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德卡夫雷拉总督的计划，死守利马城是坚决不可以的。这是座海港城市，当初建设的时候没考虑过后世能有射程那么远的舰炮，所以西边的城墙和一部分城区都在大明海军舰炮覆盖范围之内。

　　以城墙上那几座年久失修的炮台和产于上个世纪的岸炮，肯定没法与大明海军对轰。没有了炮火优势，城墙附近根本没法防御，早晚会被攻破，更等不到援兵抵达。

　　虽然不太清楚大明军队的陆地战斗力，但以海军的能力推算应该也不会太弱。与其等着城破之时再慌慌忙忙撤退，不如提前做打算。

第1334章 金蝉脱壳

　　另外本土有很大可能不会派来援兵，因为西班牙、包括整个欧洲的军队都去东征了，谁也没想到大明帝国敢双线作战，在这个时候对美洲大举进攻。

　　在这种局面下最正确的办法就是跑，先往安全点的城市跑，然后找机会上船跑回本土去。啥总督不总督的，在彻底击败大明帝国之前是真没法干了，人家说来就来，根本来不及反应。

　　往哪儿跑呢？和吴病猜的一模一样，波托西矿区。那地方叫矿区，实际上经过近百年的发展已经成了一座城市，还有西班牙正规军驻扎，能保证安全。

　　但波托西矿区并不是最终目标，它只是个中转站，等到每年一度的白银舰队抵达时，再带着全家老小和这些年攒下的财产上船回国才是最终目标。

　　只是想从利马城逃往波托西矿区也不是件容易事，两地相距上千公里不说，沿途还都是山脉和荒漠，有些海拔比较高的地方连马匹都无法通过，必须依靠驴子。

　　很显然，从陆地上去波托西矿区难度相当大。那从海上能不能过去呢？必须能，而且难度降低了不少。尤其在新的白银转运港口修建完成之后，可以从利马城坐船直达，然后再换成驴子穿越400多公里荒漠就到了。

　　“总督阁下，既然您已经有了完整的计划，为什么不从利马港上船呢？至少教会的帆船是可以用的，教士们应该很愿意把我们送到任何地方去，包括巴拿马城，从那里返回本土是不是更容易些？”

　　坐在马背上随着崎岖不平路面摇来晃去，看着远方连绵不断的山脉，大主教有些想不通。既然都坐船跑，为什么要搞这么麻烦。如果白天走怕被人看到，完全可以晚上偷偷上船。

　　而且也别去波托西矿区了，直接往巴拿马城跑。那里有直航塞维利亚的帆船，只要给钱什么时候启航都可以。至于说安全问题，有200名西班牙正规军跟随，哪个不开眼的船长敢动歪心思？

　　实际上只要到了巴拿马城，主教就有了自己的门路，是不是该返回本土还要另说呢。教会可不需要西班牙国王任命，秘鲁教区待不下去，还可以去新西班牙教区里找找空缺嘛。

　　“伊莱克斯主教，你不太了解大明海军的实力。既然他们突然出现在瓜亚基尔港，并且登陆占领了它，那来的肯定不是几艘船，而是大量，非常非常大量！

　　我不确定向北航行路过瓜亚基尔海域是个好主意，如果您坚持的话，等到了圣安东尼奥可以选择北上，那里有不止一艘能远洋的帆船和足够的水手。”

　　对于主教的叽叽歪歪德卡夫雷拉烦透了，但这么多年都忍了，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翻脸。当下把为什么不能北上的原因说清楚，再给出了自由选择的权力。

　　“谢谢总督阁下的慷慨，请不要在意，我只是有些好奇。”独自北上？主教想都没想就给否了。

　　“您是什么时候产生了把船只藏在圣安东尼奥的想法？据我所知那里并没有港口，甚至没有码头。”但没过两分钟，主教又开口了。

　　“自打西班牙组建欧洲联军东征的消息传来，我就预感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大明帝国海军既然已经在大明群岛站稳了脚，就肯定不会止步不前，不是新西班牙就是秘鲁，只有两个选择。”

