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1章 心有不甘

　　“这把火是不是点得太大了？我怎么觉得整座城市都到处都在燃烧呢！高都司，你怎么看，该不该发起进攻？”

　　就在利马城内乱作一团、群龙无首之时，几公里之外的海面上正有一支挂着日月旗的舰队在缓慢游弋着。

　　和赛特尔比起来，旗舰舰长吴病要斯文的多，就是皮肤同样黑黢黢的。此时他正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利马港的动静，看到浓烟滚滚的场面感觉特别不真实。

　　“……再等等吧。还有一个半小时才到联络时间，先听听统计司的人怎么说，真晦气！”站在吴病旁边的军人年岁要长一些，人也生得高高大大，只是脸色很难看，好像在和谁怄气。

　　他是华中都司都指挥使高不懂，率领第25卫加入远征军，本想着在退役之前捞点战功。没承想这一路下来，由于晕船反应太强烈差点被留在珍珠港休养。

　　九十九拜都拜了，能差最后这一哆嗦吗？在获得了杜文焕的批准后，他是被卫兵驾着上船的，好不容易熬到了加拉帕戈斯群岛，结果战功还是没捞到。

　　进攻瓜亚基尔港的部队就是第25卫，也顺利拿下了所有预定目标，而且还没什么伤亡，怎么会没有战功呢？但就是因为太顺利了，所以进攻部队还真没多少功劳，只能算中规中矩。

　　跑这么远，吐出去半条命，就来个中规中矩随大流真不甘心啊。于是他又找到了杜文焕，仗着多年的私人关系再次获得了领军作战的任务，而且一下就是两个，利马和巴拿马二选一。

　　没有过多迟疑，高不懂干脆利落的选择了利马。瓜亚基尔港本来就不算秘鲁总督区里的大城市，要不是有座造船厂估计都不会出现在军用地图上，就是个大点的渔村而已。

　　可利马就不一样了，好歹也是秘鲁总督区的首府，常驻居民好几万人，多一半西班牙正规军都集中在此，抵抗强度是公认最大的。

　　为了配合陆军登陆作战，陆军统计司在利马城也下了很大功夫，光计划就做了十多套。等舰队抵达利马外海时，统计司的船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日了，而且还得继续等，等待城中的变化。

　　到这时高不懂也没觉得会出现什么大变故，既然统计司有了安排再等几天也无所谓，如果能因此让麾下的兵将们减少死伤更是件大好事。

　　至于说晕船，常言道人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经过两个多月的海上漂泊，能抵达加拉帕戈斯群岛的陆军兵将基本都不怎么晕船了，有些闲不住的甚至开始和水手们学起了操帆技术，还学得有模有样。

　　古人言，人算不如天算。就是这么一等，又把唾手可得的功劳给等掉了一大截。假如利马城里的火不是西班牙守军故意放的，那这场仗好像又得虎头蛇尾了。

　　“高都司，再怎么说利马城也是总督府所在地，至今也没有情报说西班牙总督离开了。要是能把他抓住或者击毙，这份功劳应该不算小吧？”

　　吴病知道高不懂为何不高兴，做为舰队指挥官本来不该掺合陆军的事儿，可他也觉得郁闷，因为来利马也是他主动选择的，剩下个巴拿马给了塞特尔。

　　结果一举歼灭西班牙残余海上力量的戏码没有、舰队万炮齐发轰击城防的场面好像也要没有，精挑细选出来的战舰真成了陆军的保姆，只管把人安全送到地方，太不甘心。

　　“……也对，必须抓活的，活的比死的用处大！不等了，马上准备登陆。吴舰长，还得劳烦海军的兄弟派小船靠近岸边，再把登陆点确认下。”

　　一言点醒梦中人，高不懂的脸色马上就好转了，背着手围舵台转了两圈，已经心中有数，手一挥马上有参谋把地图铺在了甲板上。

　　“那是自然，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只是城里骚乱已起，那西班牙总督恐不会乖乖待在总督府里，到时候又该如何辨认呢？”

