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后，当塞特尔考入了皇家学院，终于在欧洲教师的实验室里用一种叫做显微镜的机器，清清楚楚看到了细菌的模样。

　　虽然老师说病毒太小，用显微镜看不到，但他已经信了。世界上根本没有神佛，人类的一切苦难、疾病、灾荒都与神灵没任何关系，自然也用不着去求谁的宽恕。

　　“将军的帆船更大，却能用半帆跑出满帆的速度，是不是在底舱里藏着桨手？”马瑟自然不同意无神论，但他不敢争论，只好改变话题。

　　自打在加拉帕戈斯群岛登上这艘帆船，很多地方就都让他看不太懂。比如海图上的经纬度，大明海军居然凭借几十根纵横交错的线条就能在大海上畅通无阻，想去哪儿去哪儿，即便从来没去过照样不会迷路。

　　光这一个本事就让自幼跟随爷爷出海捕鱼，后来又成为法国海军军官的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要知道每年有多少艘船、多少名水手，就是因为在大海上迷了路而魂归故里。

　　另一个让他迷惑的就是船帆，大明海军战舰上使用的帆具材质和形状确实与海盗船，乃至法国海军和西班牙海军有所不同，但也差不了太多。

　　可是大明战舰的航速却超出海盗船一大截，在同等风力、海况和方向的前提下，只需升起半帆就能保持差不多的航速。一旦进入全顶风状态，差距还会拉得更大。

　　难道说多几根横桁就能有这么大作用？答案很可能是否定的。于是一个最普遍的认知就浮现在脑海里，地中海有排桨帆船，这两艘大明海军战舰会不会也是排桨船帆呢？只是他们用了更巧妙的办法把船桨藏了起来。

　　“亏你还当过海军，看来法国海军的水平也不咋地啊。底舱怎么装船桨？海水不会灌进来吗？不用瞎猜啦，船速快的秘密就在帆上。

　　你看帆布被横桁和绳索拉紧之后是不是有个弧形？这就是关键所在。它叫飞行原理，是我们陛下发明的，具体细节关系到几何、代数和空气动力学，你肯定没系统学过，听不太懂。

　　粗略的讲，气流在高速通过弧形物体时一面流速快一面流速慢，就有了压差。压差就是力，作用到船上就是推动力。用同样面积的帆，绷紧和不绷紧之间，顶风的时候能差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力量。

　　还没听懂？你也别指望我能讲明白，我要是有这个本事就去当老师了。等打完仗，你们获得了陛下的赦免，能参加海军了，自然会有更明白的人来讲。到时候想听不明白都不成，考不过就没工作，没工作就没钱挣！”

　　好不容易碰上一位同行，哪怕曾经是海军，塞特尔也想向其展示下自己的优秀。可惜心里明白和讲的明白真不是一个层面，越说涉及的层面就越多，最终不得不放弃教育大业。

　　“你们的皇帝会宽恕我们吗？”

　　马瑟确实没听明白，但有件事他很关注，那就是未来。当海盗不是破罐子破摔，活一天算一天，是真过不下去了。但凡有机会重回正常生活，大部分海盗都乐意。

　　“切，少见多怪了吧！告诉你个好消息，大明帝国海军都督和很多高级军官都是海盗出身。人家鼎盛时期有船上百艘，成员几千，攻城掠寨、杀人越货、无恶不作，还不是照样被陛下收拾的服服帖帖。

　　就你这两艘小破船、几十号喽啰兵，上岸去酒馆喝酒还得付钱，碰上正规军掉头就跑的货色也好意思害怕？

　　把心放肚子里，只要能把西班牙舰队引到群岛附近，进入海军我不敢保证，学习几年去商船上找个活儿干百分百没问题。

　　如果这话没实现，到时候我养你们。去草原上放羊，别说几十人，几百人我哥哥也不嫌多。挣的确实没出海多，可陆地上安全呐，好好干几年也能有自己的草场和羊群，娶媳妇成家不在话下。

　　哎对，我得提前声明，本地媳妇不一定能娶到，去南洋买一个保证没问题。到时候我帮你挑个年轻漂亮还能干活的，安南和吕宋的不能要，太贵；大城和沙廉的也不合适，太黑；朝鲜就不错，便宜实惠，吃苦耐劳。”

第1227章 鱼儿进窝了3

　　对于马瑟的担心塞特尔可以打包票，绝对没问题。大明海军不光有收编海盗的传统，还和海盗干的活儿差不多，都是抢劫，只不过经过了朝廷允许而已。

　　就算当不成海军也不是世界末日，在大明有各种各样的工作可以干，比如自己家的牧场。自打工厂越开越多，牧民就越来越少了，年轻人不再愿意守着草原和羊群生活，而是更向往大城市里的五光十色。

