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大概差不多。35000去掉15000还剩20000。如果塔巴尔有阴谋肯定不会龟缩在城内，必然要主动出击。

　　可也不能倾巢出动，怎么也得留下几千人守城，再刨去工兵和比较弱的民兵，也就是说他能动用的机动部队不会超过15000。

　　现在问题来了，敌人该从什么方向、在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向我们发起主动进攻？”

　　一个问题回答对了，千万不要沾沾自喜，因为这只是导火索，更多、更尖锐、更需要思考的问题会接踵而来。这不，一口气又提了三个。

　　“……学生以为两个时间段最恰当，一是我军进攻顺利深入山区时；一是进攻受挫，伤亡很大，萌生退意时。方式当然是骑兵突袭，这里虽然是戈壁，却很平坦，最适合骑兵大规模机动。

　　方向……方向……学生以为西边的沼泽最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只是骑兵好像不太适合在沼泽地里穿行。若是他们绕过这片沼泽地从南边出现，路程又有点太远了，无法及时联络。”

　　这次雷老虎回答的就有些费劲了，想一会说两句，其中还有不太确定的关键点需要进一步核实。

　　“南边可以忽略，如你所说，距离太远，两边无法配合默契。另外上万骑兵远行，草料也不是个小数目，匆忙之间很难凑齐。

　　但你忽略了一个细节，奥斯曼人在西撤的途中抛弃了很多战马，又从沿途的城镇中征集了很多骆驼。这种单峰驼非常善于在松软的沙漠中长途跋涉，如果能找到相对硬一些的路径，泥沼地形对它们的大脚丫子应该也不是太困难。”

　　洪涛听得很认真，但嘴里也没闲着，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饭菜，接过王承恩递过来的湿毛巾擦擦嘴，又叼上点燃的雪茄，还没耽误批改学生的作业。

　　“陛下不是派魏三和勇士营跟着向导进去探查了？”

　　皇帝的分析雷老虎都认为是对的，唯有一个细节比较费解。明明派人去沼泽地里找寻路径了，为啥还要担心敌人从中通过呢？

　　“嗨，又让朕抓住小辫子了吧！王承恩，记下，雷老虎玩忽职守、轻信外人、置全军于危险之中，暂且戴罪效命以观后效。

　　你也是跟着朕南征北战过多次的老陆军了，怎么会相信一个才认识半个多月，连真名实姓、来自何方都没搞清楚的向导呢？”

　　不问还好，这一问差点给拉出去砍了。皇帝笑得那叫一个奸诈，就好像看到学生兼属下犯了错，他这个老师和上司有多光荣一样。

　　“那、那魏三他们？”

　　雷老虎倒是没吓得跪地求饶，这种戏码又不是第一次了，只要以后别再犯，王承恩记在小本上的变天账就不会生效。但一想起魏三有可能被向导故意带上歪路，甚至困死在沼泽地里，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你少替别人操心，还是多想想该如何应对有可能出现的敌人吧！”但洪涛对这种同僚间的真情流露没有半点欣慰，还撇着嘴一顿奚落。

　　不是要借刀杀人，而是魏三根本不用操心。那家伙看着五大三粗、光长肌肉没长脑子，实际上浑身都是心眼子，经常把王承恩耍得团团转。

　　而且他临走之前已经得到了暗示，会严密监视老向导的一举一动，如果发现了异常会自行采取最妥当的方式。

　　“学生领旨！”

　　这回不用想了，只要知道敌人的大致动向，在如此平坦的地形之下，一万多骑兵真不是啥大威胁。不过有皇帝在还是得更慎重些，当下就要去重新布置营地的防御体系。

　　“站住！把饭菜吃完再去。刚开打半天时间，什么都不会发生。告诉攻击部队尽量减少伤亡，不用追求速度。大马士革城就摆在那里，跑不掉的！”

　　看到属下紧张起来了，洪涛反倒又要撤火，开始精神抚慰。这一紧一松的让人很难适应，也很磨练人，多来几次，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自然而然就不慌不忙了。

　　下午的作战和上午没什么区别，就好像上课铃似的，当刺耳的铜号声响彻山谷后，乒乒乓乓的枪声也随之蔓延开来。原本干干净净的山坡上又出现了零零星星的身影，顺着山势不断侵蚀着附近的山头。

