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不明则威不可测那套东西，是他深恶痛绝的。虽然那么做的效果会更好，也更省力气，但把百姓当畜生般糊弄的副作用也很大，会让整个区群从基因层面退化，为后代制造难以逆转的危害。

　　自己是个穿越者，还来回来去经历了很多时代，算是穿越者中的劳动模范和三八红旗手了。如果还不能克服眼前的困难只选择捷径，那就太低级了。

　　“……莫卧儿帝国？”

　　王大头真不知道除了波斯、奥斯曼、布哈拉、哈萨克这几个势力，谁还能对大明帝国造成威胁。跟着皇帝甩出去的雪茄烟头，看着地图上的黑点，半晌才脱口而出，眼神里依旧充满了迷茫。

　　“现任莫卧儿帝国的国王是谁？”

　　“……沙贾汗”这明明是个非常简单的问题，可王大头还是想了想才回答。

　　“沙贾汗叫什么？”

　　“……库拉姆.沙布.乌丁.穆罕默德？”这个问题本也不难，结果王大头直接拿出了记事本，再三确认之后才回答。

　　“然后呢？”看着还莫名其妙的王大头，洪涛并没有指责其业务不精或者反应慢，而是继续耐心的引导。

　　“然后……莫卧儿帝国也是信奉伊斯兰教的国家！”顺着皇帝提出的问题继续联想下去，王大头终于找到了问题的源头，但很不确定皇帝是不是在问这件事。

　　“没错，虽然它的存在感不强，但依旧是伊斯兰教国家，本质是一样的。顾问处对这里的了解是否深入，该怎么评价它的倾向性和战争潜力？”

　　王大头猜对了，可洪涛并不满意。现在需要莫卧儿帝国的详细资料来做战略评估，一知半解、蜻蜓点水般的信息显然不够。

　　“……学生惭愧！”

　　这下王大头是真抓瞎了，顾问处有往印度半岛派驻联络员收集情报，但全在沿海的港口城市。而军方统计司和礼部万国司的状态也差不多，都不曾深入过莫卧儿帝国核心。

　　一方面是当地语言、宗教、文化太乱，很难找到这方面的人员。另一方面莫卧儿帝国高层对大明帝国的戒心也非常高，不允许向其重要城市派驻长期使节，也就拿不到第一手资料了。

　　但最关键的一点还是不够重视，从皇帝到官员再到军官从来没有谁提出过莫卧儿帝国该被仔细研究，大家对这个龟缩在内陆，沿海城市大多被欧洲人占据的国家全都提不起太多戒备。

　　可古人云的好，闲了置忙了用。平时没有准备，到了裉节上保准抓瞎。眼下总不能指责皇帝带头不重视，这口黑锅只能自己背了。

　　“朕更惭愧，忙来忙去，光盯着万里之外的欧洲人了，却忘了在家门口还趴着一个不确定因素。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马上去皇家学院医学系里找个叫阿琼的教授，以朕的名义将他请进宫。”

　　好在洪涛不算糊涂，脸皮更厚，也没有把自己的错误往属下头上扣的习惯。错了就是错了，就得认。可是光有认错的态度并不能把事情办好，还要有改正的技术。没错，认错很难，要过心理关。改错更难，需要智慧。

　　这时候就不得不说皇家学院的重要性了，随着规模和名气与日俱增，吸引力也越来越大，不光有来自欧洲的学者，还有一些亚洲学者也慕名前来访问。

　　其中有真才实学，愿意把毕生所学传授下去的，经过申请获得批准就可以留下来享受皇家补贴，基本上衣食无忧了。

　　这位阿琼教授来自印度半岛东海岸的胡格利，信奉锡克教，在当地是位很受尊崇的占星师。自打葡萄牙人在胡格利建立了贸易站，让阿琼看到了外面的世界，也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开始主动接触和学习葡萄牙语及拉丁语。

　　五年前，已经有基本交流能力的他登上了一艘葡萄牙商船抵达濠镜澳，居住了六个月后北上入京找到汤若望，成功进入了皇家学院旁听。

　　那他是靠什么说服汤若望推荐的呢？两个字，草药。在占星师的主业上阿琼没什么特殊造诣，可是他有一项副业很拿手，用草药治病，据说还是祖传的。

　　古人云的好，不看广告看疗效。阿琼用草药治病的手艺在葡萄牙商船上就得到了印证，到了濠镜澳也没闲着，靠治病吃喝不愁，还攒下一笔钱北上求学。

　　两年后，阿琼又靠着草药本事在皇家学院里混出了名堂，由医学系主任格劳贝尔推荐，经洪涛亲自批准，正式成为皇家学院医学系教授。并加入了一项由皇家学术基金赞助的重点研究项目，提取青霉素。