　　这群海盗都是壮年，没有养尊处优的毛病，干活都是把好手。如果皇帝不收他们，正好弄回自己家乡，白落几十口子青壮哥哥肯定高兴。

　　“嘟嘟嘟……嘟嘟嘟……”塞特尔正说得高兴呢，头顶上突然响起了刺耳的哨声。

　　“舰长，后面发现了船帆，方位70，应该是昨天的那艘船。”很快大副就过来通禀瞭望手的发现。

　　“看来他们已经算准了我们要去什么地方，这就好办了，加一点速别引起怀疑。”塞特尔闻言回到舵台，从躺椅上拿起海图直接趴在甲板上打开。

　　后面的船在离开塔拉拉港不到半天时就跟上了，原本还不能断定就是敌方船只，但经过一夜的航行基本可以确定了。

　　塔拉拉港到加拉帕戈斯群岛之间根本没有航线，民用船只基本不会这么走。就算遇到了特例，经过一整夜的航行，中间还改变过航向，也该甩开了。

　　仍旧死死缀在后面只能说明两个问题：第一，这艘船的目标就是海盗船；第二，它猜到了海盗船要去什么地方，所以不管如何变换航线，只要坚持驶向加拉帕戈斯群岛方向，最终就能碰上。

　　“马瑟，你觉得西班牙舰队用多久才能赶上来？”但光确定尾巴是西班牙人没用，诱饵行动的目标是西班牙舰队主力，这方面还得咨询下地头蛇的意见。

　　“……如果没有天气影响大概五天左右，你这么做就不怕被包围？”马瑟根本不用看海图就能估算出几个港口与群岛之间的距离，以及西班牙舰队的集结速度。

　　不过有件事还得吐槽下，这位塞特尔舰长带着两艘真海盗船和三艘假海盗船，在瓜尔基亚港到利马港之间的海域里频繁劫掠，目的肯定是在吸引西班牙当局的关注。

　　这么玩是很危险的，一旦遭遇伏击被堵在海湾里就有可能全军覆没。难道这些大明人都不怕死，甘愿为了所谓的计划付出生命的代价？

　　“包围？西班牙人的破船追不上我们……哦对，你们这两艘船除外。不过真出现那样的情况也没关系，弃船就是了，把船留给他们。

　　现在明白为什么不按照你提供的情报去袭击港口了吧？凡是不利于机动的海域我是坚决不会靠近的，命只有一条，要省着用。”

　　对于这种假设塞特尔只能报以不屑的表情和语气。秦级和汉级战舰的火力不见得很猛，主要是吨位小舰炮数量少，投送密度不够，完全得靠精准弥补。一旦海况比较恶劣，威力会大减。

　　但在航速和适航性方面真就是无敌般的存在了，这也符合皇帝陛下打不过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一贯作战信条。

　　只要不往河道和太狭小的海湾里钻，帆具和船体没有大毛病，预留出足够的选择空间，真不怕被几十条慢吞吞的西班牙帆船围住。

　　实际上塞特尔更希望西班牙人这么干，到时候假装仓皇逃命，扔下两条海盗船当战利品，更容易鼓舞西班牙舰长们的心气儿，乘胜追击的可能性也更大。

　　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舍弃除马瑟之外的所有海盗，让这场戏显得更真实一些。马瑟不是说不能舍，而是他知道的太多，不能活着留给敌人。

　　“做为曾经的法国海军上尉，我有必要提醒您注意，西班牙人的战舰虽然速度不快，火力却非常凶猛。除非您的皇帝带来了更多战舰，否则即便具备了突然性结果仍旧很难预测。”

　　这时候马瑟就不得不展现一下自身的专业素质了，法国和西班牙在海上摩擦了上百年，尤其是想出入地中海的法国船只皆被西班牙政府苛以重税，用来阻止法国在非洲北部发展殖民地。