　　唯一的不同是多了些更大的炸响，十多门野战炮被拉到了上午占据的制高点上，通过举着大型望远镜的观测手辅助，时不时冲着某个奥斯曼人的预设阵地或者火炮阵地来上几发。

　　山路上的明军士兵则更加鸡贼了，都把身体缩在土坑或者大石头后面，只露出半张脸小心观望，隔一会才会向目标打两枪。

　　如果敌人坚决不露面，他们就像蛆虫似的在地面上向前慢慢交替蛄蛹，一旦遭到攻击马上又躲起来了。

　　反观奥斯曼守军此时就有点难受了，不露头吧，明军会一直向前蛄蛹，只要凑到百米之内，就会用火枪发射会爆炸的小铁球，而且打得还挺准。

　　露头射击吧，绝大部分都打不到人，而且还会暴露位置，很快就会遭到附近山头上明军火炮的轰击。这些炮弹可不是石球或者铁球，只需躲开正面撞击就没事。它们也会炸，一个没藏好就会遭殃。

　　同时还要特别关注附近山头上的动静，明军比山蚂蝗还讨厌，沿着山坡四处乱爬，保不齐在什么地方找到了射界，隔着二三百米照样能精准射击。

第1191章 山地战8

　　前面有两个阵地就是这么被击溃的，里面的士兵光顾着应付正面的明军了，没注意已经有明军绕到了侧方的山脊上。结果五十多人被几支火枪打得无处躲藏，只能扔下阵地抱头鼠窜。

　　好在太阳没迟到，准时准点的落向了西边，明军的进攻也随之停止，一瞬间就不知道钻到什么地方藏了起来。喧嚣了一整天的山区终于重新回归了宁静，只是缺少了动物们的身影显得有点死气沉沉。

　　“啪、咣……啊！砰砰砰……”但宁静只是暂时的，天黑之后不久山坡上突然传来一声脆响，紧接着又是一声炸响，还有人的惨叫。

　　几秒钟之后，又是一团火球炸开，把几十条黑影清清楚楚的映衬出来，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步枪射击，直到这几十人全趴在了山坡上，火光也逐渐熄灭。

　　奥斯曼守军将领对白天的战斗很不满意，丢了两处大型预设阵地、几十个藏兵洞、五座火炮阵地，两座山头几乎都被明军占据。

　　如果照这么打下去，用不了十天山路就会被打通。要是再算上士兵们的心里承受能力，恐怕五天就得崩溃。该怎么办呢？除了人数，守军在武器装备和战术方面都处于下风，想反击也得看明军答应不答应。

　　不过作战从来都不是纸上谈兵比数据的游戏，白天打不过，晚上也打不过吗！趁着夜黑、仗着对地形的熟悉，组建多个突击队来个偷袭，把被明军抢占的阵地、藏兵洞再夺回来就是很好的选择。

　　哪怕不能全都成功，只要以后几个点得手，也能对明军起到足够的震慑作用，进而扭转被动态势。

　　思路很好，突击队的能力也很强，并顺利摸到了目标附近。可惜功亏一篑，明军不知道在山坡和山路上弄了什么机关，人一靠近就爆炸，炸完了还有火焰。

　　好几个眼见就要成功靠近藏兵洞的突击队，转瞬间都成了活靶子，遭到临近好几个获利点的交叉射击，几乎全军覆没。

　　“二哥，这玩意真是个好东西，白天晚上都能用。要不您晚睡会儿，也教教我咋使呗！”

　　偷袭的奥斯曼人被打退了，两个身影从附近的藏兵洞里钻了出来，猫着腰跑到战场附近一顿忙活，很快又跑了回去。其中一个趴在洞口没往里去，冲着在洞口值班的士兵小声嘀咕。

　　“勇士营讲课的时候你打盹儿，现在知道急了？过来看仔细，这叫保险销，这是地钉。把保险销拉出来，掰直了再插回去，绳子一头绑在地钉上，一头绑在保险销上，要绑紧。

　　光听没用，得上手做，等后半夜我下值带你出去弄两个试试。不要怕，这东西安全的很，只要不把保险销拔出来，扔在石头上也不会炸。”

