程沐灵顿了顿,继续道,“程知远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竟然想跟你同归于尽,猛踩油门想把你的车撞下高架。”
“所以?”程时栎的声音很哑。
“黎总当时也跟在你身后,程知远撞向你的时候,他便拿自己的车身挡住冲击,但是因为雪天路滑,三辆车都失去了控制,黎总那辆SUV比较惨一点,成了夹心饼干。”
程时栎倒吸一口气,心脏几乎骤停,“他——”
“他没事!”程沐灵打断程时栎的话,“哥你别担心,黎总他没事,至少抢救过来了,情况比你糟糕那么一点点,所以还在观察中。”
程时栎当然不信,那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只坏上一点??程时栎想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从床上坐起,他伸手去扯手臂上的管子。
程沐灵愣了愣,猛地扑了过去,“他真的没事,你现在就算去了也看不着,等过几天他才能出观察室......”
程时栎哪里管那么多,摇摇晃晃着,一只脚已然踏下病床。
程沐灵拗不过他哥,只好去拿轮椅,推着程时栎往重症病房走。
门口站着保镖,俩人吃了闭门羹,程时栎刚醒,实在没什么力气,他透过方正的玻璃窗看了眼,最终还是听程沐灵的话,回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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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程时栎让程沐灵去把林秘书叫来。
“情况比较特殊,所以禁止所有人探视。”林秘书回道,“不过您放心,老板他目前已经已经清醒,身体正在好转。”
程时栎不信,又问:“所有人不能探视,包括我?”
“是的。”林秘书点头,活像个没有感情的传话机器,“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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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微脑震荡外加皮外伤,这么大一场车祸,没断胳膊没断腿的,也算是个奇迹,几天后,程时栎被允许下床活动,他绕着重症观察室打转,和站在门口的保镖好说歹说,依旧不被允许进入。
今天是他清醒过来的第六天,肉眼可见的,程时栎慌了。
他知道林秘书和程沐灵都在说谎,但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所以程时栎一直在等,等那道禁令被解除。
可这么多天过去了,黎辘不仅没出重症病房,甚至半点消息没有。
程时栎从一开始的害怕到现在的恐慌,他不知道一墙之隔,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黎辘真的已经清醒,没理由不让他探视,可若是黎辘从未清醒......林秘书又凭什么能做主将病房围的和铁桶似的。
自己好歹也算半个黎辘的“家人”,林秘书有什么权利不让他探视。
在好几次“骚扰”林秘书无果后,程时栎终于忍无可忍,“你一定要逼我把家里结婚证翻出来,才肯放我进去吗?”
听到这话,林秘书声音止不住打颤,“您......都知道了?”
林秘书想了想,果断回道:“不行,老板吩咐了——”
“要么放我进去,要么我把你们老板住院的消息捅出去。”程时栎打断他,彻底失去耐心,摆出一副没得商量的态度,“你自己选吧。”
这哪里是选择题,分明就是送命题,林秘书额前冒出冷汗,出于职业素养,男人面上保持着镇定,终于在思考再三之后朝保镖说道,“让他进去吧。”
手心握住门把手,程时栎顿了顿,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进去。
黎辘住的是VIP病房,整个观察室充满消毒水的刺鼻气味,程时栎一进入缓冲间,面前便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玻璃窗户,透过玻璃他一眼便看到病床上的黎辘。
推开第二道门,步伐微滞,程时栎站在了原地。
黎辘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看起来毫无生气,机器的低鸣声传来,程时栎看到男人身上缠绕着的白色纱布,隐约渗出些许血丝。
这么多天过去了,黎辘身上的伤口依旧没有愈合吗。
程时栎没说话,他并未特地放轻脚步,就这么一点一点靠近,黎辘向来睡眠浅,可如今却未被他吵醒。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程时栎的心脏开始抽痛,他的眼眶忍不住溢出泪水,顺着脸庞流下。
为什么?
程时栎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为了救另一个人,可以毫不犹豫地把自己弄成这样?
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床沿,发出细细的声响,恐惧感从他的身体里蔓延而出。
是不是......
他在病床旁的矮凳上坐下,肩膀颤抖着,程时栎忍不住想到了时方。
“黎辘......”程时栎低着头,将脸颊埋进黎辘的臂弯里。
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程时栎的哭声,他像是走丢的孩童,毫无顾忌地放声哭出来,几近哽咽地质问,“呜你...是傻子吗?为...为了我......”