　　对于西班牙控制的直布罗陀海峡，法国海军可算是恨到了骨子里，却束手无策。和陆军相比法国海军甚至不如荷兰，根本没有正面抗衡的能力。

　　不过在局部问题上法国海军还是做了最大的努力，比如美洲新大陆的争夺。面对强大的西班牙舰队，法国海军一直都在顽强战斗，并总结出来很多经验。

　　依照目前的形势判断，马瑟认为自称大明帝国海军的三艘帆船很有特点，但还无法与西班牙战舰一对一战斗，主要原因就是吨位。

　　个头太小，火炮数量、士兵数量和船只坚固程度也得跟着降低。如此的设计思路确实有利于提高船速，可能更适合东印度群岛那边的实际情况，到了美洲这边就不一定了。

　　海战不是赛跑，光速度快没用，打击能力和抗打击能力也很重要。自己脚下这艘战舰只有二十几个炮门，勉强比西班牙的武装货船多一些。碰上装备了四五十门火炮的主力战舰，完全没法正面较量。

　　而它的船员只有一百出头，还不如欧洲的劫掠船多。一旦操作不当或者帆具受损，失去航速之后基本就丧失了战斗力，很容易被装载了几百名水手和士兵的西班牙战舰俘获。

　　塞特尔说他的皇帝会带着舰队在群岛周围设伏，要打西班牙舰队一个措手不及。这个思路马瑟认为很恰当，可要是战舰数量不够，好办法也会由于实力不济变成坏主意。

　　本来站在他的立场上，西班牙人和大明帝国两边谁胜谁负都无所谓，最好先旗鼓相当，最后斗个两败俱。可眼下的形势不允许站在一边看热闹，为了自己和手下人的性命考量，还是得帮一帮大明海军。

第1228章 全力出击

　　“你没听说过好望角海战吗？”塞特尔知道这位海盗头子曾经也是海军军官，所以才更诧异了。

　　好望角海战已经过去了3年多时间，英西两国的远征舰队损失四分之三，但仍旧有部分船只和水手返回了本国。即便进行了消息封锁，老百姓不知道很正常，做为业内人士也不知道就不太正常了。

　　“……很抱歉，我在这里待了七个年头，对欧洲和亚洲那边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如果可以，请您告诉我是谁和谁进行的海战，好望角又在什么地方？”马瑟闻言表情有些尴尬，但好奇心促使他不得不暂时忘掉了脸红。

　　“你这海军当的可真够省心的，连好望角都不知道！它还有个名字叫风暴角，就在非洲大陆最南端。交战双方是大明帝国海军和西班牙、英格兰联合舰队，战舰数量约为1：3。

　　最终战果大明海军损失了一艘武装货船，三艘战舰轻伤；西班牙和英格兰舰队几乎全军覆没，舰队指挥官战死，好像还有英格兰的什么公爵被俘了。”

　　塞特尔当年没赶上好望角海战，但具体细节听姐济说过无数遍，都快能倒背如流了。当下挑主要过程简单讲了讲，希望能勾起对方的回忆。

　　“很抱歉，我从来没听说过这场海战。请恕我直言，这场海战如果您没有亲自参加，其可信度就很值得怀疑了。”可是马瑟听了之后非但没想起来，还满脸的讥讽之意，并对真实性表现出严重怀疑。

　　“嘿，这真是有理说不清了！你等着，我找个人……”

　　这下真把塞特尔弄没辙了，情急之下就要去喊人。他虽然没亲身参加过好望角海战，可船上有服役多年的水手，比如水手长老梁。

　　“不对不对，我和你个井底之蛙较什么劲儿啊。不信是吧，成，等着慢慢看，几天之内见分晓。领航长，提速，四分之三帆。”

　　但还没喊出口又醒悟了，即便把人找来好像也说服不了这位曾经的法国海军上尉。皇帝在学院里讲课的时候多次提过，不要和认知水平相差太多的同学争论，在很多时候光靠语言是说服不了别人的。