　　德卡夫雷拉总督还真没吹牛，利马城的陷落并不特别出乎意料。大概从三月份起他就预感到了这一天，并秘密做了相应的部署。

　　第一件事肯定出售不动产，包括几座庄园的股份、几十名黑奴和一些店铺。理由很充分，由于葬送了殖民地舰队，总督位置随时可能不保，手里多拿点活钱方便。

　　第二件事就是通过军队中的亲信，从海军仅剩的几条船中挑状态比较好的三艘驶往秘密锚地停泊，随时待命。对外则宣称去瓜亚基尔和巴拿马城维修了，谁也不会专门跑去询问。

　　如今看来当初的猜测很准，做出的部署也很必要。如果没有这三艘船，现在自己可能正与城里的贵族、难民们一起在崎岖的山路上艰苦跋涉，能不能走到波托西矿区很成问题。

　　就算走到了，应该也错过了白银舰队的抵达日期，然后就要再等一年。一年啊，如果大明军队知道波托西有大量白银，山路和荒漠恐怕都挡不住他们的脚步，到时候可就真没地方跑了。

　　“我听教众们说大明海军的船只经常出现在附近的海域里，还和渔民们交换过食物水果，用银币支付。如果这些传闻都是真的，那您的秘密港口会不会已经被发现了？”

　　听了总督的解释，主教心里不是很痛快，凭什么你能想到自己却茫然无知！于是开始鸡蛋里挑骨头了，好像总督的船没了他能占到多大便宜似的。

　　“那里没有港口，只是个小海湾，入口处还有很多暗礁，没有当地人引水找到最合适的潮汛，进出会非常危险。大明海军通常只在远海处游荡，不会太靠近港口，也不会每个能停泊船只的地方都探查一遍。

　　请原谅，我要去前面和唐斯中尉商量下行程，速度太慢了，必须要在明军得知我们行踪并追上来之前赶到地方！”

　　德卡夫雷拉总督怎么会听不出主教语气里的恨人有笑人无味道，真不想再和他这么无休止的瞎聊下去了，赶紧找了个借口催马跑开。

　　吴病和高不懂的南下计划没有按期执行，因为城内的状况比估算的还糟糕。除了圣马科斯大学被付之一炬外，暴民们还点燃了很多建筑，包括总督府，结果造成了大量火灾，光是组织人手救火就忙了一天多。

　　除了救火，还得救人。在骚乱中死伤的百姓数量并不是很大，可由此造成的后果很严重。临近9月，虽然在南半球算冬季，可利马城的纬度并不高，即便在冬季气温仍旧可达20多度。

　　如果不把满街的尸体清理干净尽快掩埋，一旦爆发传染病，这场胜利说不定就会变成大溃败。

第1335章 有尾巴

　　另外西班牙驻军和雇佣军在撤走的时候携带了大量粮食，然后暴民又洗劫了几处主要的粮仓，还付之一炬。

　　现在还有多少存粮、又还剩多少百姓，得尽快清点核实，以便对如何分配粮食做到心中有数，至少在运粮船抵达之前不能让军队和百姓饿肚子。

　　把这些工作都安排好已经是两天半之后了，在移交了部分权限之后，高不懂才亲点了5个百户，踏上了海军的5艘战舰，扬帆起航向南而去。

　　此时此刻，在舰队正前方200多公里的海面上也有一支小舰队在满帆同向行驶。德卡夫雷拉总督和随行的主教、贵族们是一天半前抵达神秘小港口的，不对，应该叫神秘小海湾。

　　那里真的没有港口和码头，放眼望去只有平整的沙滩和漂浮在海面上的三艘帆船。所有人马和行李都要由小艇驳运，这样又耽误了大半天时间。

　　好在出城很匆忙，大家谁都没有携带太多私人物品，最大的行李就是马匹，驳运过程还算顺利。当船帆缓缓升起，船只逐渐加速后，众人看着渐行渐远的岸边都长长舒了口气。

　　同时由衷的感谢这位总督，虽然他没有守住城池，也没能保住大家的财产，却不该受到苛责。秘鲁总督区的境遇外人可能不清楚，处于高层的半岛人必须心知肚明。

　　造成今天这样恶果的绝对不是总督，也不是驻军，而是本土那些该死的无能官僚，还有贪得无厌又狂妄自大的王室。

　　连对手的实力都没搞清楚，就急匆匆的与之交战，结果是一再受辱。从丢掉菲律宾开始，西班牙在与大明帝国的交手过程中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一点教训没汲取。

　　为了挽回失去的利益，又押上全部身家积极组织欧洲联军东征，试图把输掉的一把都赢回来，标准的赌徒思维。

　　这下终于把大明帝国惹急了。集结全欧洲八成的军队要大举东征入侵亚洲是吧？得，人家不光不怕，还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分兵东征，目标直指新大陆。