　　被称作二哥的老兵伸手接过年轻士兵手里的东西，放下遮挡洞口的毛毯拧亮马灯，开始手把手的教授该如何布设诡雷。

　　没错，就是诡雷。年轻士兵手里拿着一颗手榴弹，与勇士营挂在腰间的有所不同，半个球体被漆成了红色。但依旧是手榴弹，只是装药不同，不以破片杀伤为主，变成了燃烧。

　　它主要用于营地防御，尤其是夜间。在营地四周布设上诡雷，只要被触动就会引起爆炸和火焰，不光可以将偷袭者的身形暴露无疑，还能让守军借着火光辨别方向方位进行准确射击。

　　“勇士营弄的玩意就是好，您说我有没有机会选入勇士营服役？都需要啥条件？”老兵讲得挺仔细，但新兵听的却不是很认真，注意力转向了另一个问题。

　　“你啊，先学会保命再想美事儿。刚一年兵就整天想入非非，冲你稀松平常的训练考核成绩，干到退役也没机会，皇帝陛下岂能让你这样的去保护！少在这里嚼舌头，盖上毯子睡觉，攒足力气明天还得爬山呢。”

　　这回老兵没直接回答，而是狠狠卷了年轻士兵一顿，然后伸手拧灭油灯，撩开洞口的毛毯，全神贯注盯着黑漆漆的山野不再言语。

　　“轰……啪啪啪……”不多时，山谷里又传来了爆炸和枪声，听上去并不远。

　　“二哥，怎么不见火光？”年轻士兵根本没睡着，听见动静马上撩开毛毯握着步枪凑到洞口向外张望，可惜到处还是黑乎乎的。

　　“不是敌人，是咱们的夜袭小队摸到了藏兵洞。三柱子，明天百户挑人的时候可千万别举手报名，夜袭队立功容易，可战死的也快，都是老兵才敢揽的活儿，懂了没？只要人在军中就不愁立功机会，早晚都会轮上。”

　　老兵指了指左前方，虽然外面一片漆黑，却像看到一样描述着大致场景。同时还感觉到了年轻士兵的跃跃欲试，马上提出警告。

　　这小子是同村同姓同宗，家中兄弟三个排最末，别看年纪相差快20岁了，辈分却不小，要以兄弟论。他从小就不喜欢读书，总惦记着当大将军。要不是自己得管他爹叫声叔真懒得管，费心不说，真出了事儿还遭埋怨。

　　“那得多晚啊，总不能像你一样当了十五年兵，连个正牌百户都没捞上。隔壁村的小虎子只比我大五岁，人家去年就是试百户了，你见到都要敬礼。

　　都督说过，不想当都督的兵都不是好兵。我到了你这个岁数最少也得当个指挥使，回家的时候县长见了都要笑着打招呼！”

　　说怎么打仗，年轻士兵没法和老兵顶嘴，只能听着。但说起理想必须不能甘于人后，当下就有点忍不住了，反唇把老兵挤兑了一顿。还气哼哼的，好像受到了多大侮辱。

　　“还好意思和虎子比，人家上过陆军学院，差点就考进皇家学院了，将来是要进参谋部当参谋的。你呢？偷鸡摸狗调皮捣蛋，中学毕业都费劲。还指挥使，先把拉丁语念顺溜了再想屁吃吧！”

　　老兵被当面顶撞，也有点上火。他在陆军里服役了十五年不假，至今仍是个小什长也不假。但并不是不努力，而是吃了文化低的亏，没赶上好时候。

　　如果也能和三柱这样的年轻人一般从小进新学读书认字，再加上经历了这么多场战争、立了十多次个人功勋，指挥使不敢说，当个千户绝对没问题。

第1192章 山地战9

　　“……当兵打仗，关键时刻不怂包、不怕死就是好样的，要什么拉丁语。昨天我一个人打死了六个，还抢了一门火炮呢！”

　　是人都不愿意被当面揭短，年轻士兵的短就是文化。当下也急眼了，脸红脖子粗的为自己辩解。不是没机会学，而是学不进去，只要看到书本上小蝌蚪一般的文字眼皮就开始发沉，不出十分钟保证睡过去了。

　　“啧啧啧，看给你能的，不说我还没气。百户让你上山干嘛去了？不是单枪匹马的赵子龙，是让你给野战炮标示射击参数的。

　　你倒好，算了半天狗屁也没算出来，干脆硬着头皮楞上了。也就是那门炮附近的敌人都跑差不多了，否则有三条命也得交待喽，不知死活的玩意！”

　　看到年轻士兵还敢无理搅三分，老兵气就不打一处来，再也顾不上给对方留面子。当时的局面也让人有点后怕，要不是运气好，摸上山头的三人小组估计全得小命不保。

　　“……谁、谁说我没算出来！我是看着炮位上就两个人，不想浪费炮弹才动手解决了他们。”这下可真捅到年轻士兵肺管子上了，吭哧了好几秒钟才找到个听上去都不太通顺的理由替自己辩解。