　　此时的吴病很像前些天的塞特尔，千方百计给陆军拾遗补漏。但他没有塞特尔的胆子大，只敢出主意，不敢离舰登陆，跟随陆军一起进攻。

　　“吴舰长请明示，高某定不会辜负！”这下还真把高不懂给问住了，总参谋部是下发了一些西班牙官员的画像，其中必须包括秘鲁总督，而且是一家子都有。

　　但这些画像与本人的区别还是很大的，不是猜，而是事实。在瓜亚基尔港就试过了，拿着画像找被俘的西班牙官员挨个问，能认出来的不足三成，其中多一半还是看着服装蒙的。

　　“都司请看，这里是利马城，按照总参谋了解的情报城东有条路通往库斯科，那是印加帝国曾经的都城，位于山脉之中。

　　从库斯科再往南还有山路是通往波托西矿区的。在利马城以南，称得上城市而且比较有规模又有西班牙军队驻守的只有这两个地方。

　　瓜亚基尔港被攻陷，敌军动向不明，秘鲁总督要跑大概率不会向北。然而他可选择的余地不大，好像只有这两个地方。

　　可是从利马到库斯科有800公里，到波托西更是长达1500多公里，还都是山路，光靠毛驴和两条腿要走到猴年马月！那位总督平时是不是养尊处优不清楚，反正他一定不愿意在大山里跋涉。

　　所以我认为他肯定在附近准备了船只，只要坐上船，哪怕只是条小渔船，沿着海岸线向南开，用不了10天就能抵达这里……你们的地图上没有，还是看我们海军的吧。

　　看，就是这个位置。这里本来只是个小海湾，有那么几十户渔民和几条小木船，连渔网都没有，就靠憋气潜水捞些海货度日。

　　但自打西班牙人发现了珍珠港，海军的探索船就发现这里开始建造码头，虽然是木制的但规模不小，绝不是停靠渔船用的。

　　根据这里的位置距离波西托银矿只有500公里推算，海军参谋部认为它有可能是利马港的备份，是西班牙人为了防备万一修建的白银转运港。”

　　吴病有辨认西班牙官员的办法吗？真没有，在大明人看来很多欧洲人长得都差不多，别说不认识，就算见过几次，再扔在人堆里照样分辨不出来。

　　不过他想说的也不是如何分辨谁是官员谁是百姓，而是利用手中掌握的情报去推算西班牙官员最有可能往哪儿逃。只要找到了这个地方，无论他们长啥样也插翅难飞了。

第1332章 哭泣之城

　　“……可我们还是不知道秘鲁总督会从哪里坐船出海啊？”高不懂听得很认真，怎奈陆军的思维模式与海军有挺大差别，居然没太听懂。

　　“不用知道他从哪里上船，只需知道他从什么地方下船就够了。

　　我建议在攻下利马城后分兵两路，一路继续清理利马城周围残敌，安抚百姓维持城市稳定。另一路上船南下，先把这个新建的港口拿下，来个守株待兔，坐等猎物自己送上门！”

　　此时的吴病很有点诸葛亮的气场了，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举在身前，冲着大海比比划划，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不过诸葛亮本事再大也得有刘备当后盾才能发挥出来。此时的高不懂就是刘备，敢不敢临场变阵分兵两路全凭他一念之差。

　　“干了！大不了一撸到底。吴舰长，新港口有多大，会有多少驻军？”

　　听懂了吴病的最终目的，高不懂没有太多犹豫，一巴掌拍在舵台上，决定搏一把。接下来就是分兵的细节了，手中只有一个卫兵力和相应的补给，必须先紧着利马城，然后才能分给本不在计划内的新攻击目标。

　　“从日本出发前海军参谋部的情报里显示当地没有构建防御体系，我觉得有几百人就够用了。秘鲁总督也不会带太多人，因为他们没有那么多船只，对吧！”

　　“对对对，是这么回事！那陆军分出五个百户和相应的补给，由我亲自指挥南下。至于说船只的问题，还要劳烦吴舰长给安排了。”

　　这个答案算是击中了高不懂的心坎儿，如果需要分出去一两个千户大举南下他还真不敢，万一利马城有了麻烦，由于兵力不足无法及时解决，那罪名可就大了。

　　但分出去几百人就无伤大雅了，成功了算意外惊喜，不成功也不会造成太大损失。主要是有海军保护，打不过还能上船跑呢，真没什么危险。

　　“把货船都留下，安排两艘战舰保护足矣。高都司和麾下勇士请上战舰，由小弟亲自指挥，不出五日就能抵达！”

　　和高不懂比起来吴病就是个蔫大胆儿，居然把没什么防护能力的货船全丢下，自己带着舰队主力出去浪了。

　　不过他的狂妄也不是没来由，此时在美洲西海岸，从北到南也不存在能对大明舰队有威胁的海上力量了。

　　别看这些货船没什么自保能力，那是和武装货船、私掠船比。放在这里，随便拿出一艘都是主力战舰般的存在，不用任何武器，光靠自重和体型就能把沿岸的海盗船都碾碎。毕竟都是远洋大帆船，差着级别呢。