　　新大陆上的武装力量完全是按照统治原住民设计的，即便放在欧洲也是民兵水平，面对来势汹汹的大明帝国正规军，即便老天爷特别帮忙，天天刮飓风下暴雨，也不可能坚守太长时间。

　　更何况大明帝国战术运用的非常得当且有针对性，他们没有冒冒失失的派兵大举登陆，而是先想方设法消弱殖民地政府的海上力量，同时在大明群岛上修建大型港口和仓库。

　　这个过程可能持续了好几年，待到一切条件都具备时才大摇大摆的兵临城下。反观殖民地政府，明知道身处险境，却什么都做不了。

　　既不知道敌人何时会来，又不清楚攻打何处。在失去了制海权和大部分海上力量之后，所有港口城市和沿岸地区都只能孤军作战，完全丧失了主动权。

　　利马城的陷落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就算没有暴民骚乱，仅靠城内的几千军队也抵抗不了多少天。

　　实际上大明军队都用不着强攻，只需在附近找个合适的地方登陆，派兵把城市周边的村镇全扫荡一遍，断了城内的粮食供应。最多两个月总督就得主动投降，或者眼睁睁看着城内开始人吃人。

　　现在这个局面应该算比较好的，官员们可以把失守的责任都推到暴民头上，贵族们跟着总督提前几个月变卖了不少家产，不至于净身出户，还都保住了性命，可以体体面面的回到本土。

　　一个是逃命，一个是建功，两支船队都没怎么耽搁，基本上保持了比较高的航速向南疾驰。然而海军战舰的船型和帆具优势比较明显，即使到了夜间会降低航速保证安全，两支舰队仍旧以每天20多公里距离慢慢接近着。

　　“铛铛铛……铛铛铛……”正在熟睡的吴病突然被一阵急促的钟声惊醒，睁开眼等了几秒钟，确定不是做梦，马上起身点亮了油灯，拿起衣裤开始穿戴。

　　“梆梆梆……报告！”

　　“进来！”

　　“舰长，正前方发现灯光，有可能是航行灯、航向正南，航速、距离暂时无法计算，目测估计在10公里之外。”领航长推门而入，小声汇报着敲响警钟的缘由。

　　“如果是航行灯，推测有几艘船？”此时吴病已经基本穿戴整齐了，正在四下寻找帽子。

　　“2艘到4艘，不排除间隔编队航行的可能。”领航长顺手从门后的衣帽钩上摘下军帽递过去，给出的答案依旧是模棱两可。

　　“到什么位置了？”

　　间隔编队是大明海军在夜间航行时避免过早暴露整体实力的一种方式，说白了就是只让几艘船点亮航行灯，其它船只跟着这些船航行。

　　具体操作方式会根据实际情况调整，比如间隔一艘、二艘，最高三艘，再往上就是盲航了，属于最高级别。

　　但这种方式有没有被欧洲或者西班牙舰队仿效，谁也说不清。毕竟在亚洲海域里大明海军与各国船只和平相处了二十多年，是个有心人都能看出点端倪。

　　在这片海域里，吴病敢提着脑袋保证没有大明海军的船只存在，如果是隶属于海军参谋部的探索船，对方由于船只低矮，应该率先发现己方舰队的灯光，从而关闭航行灯，不会这么傻乎乎的无动于衷。

　　但出于保险起见，吴病没有马上做出攻击决定，而是打算先搞清楚所处位置，再去推测对方的身份和意图。

　　“一个小时之前观测校正为南纬19度04分，西经72度11分，距离预设海域还有130公里左右，日出之后1小时抵达。”

　　领航长啥记录也没看，径直走到海图桌前，拿起圆规和量角器，用铅笔在靠近海岸的地方做了个标记，同时还画出了前往目的地的航线和准确距离时间。

　　“……通知舰队横向展开，间隔10公里，减速盲航，以不脱离目标航行灯为准。”

　　看着海图想了几分钟，又看了看怀表，吴病还是不能确定对方的数量、身份和意图。于是决定不采取任何行动，悄悄跟在后面，距离天亮还有6个多小时，到时候再说。

第1336章 白银舰队

　　有道是无巧不成书，就在吴病让舰队关闭了所有灯光，不声不响跟着前方的航行灯亦步亦趋时，在他航向正前方200多公里的海面上也有3艘帆船正在逆向而行。

　　与大明海军的秦级战舰相比，这3艘帆船的吨位要大太多了，即便是汉级战舰在它们面前也是儿童。其臃肿的船型、高耸的艉楼、华丽的撞角、平直的船尾、后桅的纵帆，特征非常明显，西班牙大帆船！

