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就要感谢常年冒着各种各样风险游弋于美洲西海岸的探索船员们了，没有他们不厌其烦的侦查、测量、记录，登陆船队就得在几公里之外下锚，再用小艇运输人员和装备上岸，时间会拖慢好几倍不止。

　　在海面的桅杆上肉眼可视距离不超过30公里，即便有望远镜辅助距离仍不会增加，只是清晰度更高。但巴拿马城的后面是座山，西班牙人很早就在上面设立了观察点，货船刚刚靠近登陆点就被发现了，城内钟声大作。

　　接下来就是抢滩战斗，这里的指挥官显然比其它地方更有能力，殖民地军队和雇佣兵快速出城，在海滩上与刚刚上岸的大明陆军小股部队展开了对射。

　　殖民地军队占据了人数和地形优势，以火枪掩护骑兵发起冲锋。大明陆军数量少但武器有优势，来不及构建工事就在沙滩上挖坑就地还击。一时间打得有来有往、互有伤亡。

　　这时城内又冲出了大量骑兵，看装束应该不是军队，而是由当地民众自发组织起来的武装，后面还有一群黑奴用绳索拖拽着几门火炮。

　　眼见登陆部队受阻，甚至有艘小艇由于受到炮击失去平衡侧倾，塞特尔不得不咬着牙下令两艘秦级战舰靠近战场，冒着搁浅的风险用舰炮压制敌军进攻。

　　不幸的是真有一艘秦级战舰搁浅了，但此时也没法救援，只能继续加派战舰过去，在已经探索过的水域下锚，当成炮台远距离射击。

　　幸运的是西班牙人并没有充分利用地理优势在山坡上修建炮台，如果有，不用太多，五六座就够塞特尔喝一壶的。

　　登陆战差不多持续了3个小时，面对几十门舰炮的密集射击，出城的敌军终于扛不住了，扔下一片尸体纷纷撤回了城内。

　　但此时天色已近黄昏，除了继续扩大滩头战地，陆军也无法再大举进攻，双方的第一波交手到此告一段落。

　　此战大明陆军阵亡38人，伤41人，率先抢滩登陆的2个百户几乎被打残。敌人在沙滩上扔下了92具尸体和3门被炸毁的青铜炮，伤员应该都带走了。

　　综合来讲守军略占上风，他们用比较落后的武器成功遏制了大明军队的登陆速度，并造成了不小的杀伤。

　　虽然死伤可能更多些，但不要忘了大明陆军是职业军人，训练和装备的成本很高。而西班牙的殖民地军队和雇佣军可能连大明陆军预备役都不够格，那些自发的民间武装更是不用提了。

　　“此战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连累了陆军！”

　　站在旗舰后甲板上，两位副总指挥目睹了交战全过程。虽然海军方面已经把搁浅的战舰拖了出来，也没有发现大损伤，塞特尔还是主动表示了歉意，并愿意承担主要责任。

　　“是谁的责任就是谁的，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不用我讲也该明白，没事儿不要乱往身上揽。你提出的伪装突袭建议很不错，没有成功不是设计和执行环节出现了人为错误，而是天命不可违。

　　陆军的进攻过程也没出错，但打仗没有不伤亡的，做为指挥官只能尽量降低，无法杜绝，更不能单纯为了减少伤亡去作战。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吃上当兵这碗饭，从古至今没谁能免死。自打陛下建立了陆军，将士们已经很知足了。若放在前朝，怕是还在长城左近徘徊，每逢大战千百条人命瞬间化为乌有，家中老幼无人供养，悲哉！”

　　杜文焕与塞特尔不光在年龄上是两代人，见识上同样有很宽的代沟。他出自将门，从小长在边关，十多岁就跟随父兄上战场拼杀，见多了血流漂杵的场面，对生死有不同于常人的感悟。

　　下午这点伤亡在他眼里根本不值一提，若不是皇帝创造出来新的武器和作战方式，攻打任何一座坚城也得死个几百几千人。

第1340章 血战巴拿马城2

　　“海军计划连夜派小艇潜入港内，一把火先把码头前的船只都烧了。明日一早都督继续从东边攻城，我领舰队强攻码头，双管齐下！”

　　挨了顿训，塞特尔反倒恢复了常态，把注意力先集中到明天的战斗上。但他是海军，对攻城掠寨不专业，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只能从自己的角度寻找突破口。

　　“这些船留着还有用，而且船上大多不是军人，没必要赶尽杀绝。”对于这个建议杜文焕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在总参谋部制定的作战计划中，利马城并不是最重要的，巴拿马城才是关键所在。据说皇帝要在此处建造美洲最大的军事基地，涵盖了陆海两军。