　　另外吴病还有个小心思没说出来，怂恿高不懂带兵南下伏击秘鲁总督只是借口，如果不这样就没机会带着舰队离开。而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去那个小港口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抓到一两艘西班牙人的正经船。

　　虽然西班牙人在美洲西海岸的海上力量基本被摧毁了，却不是百分百，至少还有几艘能称得上战舰的帆船存在。只是藏的比较好，始终也没出来瞎溜达。

　　按照海军参谋部的分析，这些船大致有两个地方可去，一个是北边的巴拿马港，一个就是南边的某个港口。毕竟海岸线那么长，海湾又那么多，海军的探索船不可能把每个能停靠帆船的地方都搜一遍。

　　塞特尔和杜文焕带着舰队去巴拿马城了，自己只能向南，如果侥幸发现了一两艘也算额外功劳，没白来一趟。

　　在正确的时间遇到正确的人，就叫幸运。吴病和高不懂属于一个敢想，一个敢干，一拍即合。不过他们不能马上行动，因为主要作战目标利马城还没拿到手呢。

　　然而人要是走运了，想风得风想雨来雨。随着舰队慢慢逼近利马城北的登陆点，本来已经做好射击准备的炮手们却迟迟没有得到开火命令。因为瞭望手都快把眼珠子瞪爆了，也没发现岸上有敌军的踪迹，总不能瞎打吧。

　　面对此种情况，吴病和高不懂也有些懵。预计着堂堂秘鲁总督区首府，不可能比瓜亚基尔港的防御还弱，所以岸上越是没人心里就越不踏实，迟迟没有发出总攻命令。

　　实在拖不过去了，干脆派了两艘战舰不断抵近，利用桅杆高度和望远镜的便捷，从所有能找到的角度仔细观察。

　　足足耽误了两个多小时还是一无所获，不光没发现敌人，也没见到统计司的联络人。看着城内越来越浓郁的黑烟，高不懂终于忍不住了，咬牙派了两个百户乘坐小艇上岸。

　　海军的7艘战舰则在800米外一字排开，炮门打开，随时准备对有可能突然出现的敌人伏兵进行阻断射击，掩护登陆小队撤退。

　　一个半小时之后登陆小队打出了旗语，岸上一公里之内没发现敌人，再远的地方还没时间侦查，主要是有了这片滩头阵地已经足够登陆部队用了。

　　可时间又不太够了，眼看着太阳西斜，高不懂只能下令增派一个千户的日本工兵上岸建立登陆场，主力仍旧留在船上过夜。

　　殊不知这个决定酿成了悲剧，利马城内的大火足足烧了一夜，把天空都映红了。当第二天大明陆军先头部队抵达城门外时，顿时让眼前的惨状弄得目瞪口呆，赶紧派人联络高不懂请示是否继续攻击前进。

　　城门是关着的，但木质门板已经被大火烧穿，只剩下铁架子还顽强的矗立着。透过城门向里望，街道算得上宽敞笔直，由石块铺设的路面也很平整，两边的建筑鳞次栉比、错落有致。

　　然而有一样东西让这座本来挺漂亮的城市堪比地狱，尸体！随处可见的尸体，各式各样的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横七竖八的铺满了整条街。

　　有些明显要破城而出，可惜被城门死死挡住，最终都全熏死在了城门洞附近，又被大火烧成了黑炭，冒着屡屡青烟，散发着烤肉的气息。

第1333章 留得青山在

　　“这就是统计司的计划！你们的情报员呢？”看着街道两边被吊死的人，高不懂有点忍不住了，冲着陆军统计司的官员大声喝问。

　　他接到的命令是攻占利马城，尽快肃清残敌、安抚百姓、恢复秩序。现在攻占应该是不成问题了，肃清残敌好像也不难。可如果每条街都是这个样子，就没有多少百姓可安抚了，更谈不上恢复秩序。

　　总参谋部想要一座活生生的城市，现在却变成了一座死城，不管责任在谁好像都属于没完成任务。具体到他个人和第25卫头上，没捞到功勋，弄不好还要赔。

　　“都司，很显然是西班牙人发生了内讧，造成了恐慌，引发了暴乱，焚毁了城市。陆军没有放一枪一炮，海军的兄弟可以证明。这种局面属于意外，并不在作战计划之中。

　　下官以为当务之急是处理意外，当先寻找和安置幸存者、抓捕凶手，再清理城市、部署防御，尽快把事情始末搞清楚，然后逐步向周边扩展缓冲区，掌控主动权。”