　　“对，柱子，别听你二哥的。他自己都没上过几天学，你好歹也高中毕业了。不过你别总顶撞你二哥，要不下次考核的时候他不让你抄答案，那就真傻眼了啊。”

　　藏兵洞本就不大，里面挤了十一个大活人，即便在洞口处小声交谈，声音稍微大点还是能被洞里的人听见。

　　此时有人翻了个身，撩开毛毯插话了。乍一听是向着年轻士兵说的，但别琢磨，越琢磨越不是味儿，这不是故意揭短嘛！

　　“好啊，柱子，合算你小子考核作弊，怪不得比我分数还高呢。不成，回去得请客，否则我就去告发，让你小子关禁闭！”

　　说正经事儿的时候都不吱声，全蒙着毯子装睡，一扯闲篇，尤其是揭了谁的短，一洞的人立马全都醒了，七嘴八舌的起哄。

　　“我、我没作弊，身正不怕影子……咣……轰隆隆……”也就是洞里太黑，看不清面容，否则年轻士兵此时肯定满脸通红，就这还没服软呢，拼了命的想狡辩。

　　但还没等他说完，覆盖洞口的毛毯缝隙间突然闪出一道亮光，随即就是一声巨响，带着回声在山谷间滚来滚去，恍如电闪雷鸣。

　　“二哥，怎么回事，哪儿炸了！”洞里的众人立马不调笑了，有几位已经从毛毯下窜了起来，拿上步枪凑到了洞口。

　　“对面的洞炸了，应该是被敌人摸到近处塞了火药罐子。”老兵虽然也在笑，但脸始终没离开过毛毯缝隙，眼睛一直盯着外面，恰好把突如其来的变故都看在眼里。

　　但看清楚了也是白看，除了惋惜之外半点忙也帮不上。这就是战争，不管武器多先进也避免不了伤亡。

　　对面山头上的明军虽然不是中东部都司的，却也算陆军同僚，说不定里面还有认识的，毕竟各个卫隔两三年就会调防。现在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以如此憋屈的方式战死，心里肯定五味杂陈。

　　“还有救不？”年轻士兵此时也不血气方刚了，死亡距离如此之近，谁也不能无动于衷。

　　“洞九成是塌了，要救也得天亮之后，到时候不炸死也闷死了。你拿上家伙，跟我出去再布两道雷。

　　大石头，你替我的岗。把眼睛擦亮点，咱爷们大老远来一趟，有没有功勋先放一边，万万不能这么憋屈的死，搞不好连骨灰都回不到家了！”

　　不管对面山头的藏兵洞塌没塌，老兵也不敢去救，因为军队里不讲理只讲命令。其实就算有命令也没法救，别看两座山头隔空相望，好像没几步就跨过去了，实际上要摸黑走过去，估计天都亮了。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未雨绸缪，把自己洞口附近的防卫工作做细致点，防止悲剧再发生在自己头上。

　　这一夜群山之中彷佛有怪兽出没，时不时发出各种各样的声响。攻守双方绞尽脑汁，利用黑夜互相渗透、互不相让、互有伤亡。

　　但这些伤亡损失对双方来讲都不足以伤筋动骨，所以天一亮，轰轰烈烈的山地攻防战再次上演。

　　穿着花里胡哨迷彩服的明军从藏身洞里钻出来，沿着一切能行走的路径向四周蔓延。

　　发现敌人踪迹马上趴下隐藏身形，或用旗语通知后方的炮火定点打击，或寻找掩体用步枪精准射击，掩护同伴带着枪榴弹和手榴弹抵近清除。

　　戴着红色帽子和裹着头巾的奥斯曼士兵则从洞穴、石缝、战壕里拼命射击，试图阻止明军靠近。预设在高处的火炮更是不间断的咆哮着，把沉重的石球和铁球抛向山坡，砸起一串串尘烟。

　　“万岁爷，奴婢愚笨，没找到能在沼泽中通行的路径，有负圣恩！”

　　中午吃饭的时候，洪涛的折叠餐桌边上又多了个人，不是来蹭饭的军官，而是一身泥水的魏三。他探路回来了，结果很不理想，只走出去不到十里路就再也无法前行。

　　那个叫穆巴拉克的老向导说因为水情变化，有些地方被淹没了，他也找不到原来的小路。除非会飞，否则这片沼泽真成了绝地，无法通行。

　　“你又没长翅膀，何罪之有？去洗洗换身衣服，朕还有话要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