第1309章 潜在的敌人3

　　洪涛可不是看在格劳贝尔的面子上送人情，皇家学术基金完全是由内帑支付，凡是花他钱的人必须都有点真才实学。

　　阿琼的本事很不起眼，两个字，提取。他祖传的草药本领与传统的中医差不多，也是用各种植物来治病。但有个小区别，中医是把各种原料放在一起取其药性互补，他则是先从植物中萃取有用的精华。

　　两者相比起来各有优缺点，中医通过不同药方和配比能治疗很多种疾病，但药效往往不是很快。阿琼所掌握的萃取技术只有七八种，专治腹泻，但药效很快。

　　洪涛在看过格劳贝尔的推荐信之后，特意去皇家学院医学系实验室看过阿琼的萃取手法，然后才大笔一挥准奏。

　　阿琼的医术谈不上高明，但祖传的植物萃取技术比较独特，很接近后世的萃取方式，只要稍加改进就能用于青霉素提纯。

　　这就叫千招会不如一招灵，靠着这门手艺阿琼不仅在大明帝国吃上了皇粮，还会因此成为举世闻名的医药大家，留名千古。

　　这都是后话，现在青霉素研发项目刚刚进行到大规模培养菌种阶段，距离提纯并用于临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过闲了置忙了用的座右铭再一次灵验了，现在洪涛就要先收笔利息，让阿琼临时客串印度问题专家，详细讲讲莫卧儿帝国的现状。

　　“医学系教授……”对于这个命令王大头迟疑了。连顾问处和礼部都不太了解的情况，凭什么一个游方郎中就知道？

　　如果仅因来自印度半岛，那就太草率了。远的不说，沙廉港和科伦坡港都有不少印度半岛的商人常来常往，随便找几个问问岂不是比顾问处、统计司和礼部万国司还好用！

　　实际上印度半岛不光有莫卧儿帝国一个势力，它只是比较强大而已，绝大多数来自印度半岛的商人只会说当地的语言，甚至他们之间都无法正常交流，更没有多少学识，除了常来常往的几座港口啥也不知道。

　　“既然朕说了，至少就有八成把握。他不光是婆罗门还是锡克教徒，又通拉丁语。快去快回，注意态度，不要吓着人家。”

　　见到王大头的表情，洪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确实应该有这方面的担忧，不过皇家学院距离近，耽误几个时辰不碍事，有枣没枣先打三竿子试试呗。

　　“……锡克教……学生明白了，陛下稍候！”听到这番解释，王大头终于有了点信心，起身行礼快步走了出去。

　　为啥锡克教就该知道莫卧儿帝国内部详情呢？用中国话讲，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敌人！

　　锡克教起源于印度教，就像新教起源于天主教。15世纪末，蒙古人入侵印度半岛北部，打败德里苏丹国创建了莫卧儿帝国。

　　为了维护统治稳定，必然要打压本地宗教，而印度教徒们大多比较懦弱，在与伊斯兰教的对抗中处于下风。于是有一部分印度教徒就建立了锡克教，和传统的印度教相比锡克教更平等，也更崇尚武力。

　　从此之后，在印度北部地区就开始宗教互殴，其中最有战斗力的就是锡克教。为了和莫卧儿帝国高层斗争，锡克教的中高层人员大概率会比较了解敌人的详情，总不能啥也不清楚就对抗，那就太鲁莽了。

　　如果再加上个婆罗门出身，阿琼确实应该如皇帝所希望的那样，对莫卧儿帝国内部情况有比较深刻的了解。更方便的是他本人精通拉丁语和葡萄牙语，能把知道的东西顺畅表达出来，并保证其不太走样儿。