　　想要在一个陌生地区站住脚并继续发展，攻打的时候就要讲点策略了。必须很清楚谁是可以消灭的敌人，谁是可以争取的未来合作者。

　　否则就算打下来，人全杀光跑光了，谁来建设纳税呢？全指望从大明移民不光成本高、时间长，否能适应当地气候也是个未知数，很不划算。

　　“那……光靠野战炮怕是炸不开城墙，舰炮又够不到，这该如何是好？”如何登陆海军可以提建议，怎么攻城海军真不好太多干涉，所以塞特尔还无法固执己见。

　　但巴拿马的城墙全是用大石头垒砌的，高度一般，厚度却挺大。对这种材质陆军的小口径野战炮显然不太够用，要是纯用士兵的命去堆，随行的一个半卫兵力怕是要损失惨重。

　　“陛下早就有了安排，答案就在那些货船上！”与很焦虑的塞特尔相比，攻城战的主要责任人杜文焕反倒显得很平静，伸手指了指锚地里停泊的运兵船，似是胸有成竹。

　　“货船……末将愚钝，还请都督明示！”

　　塞特尔根本不用看也知道锚地里停泊着多少艘货船，甚至能挨个说出它们的汉语名字和大致参数。然而怎么用货船攻城真是个高科技，从来没听说过，难道又是皇帝的新发明！

　　“不是货船，是船上的人，你再仔细想想。”而杜文焕好像要故意卖关子，只提供线索就是不给答案。

　　“……日本工兵卫！都督要用他们打前锋当炮灰？”顺着这个线索走下去，很快塞特尔就想到了一个办法，但不敢确定。

　　此次跟随舰队东征的共有5个卫、30000多兵力，其中第25、26、27卫分别来自华中和华南都司，另外两个卫是朝鲜和日本的新军。

　　第26卫和半个朝鲜新军卫留在了瓜亚基尔港，第25卫和剩下半个朝鲜新军卫跟随高不懂去了利马城，前来进攻巴拿马城的是第27卫和日本新军卫。

　　这两支来自朝鲜和日本的部队都是大明军官按照大明军事条例训练和指挥的，但大部分人员和经费来自朝鲜和日本朝廷

　　实际上都是纯粹的作战人员，只是被习惯性的称为工兵卫。因为他们的训练装备水平和作战经验远低于大明陆军和海军陆战都司，来了之后只能干一部分工兵的活儿，比如搭建营地、打扫战场、看押俘虏等等。

　　但不管怎么说也是友军，让友军去当炮灰太败人品，搞不好还会给朝廷惹来麻烦，是否该这么做塞特尔真拿不定主意。

　　“问你个问题，如果他们加入东征行动不能增加战力，为何还要费时费力远渡重洋？”

　　“应该是借此将两国拉入战局，使其无法独善其身、坐山观虎斗。”对于这个问题塞特尔还是想过的，也有了比较靠谱的答案，并在海军内部达成了共识。

　　“那是自然，天下没有白占的便宜，想受到保护就得出力，理所应当。但还有一层意思你没看到，让他们在关键时刻顶在前面，减少咱们的损失。

　　不用怀疑，这是陛下亲口所言。大明陆军士兵训练费用、维持费用和抚恤费用都比朝鲜和日本高很多，拿来硬碰硬不划算。

　　不光是当炮灰，在与当地人相处时也有大用。凡是遭恨的活儿尽管让他们去做，过上一年半载送回国，冤有头债有主，这笔仇恨随着人的离开也都一笔勾销了，与大明军队关系不大。”

　　塞特尔答对了，但不全面。中青年将领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到大战略层面的决策，想不到也正常，杜文焕没再卖关子，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老奸巨猾……哦不，是老谋深算！”如果杜文焕不说，塞特尔还真想不到。现在知道了，也很难全部认同，主要是手段太缺德。

　　可不缺德还奏效的办法他自己又想不出来，只能捏着鼻子认可。同时对皇帝的观感再次有了深刻进步，一不小心张嘴溜出来半句。

　　“炮灰和炮灰也是不一样的，再说了，你是否问过他们愿不愿意？杜某在日本停留时就问过，答案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大多数日本士兵和军官都愿意，而且要塞好处给上官才能进入远征军。