　　不是道理讲得不够透彻，也不是对方故意刁难，而是人性。人对从来没听说过也没见过的东西，通常会持否定态度，且特别固执。

　　这是种自我保护的思维模式，因为一旦肯定就等于颠覆了之前的认知体系，变相承认自己是傻子。如果非要让这些人心服口服，办法只有一个，用事实。

　　眼下距离群岛海域还有一天多航程，只要西班牙舰队真跟上来了，顶多五六天也会赶到。附近又没有其它能藏匿的去处，不用再慢慢吊着当向导了。

　　与此同时，在瓜亚基尔港以西300多公里的海面上，飘荡着一支庞大的舰队。

　　其中有两艘三桅帆船显得特别鹤立鸡群，船体厚重宽大，两舷有三层火炮甲板，密密麻麻的分布着七十多个炮门。即便静静地停泊着，浑身依旧散发出浓烈的杀气。

　　它们的主桅上分别悬挂着勃根地十字旗、卡斯蒂利亚莱昂旗和新西班牙总督旗、秘鲁总督旗，船尾还雕刻着西班牙王室的徽记，工艺堪称精美绝伦。

　　新西班牙号、秘鲁总督号，这是一对儿姊妹船。都建造于十一年前，排水量990吨，长55米，宽23米，高44米。

　　有三层通长的火炮甲板，共装备了74门各类火炮。最下面一层是36磅炮，中间一层是24磅炮，上面一层是12磅炮。

　　两艘血统纯正的西班牙大型战舰一出生就成为了新西班牙和秘鲁总督区的旗舰，其强悍的火力和巨大的装载能力，在打击海盗、镇压殖民地暴动中表现出色，成为了历**督的杀手锏。

　　这次姊妹舰同时出现了，对外标示着两位总督已经亮出了底牌，不再有任何容忍姑息，誓要与海盗决一死战。

　　实际上并不是这么回事儿，无论是新西班牙的德阿尔曼萨总督，还是秘鲁的德卡夫雷拉总督，都没有把突然肆虐起来的小股海盗视为死敌，他们真正在乎的是远在几千里之外的大明群岛。

　　这片群岛是新发现的，但岛上好像已经有了主人，且被证明是死敌，大明帝国。如果任由大明海军在群岛上修建海军基地，那新大陆的西海岸就将永无宁日了。

　　马尼拉城的教训并没被遗忘，失去了这个在亚洲的落脚点，对新大陆的经济发展非常不利，光生丝一项每年就会少收入一大笔。

　　此次大范围清缴海盗，只是为了让两支来自不同总督区的舰队进行一次实战演练。通过远距离航行、定点集结、编队作战，来让原本很不熟悉的军官和水手们提前磨合，为秋天发起的真正远征做准备。

　　“这下没错了，海盗们肯定去了加拉帕戈斯群岛！门多萨上校，请下令吧，新西班牙舰队暂时归您指挥了。

　　冲上去把那群该死的海盗船碾碎，再把他们抓回来变成尸体悬挂在两个总督区的所有城市里面，提醒那些蠢蠢欲动的家伙们最好老实点。

　　等海上的风暴季节过去，您还将带着这些西班牙的骄傲远征大明群岛，把躲在那里图谋不轨的明人赶下海。到时候我会向国王极力申请，用你的名字来为群岛重新命名！”

　　虽然年纪稍大，但身材高挑、穿着得体的德阿尔曼萨总督看上去要比德卡夫雷拉总督年轻不少，同时优雅的气质和纯正的拉丁语也时刻让与之交谈的人感受到一种贵族气息。

　　此时站在他身边的就是秘鲁总督区的海军都督门多萨上校，新西班牙总督区的海军都督是位在国内人脉很广的贵族子弟，对政治的敏感度远比海军战术灵敏得多。

　　他两个月前称病暂时离开总督区返回本土治疗，非常完美的避开了这个大麻烦。没错，在一些西班牙高层的眼中，率领舰队与大明海军作战就是麻烦，且风险极高。做为有根基的贵族，犯不着为了名声和职位去拿性命当赌注。

第1229章 谣言

　　“如您所愿，尊敬的总督阁下，请允许我亲自送您下船！尼古拉斯船长，准备启航，目标加拉帕戈斯群岛。”

　　门多萨上校很有礼貌的微微欠身，陪着总督走向了船舷，同时转头向运行船长下达了命令。

　　和所有的西班牙舰队指挥官一样，他也是陆军出身，同时兼任海军都督。但真正能驾驶大帆船出海作战的还是海军船长，或者叫运行船长。

　　很快，40多艘大大小小的帆船依次升帆，跟在两艘旗舰后面离开了泊地，慢慢排成两条斜线向正西驶去。

　　“门多萨上校，您是否听说过好望角海战？”

　　出于对新西班牙总督大力支持的感激，门多萨上校特意选择了新西班牙号做为旗舰。刚刚稳定了航向和航速，运行船长尼古拉斯就凑了过来。

　　“那不过是葡萄牙人编造的故事，在诋毁西班牙方面这些家伙要比荷兰人更厚颜无耻！”门多萨上校显然听说过这场海战，但并不相信，并把其归为谣言一类，还指出了捏造和传播者。

　　“这次可能不是了……您有兴趣听我讲讲吗？”

　　尼古拉斯是个标准的老海军，秃头、皮肤黝黑、乱糟糟的胡须和焦黑的牙齿，每说几句话就要向海里吐口水，浑身上下透着浓郁的粗鄙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