　　而阿琼也再一次证明了皇帝的英明，他不光知道莫卧儿帝国的详情，还专门研究过，也愿意讲出来给皇帝听，并尽量站在中立的角度上描述，减少误解。

　　关于印度半岛，别说顾问处没有重视，洪涛也同样给忽视了。倒不是故意看不起人家，而是这个国家比较特殊。

　　莫卧儿帝国是由争夺中亚草原失败被迫南下的蒙古贵族打败了德里苏丹国建立的，听名字就能大概猜出当时的疆域。德里，和后世的新德里基本就是一个地方，位于印度北部。

　　德里苏丹国是由突厥和阿富汗贵族建立的国家，信奉伊斯兰教，也就是说在巴布尔建立莫卧儿帝国之前，伊斯兰教已经统治了印度半岛的北部地区。

　　实际上在德里苏丹国之前，这片地区也是信奉伊斯兰教的君主在统治，同样是来自阿富汗的贵族。

　　伊斯兰教的东扩时间很早，至少在唐朝以前就开始了，成绩也非常显著，从陆地到海洋，所过之处大部分地区都皈依了。

　　如果没有人口众多、疆域广阔的中华文明挡着，不用等工业革命和西方列强来袭，整个亚洲估计全得变成真主的信徒。

　　从这个角度上衡量，西方列强等于被动拯救了东亚地区。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在笔者眼中，如果只能二选一的话，宁可被殖民者奴役也不愿意一天五次朝拜。

　　可是与苏门答腊、印尼、波斯、布哈拉、哈萨克等伊斯兰国家比较起来，莫卧儿帝国又不算纯正了。它的内部宗教信仰太多，统治阶级大多是穆斯林，中下层却是信奉啥的都有，尤其是本地的印度教徒数量很庞大。

　　造成这种局面的主要原因还是统治者来源，毕竟是少数族群统治多数族群，为了确保稳定无法大范围改变原有的宗教和文化，这一点与我们的清朝有点类似。

　　但莫卧儿帝国的每一代统治者都没放弃扩大伊斯兰教影响的努力，到了现任沙贾汗时期，一改他爹的怀柔手段，开始在国内上强度了，制定了很多歧视和压迫印度教的政策，也因此引发了很多边远地区的抗争。

　　可在17世纪的印度半岛上，沙贾汗掌控的军事力量确实是独一无二的老大，反叛很快被镇压了，还趁机占据了几个不怎么服气的小国王领地，包括锡克教的传统领地旁遮普邦。

第1310章 潜在的敌人4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莫卧儿帝国和印度半岛的关系。莫卧儿帝国只是印度半岛上最大的势力或者叫国家，和它同时存在的还有大大小小几十个势力，多分布在南部、东部和西部。

　　莫卧儿帝国真正能完全掌控的地区，在17世纪初仅限于印度半岛的北部，阿富汗以东、孟加拉以西，面积差不多是半岛的一半。

　　剩下的一半由很多个族群分散统治，有一部分小国或者小族群势力联合在一起，组成了几个比较大的国家，与莫卧儿帝国分庭抗礼。

　　比如在半岛中部和南部的德干高原上就有比贾普尔、高康达、马杜赖、坦贾武尔等一大堆苏丹国，再加上拉其普特人族群、锡克教群等等。

　　为什么葡萄牙、荷兰、英国、丹麦等欧洲国家用几艘船带着百十人，就能在印度半岛的某个港口占据地盘、建立定居点和贸易货栈？

　　除了印度教不太善战之外，主要还是这些沿海地区并不完全属于莫卧儿帝国管辖，当地的土邦或者族群首领不愿意与欧洲人血战到底，然后被左右邻居捡了便宜。

　　而欧洲人也没表露出改朝换代的意图，只是要做生意而已，索性睁只眼闭只眼，顺带收点好处啥的。

　　可同样的办法用在同时期的明朝就不灵了，版图之内的每个地方都有中央派遣的官员管理，能不能和外国人做生意必须要由皇帝和大臣们拿主意，不存在广州知府点了头就能上岸盖仓库的可能，唯一的例外可能就是濠镜澳了。

　　既然莫卧儿帝国内部矛盾重重，印度教众们又不怎么善战，洪涛为何会担忧印度半岛上的局势呢？答案很有意思也很偏，居然是因为波斯帝国。

　　顾问处、统计司和礼部对印度半岛的关注度不够，但对波斯和奥斯曼的重视度很高。这些年用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几乎把能打探到的情报全都搜罗了一遍。