　　陆军统计司的军官只有百户军衔，但面对上司的严词追问却毫不动容，几句话就把进攻部队所有人的责任全撇清了，并指出了接下来的正确做法。

　　按照他的意思，利马城里的一切都发生在进攻之前，所以不光和陆军、海军无关，也和统计司无关，完全是西班牙人内斗造成的。

　　既然实际情况变了，那作战计划也该跟着一起变。现在的作战目标就该是如何拯救这座城市里幸存的百姓，严惩凶手，只要能做的比较出彩照样算功勋。

　　“……去忙你的吧，我的卫队归你调遣，把杀过人的全……就地正法！”

　　高不懂低着头在原地转了几圈，再抬头时脸上的怒气已然消散，应该是听懂了刚刚的那通分析。但也没饶了统计司，把杀人的苦活儿顺势交了出去。

　　“不知道海军里是什么样子，在陆军里没人喜欢与他们打交道。”待统计司官员走远，高不懂才小声和吴病交流，眼神里如果能射出子弹，肯定会把那名百户的后背打成筛子。

　　“唉……他们有时候挺可爱的，但有时候又太冷血，阴毒之事做太多会折阳寿。”在这个问题上吴病也有同感，不光是他，海军上上下下都不太喜欢这群神神秘秘的家伙。

　　倒不是个人恩怨或者待遇上有太大差异，而是这群人的行事风格无法让人赞同。除了偷偷摸摸就是威逼利诱，下毒、绑架、刺杀、挑拨离间、煽风点火。

　　好端端的夫妻能让他们搅合离了，亲密无间的兄弟遇到他们也会反目成仇。人性中的黑暗面几乎全被他们展现出来了，就算最终结果对己方有利仍旧难以让人舒服。

　　就比如利马城里发生的事情，保证和统计司有关。昨天还说静观其变呢，结果事情办砸了，他们马上矢口否认。面对造成的恶果熟视无睹，好像城里的尸体根本不存在，几句撇得一干二净。

　　然而谁还都拿他们没辙，除非上报到统计司高层，否则其它部门是无权过问的，包括作战部队的指挥官。高不懂的做法很正确，既然管不了索性就别得罪。

　　但话又说回来了，人家也不是故意捣乱，都是在为同一个目标努力。现在利马变成了废墟，对陆军来讲也不全是坏处，至少不用攻城了，也就意味着不用死伤了。

　　每个士兵都有一家老小，谁也不愿意活蹦乱跳的上船，回家的时候变成了一罐骨灰。有再多的功勋那也是给活人享受的，做为指挥官，还是希望每名手下都可以活着回家。

　　“看样子你猜对了，西班牙总督和官员压根儿就没打算死守。估计知道瓜亚基尔港失守之后就开始计划怎么跑呢，现在去追还来得及吗？”

　　发了两句牢骚，高不懂很快恢复了平静。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必须马上做出正确判断，合理利用手中的兵力扩大战果。

　　“西班牙人自知不敌，做好了弃城准备应该是没错的。但他们不会太早走，那样的话这座城早就该变成这个样子了。据此推断他们离开的时间不超过两天，现在追肯定来得及！”

　　可能是旁观者清，吴病没有攻占城市的任务，也就不操这份心。但他对南下寻找西班牙人残存的战舰比较热衷，现在利马城不战而降，城中百姓死伤惨重，陆军没了后顾之忧，更应该马上行动。

　　“……再等一天看看，如果没有大的意外你我明日出发！”

　　如果利马城没被毁，高不懂还不是特别急于南下。现在他也很想把逃走的总督或者西班牙官员抓住几个，这样就有确凿证据在手了，对于战后的论功行赏和区分责任比较主动。

　　就在大明陆军进入利马城的同时，德卡夫雷拉总督和200名西班牙陆军正沿着山路在城南蹒跚前行。城内的骚乱并不在他计划之内，刚开始也没特别关注，待暴民越来越多时想管也管不住了。

　　索性就不管了，马上率领卫队从教堂墓地后面的小门悄悄出城，向着预先计划好的小港口而去。

　　同行的除了秘鲁教区大主教一行人，还有两位当地最大的庄园主。他们都是王室成员，只要能活着回到西班牙，丢失利马城、抛弃总督区的责任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的护身符必须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