　　这样的船在亚洲海域几乎看不到，在吕宋落入大明帝国手中之后更是销声匿迹。它只适合顺着季风走固定航线，而且一次得运载非常多的货物，否则连成本都赚不回来。

　　在亚洲海域里进行海上贸易的荷兰人、葡萄牙人、不列颠人、丹麦人从来不用这种笨重的船型，更热衷于轻便灵活的双桅货船。

　　或者干脆从大明海外领地造船厂花高价购买新式货船，配上新型帆具，不光航速更高、航程远，所需人手还更少。在适航性方面也不比任何欧洲船型差，最适合运输中小规模的货物。

　　但任何工具都有其优缺点，西班牙大帆船用于海上自由贸易运输成本高，操作比较费劲，但用来运输大量货物定期往返于欧洲和新大陆之间，却又比小船经济划算且安全。

　　其前桅主桅横帆加后桅纵帆的混合帆系统，在季风下的效率是任何船只都无法比拟的。庞大的装载量不仅可以满足两块大陆之间的货物交换，还能带上足够的武装力量，让绝大多数海盗和私掠船退避三舍。

　　西班牙政府就是这么干的，每年的3-6月份，大帆船会从塞维利亚或加迪斯港装满武器、铁器、纺织品、葡萄酒、生活用品、书籍、牲畜和移民编队出发。

　　船队会先向南航行到加纳利群岛稍作补给，借助东北信风带横跨大西洋抵达加勒比海的小安的列斯群岛，再由此地分散到殖民地各处。

　　在次年8月之前，大帆船带着从各殖民地收集到的白银、黄金、宝石、胭脂虫、可可、烟草、香料、木材在古巴哈瓦那港集合，再次借助东北季风带返回欧洲。

　　由于船队中携带着大量产于秘鲁和墨西哥的白银，欧洲人就把这支舰队称为白银舰队。在西班牙称霸海洋的一两个世纪里，无数国家和个人打过这支舰队的主意，但成功的概率并不高。

　　原因只有一个，西班牙大帆船编队航行在顺风状态时很难追上，就算追上了也无法拦截。最佳的动手时间是出发和抵达的两个海域，这时的大帆船失去了季风加持，会变得迟缓笨重，有机可乘。

　　但随着秘鲁总督区殖民舰队的覆灭，致使波托西银矿的产出无法安全从海路运抵巴拿马城。而西班牙王室又迫切需要这些白银来支付借款利息以及维持奢侈生活，所以白银舰队的固定作息时间也不得不跟着变变了。

　　新的航线依旧是每年春天从西班牙本土启航，目的地依旧是加勒比海的圣多明各港，但船只数量减少了3艘。

　　这3艘大帆船会单独编队从里斯本出发，先南下佛得角补充淡水和食物，然后利用东北信风和北赤道洋流冲过赤道无风带抵达巴西东北海域，再顺着海岸线南下抵达萨尔瓦多港。

　　这里是葡萄牙殖民地巴西总督区的首府，而这条航线原本就是葡萄牙船只往来巴西的必经之路。

　　按照约定，西班牙船只是不该入侵巴西海域的，可为了获得白银，西班牙国王不得不委曲求全，用免费给巴西总督区运送货物换取白银舰队的停靠准许。

　　白银分舰队抵达萨尔瓦多港之后稍作停留补给，就要赶紧出航，顺着海岸线一路向南，穿过麦哲伦海峡抵达南太平洋。

　　从这里掉头北上，最终停靠在秘鲁总督区新修建的港口伊基克，装上白银赶紧沿原路返回萨尔瓦多港，等待大批葡萄牙商船返回欧洲时一起编队。

　　在秘鲁总督无法确保白银由海运抵达巴拿马时，西班牙政府就在着手准备更改运银线路了，并派遣船只两次穿越麦哲伦海峡提前探路，确定了可行性。

　　不过真正的白银舰队还是第一次走这条航线，自打离开萨尔瓦多港，舰队从上至下就一直把心提在嗓子眼，看谁都像劫掠船。

　　好在此时的南美洲南部海域基本没有什么海运航线，船只更少，舰队有惊无险的进入太平洋之后，北上的行程顺风又顺水。眼看目的地就要抵达，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多明戈斯、多明戈斯……我说过多少次了，请敲门、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