　　在由蹴鞠队管理的皇家档案馆里，这两个国家的档案资料厚度仅次于日本，排在了第二和第三，比所有欧洲国家的档案都多。

　　洪涛在查看波斯档案资料时，发现了一个很正常又很有意思的事情。莫卧儿帝国深受波斯文化影响，甚至在很多方面刻意学习模仿波斯。

　　比如莫卧儿帝国的创建者巴布尔是帖木儿的后裔，帖木儿建立的帖木尔帝国曾经统治过波斯地区。到了巴布尔时期，当他在中亚地区处处受挫时，多次依靠波斯萨法维王朝的帮助才有翻盘的机会。

　　在巴布尔死后，儿子胡马雍年纪小实力弱，很快就被阿富汗贵族们赶下台。无权无势的胡马雍去了什么地方呢？还是波斯！

　　波斯萨法维王朝不光接纳了这位落魄的小国王，还在几年后资助其东山再起，一举夺回了莫卧儿帝国的统治权。

　　而胡马雍也知恩图报，很快就把莫卧儿帝国的信仰从逊尼派硬生生改成了什叶派，强行与波斯一致，并开始在统治范围内推广波斯文化。

　　洪涛某辈子恰好去过印度，也刚好参观过新德里城外的胡马雍陵。当时不知道这段历史，也能一眼看出其建筑风格与波斯非常像，现在终于明白缘由了。

　　到了胡马雍的儿子阿巴克汗继位年代，又招募了大量波斯人进入朝廷担任职务，帮助其管理帝国。

　　而他本人对波斯文化也非常喜爱，曾下令让人把梵文乐谱翻译成波斯文演唱，还让本地官员学习波斯文，极大的促进了波斯文化与印度文化的融合。

　　现任的沙贾汗同样继承了祖辈的偏好，在修建泰姬陵时聘请了几位波斯匠人参与设计。大明帝国给他白送了那么多援助工匠，虽然得到了感谢，却始终不能参与设计，只能按照他给的图纸帮忙建造。

　　从这些细微之处可以看出，莫卧儿帝国的统治阶层与其说是突厥化的蒙古人，不如说是波斯化的突厥人。

　　就像是唐宋时期的高丽和日本，对汉文化从心里崇拜。莫卧儿帝国则是把波斯视为文化中心，有意无意间为波斯马首是瞻。

　　现在问题来了，如果波斯萨法维王朝明着保持中立，暗中却有别的打算，莫卧儿帝国的沙贾汗会不会跟风而动？

　　在无法得到确切情报的前提下，仅靠逻辑推测，这种可能性不光有，还挺高的。现在无法确定就是萨菲沙赫和沙贾汗到底有什么打算，把打算付诸行动后对大明帝国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不用琢磨了，这么猜下去是没意义的。在不清楚对手要如何出招时，最合理的应对就是以我为主。

　　宇航员，西域战区总指挥的职务你仍然担着，但不要把主要精力放到那边去，有黄太极盯着朕以为总够了。

　　从此刻起你再把西南几个省的防务也兼了，给朕死死盯住那边的动向，决不允许有人趁着大军抵御外敌的机会祸乱边境。”

　　为了搞清楚莫卧儿帝国将会有什么不利于大明帝国的举动，洪涛再次把总参谋部、陆军参谋部和海军参谋部召集到养心殿，开了个临时研讨会。

　　可几十名参谋连同他这个皇帝溜溜猜了一天多时间，推演了十几种可能性，还是没判断出最有可能的变化。

　　最终他也烦了，索性不再设身处地的算计，而是玩起了爱谁谁。先把能想到的大漏洞大缺陷尽可能弥补上，然后比一比谁更硬，看看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西南……陛下是担心缅甸的东吁国趁机北上？”有一面大地图时刻挂在墙上，确实能在讨论军事部署时让头脑更清楚。

　　宇航员对新任命毫不抵触，做为总参谋长几乎次次战斗都要坐镇大后方统筹调度，时不时到前线去亲自指挥一次，不光过瘾还能为总参谋部的工作提供第一手数据，是个非常抢手的美差。

　　但皇帝指派的地点有点冷门，西南地区所面对基本全是归顺很久的弱小，唯一能威胁到大明帝国边境的只剩下一个缅甸。

　　然而东吁国这些年被大城王国死死压制在中部地区动弹不得，已经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还有能力大举北犯吗？就算有能力，不怕事后被清算吗？

　　光一个得到了大明帝国资助的大城王国他们已经顶不住了，为何还要冒着被灭族的风险去主动挑衅大明帝国呢？有点不合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