程时栎陷入自己的世界,以至于根本没注意到一旁微动的指头,以及病床上的男人其实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在程时栎的眼泪要把黎辘淹没的时候,男人终于没忍住动了动嘴唇,“咳——”
程时栎的后背猛地绷紧,一开始他以为自己是幻听,可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他下意识抬起头,却在下一秒对上那双漆黑的眸子。
“你——”程时栎呆愣在原地,他的脸庞上还挂着泪水,因为刚哭过两只眼睛水汽朦胧,发红的眼尾向下,带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小栎。”黎辘的声音发哑,“你哭了?”
程时栎抬手抹了把脸,下意识回道:“我没哭。”
黎辘抬眸,他没说话,只是仔仔细细地将程时栎看了一遍,见对方身上没什么伤口,笑了笑颇有点自嘲地说道:“我要是死了,你应该开心才对。”
程时栎依旧处于震惊之中,眼底的眼泪甚至因为停的太过突然,没法一下往回收,他吸了吸鼻子,小声地在心底“呸呸呸”几下。
“如果我死了,你就可以回到桦县。”黎辘面色平淡,像是在陈述事实,“到时候出国也好,和那个姓林的私奔也罢,总之你自由了不是吗?”
程时栎定定看着黎辘,终于在几秒之后,咬着牙回道:“对,你说的没错。”
“那你哭什么。”黎辘如是说。
不知怎地,程时栎的眼泪再次滚了下来,他的脑袋一把埋在黎辘包扎着纱布的胸膛上,一股难闻的药味窜进他的鼻尖,隔着些许距离他听到“砰砰砰——”的声音传来。
程时栎忍不住想,啊原来这不是梦呀。
两颗跳动的心脏缓缓贴在一起,所有的谎言在这一秒不攻自破。
“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和林连溪私奔......”
“我们只是朋友。”泪水浸湿纱布,程时栎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从始至终,是我骗了你。”
第66章 为过去,也为现在
程时栎还未从巨大的恐慌中抽离出来,一颗心仍旧七上八下,冷静过后他抬起头,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骂道:“你以为自己这样很牛逼吗,程知远疯了,你就陪他一起疯?!万一......万一来不及抢救......”
程时栎没把话说完,张了张嘴,恨恨地盯着黎辘。
“小栎。”
“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程时栎眼角湿漉漉的,就这么低头看着黎辘,小声地嘀咕:“真不知道你到底图什么......”
黎辘嘴唇发白,他尝试动了动发麻的手臂,又唤了一声“小栎”。
程时栎瞪了黎辘一眼,“干嘛?”
动了动唇,黎辘说,“你压到我伤口了。”
程时栎低头一看,自己的手此时正压在黎辘的手臂上,而那地方缠着一截绷带,隐约有血丝。
他收回手,哼哼道,“你怎么不早说。”
四周安静下来,黎辘弯起手臂,撑住床沿想要坐起。
看了一眼面前重伤未愈的男人,程时栎只好上前帮忙,扶着对方在床边坐好。
黎辘只穿了一件病号服的长裤,光着膀子,胸前的绷带绕过肩颈,缠绕着腰腹,浑身上下能看的也就只剩那张依旧冷峻的脸。
这人一向逞强,程时栎自十七岁认识黎辘起,便从未见过对方像今天这般虚弱狼狈的模样。
人也看到了,程时栎没打算久留,他重新当回鸵鸟,“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见程时栎要走,黎辘一把拉住对方,皱着眉,“又想躲?”
程时栎站在床边,找借口回道:“我躲什么了躲,你现在一个半残人士,不就得好好休息。”
过了十来天,黎辘的身体其实已经好转,如今也只是看起来吓人。
与死亡擦肩而过的那几秒,让一向以果断冷静自持的黎辘,也开始不确定这样毫无意义的捆绑到底对与不对。黎辘在将程时栎强制留下这件事上产生了迟疑,所以才会下令禁止程时栎靠近。
他原以为程时栎在程家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可如今看来,似乎不全然是。
在那句“我骗了你”的冲击下,黎辘冷若冰山的面具被撬开一角,内心翻起的浪花将他表面的冷静吞没,只剩几缕想要探知真相的急躁。
“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黎辘看向程时栎,将人拉到面前,“你没和姓林的交往过,所以说‘忘不了他’,‘只喜欢他’之类的话都是骗我的对吗?”
顿了顿,他又问:“是没和他交往过,还是从始至终谁也没交往过?”
程时栎愣了愣,表情带着些茫然,他不知道该回什么,索性破罐子破摔,没回答。
“说话。”黎辘没放过他,继续逼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