　　你也不用猜是为什么了，两个字，银子！朝鲜和日本士兵在本国几乎拿不到饷银，能吃饱穿暖再配发武器就算精锐了。

　　跟着我们出来，军服、被褥、鞋帽、小衣、袜子先来两套，每日干粮和罐头管够，隔天还有肉菜。病了有人医，伤了有药治，残了死了还有抚恤金拿。

　　这样的日子你们都过惯了，觉得很正常，达不到才是错。可在杜某年轻的时候，大明边军和他们的待遇差不多，卫所军更差。

　　如果当时有人给饷银、给抚恤、给温饱，别说东征，把地球打一圈，明摆着九死一生，报名的人也会排起长长大队。要多少有多少，全是16岁往上、40以下的青壮。

　　不用多，只需能拿到半年饷银，家里的老老少少就能吃饱好几年。侥幸不死，回家就能买地盖房子娶媳妇，让一家人有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面对这样的条件谁会拒绝？如果不是其它国家的汉语识字率太差，还有更便宜的兵源可招。越穷的地方，人命越不值钱。

　　他们出来拼命还有机会拿回去饷银，留在家里，随便得场病、受个伤、挨几顿饿、赶上场天灾啥的都能要了命，一文钱也拿不到。

　　远的不提，就说这里的黑奴吧。他们被欧洲人抓住送上船，一口气拉过来卖掉，这辈子怕是没机会回家了。卖力气干活倒是能混个温饱，可整天要和牲口一样活着，什么主都不能做，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且是白死，啥也落不到。如果给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不敢说全部，应该会有不少人宁愿来当兵打仗，也不去种植园里当牲口！”

　　听到塞特尔语气里有对皇帝的不敬之意，杜文焕必须要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了。这些来自朝鲜和日本的士兵里绝大多数都是自愿报名的，而且事先也知道大概要去什么地方、与什么人作战、承担什么任务。

第1341章 血战巴拿马城3

　　为什么知道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还抢着报名呢？肯定不是要为天朝上国和皇帝陛下尽忠，更不是和西班牙人有血海深仇，说来说去还是那两个该死的字，利和益。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古人在千年前就已经搞明白了这个道理，可惜后代们越活越抽抽，有现成的道理不用，非要去琢磨什么礼、德、孝、仁。

　　用皇帝的话讲这就是脱了裤子放屁。放着事物的本质、人性的根源不深究，非要抓住表象使劲儿琢磨、升华，甚至故意把恶的说成善的，把丑的描绘成美的，不光蠢，还坏。

　　好在当今圣上登基之后把习惯这样想、这样做的官员一批批清理掉，逐步扭转了官场里的恶习，才令大明不至于衰落。能重振朝纲、大权在握的核心能力，就是对利益的把控和对人性的理解。

　　不用旁人总结，皇帝自己在讲课的时候多次主动提及过，还号召学生们多加钻研，认清楚事物的本质，并对所谓帝王之术嗤之以鼻。

　　“……都督一席话，令塞某如梦初醒。想当年我的族人与这些日本士兵何其相似，也都是踊跃报名帮着大明军队去打仗。有些回来了，有些却没回来。

　　那时候我还小，也嚷嚷要去投军，因为打仗回来的人鞍袋里有糖果和罐头，脑子里有好听的故事。

　　我不愿像其他孩子那样追着他们索要，只想自己挣，结果半夜偷了马天不亮就被追回来，绑在车轮上挨了一顿鞭子。皮肉都被打烂了，好几天不敢躺着睡觉。”

　　是不是杜文焕说得太清楚了，居然引发塞特尔的共鸣，一边讲述着小时候的遭遇，一边解开衣扣把衬衣从腰带里拽出来，露出一截腰背皮肤。

　　“塞总指挥不要多想，杜某没有讥讽之意。”

　　不用仔细找，就能在黝黑的皮肤上看到一道道颜色稍浅的伤痕，当年喀喇沁侯下手挺狠。然而杜文焕的注意力并不在伤痕上，更在意塞特尔的态度。

　　“都督多心了，塞某还知道好歹。况且我的族人拿着大明身份牌、与大明百姓交一样的赋税、上一样的新学、守一样的律法。既然处处都一样了，又何谈你我之分？

　　不仅是我的族人，所有蒙古人、还有辽东女真、西域、西南各族，包括遥远的南非黑人族群，都在慢慢的不分你我。想来再过若干年，朝鲜和日本的情况应该也该差不多。”

　　塞特尔知道杜文焕为何忙着解释，民族歧视在大明律上属于重罪，刑罚衡量时仅次于谋逆。下到升斗小民、上到王公大臣，谁被坐实这一条谁就得破家发配。

　　为什么会这样也很好解释，因为皇帝自始至终都把民族同化做为治国理念，所有的政策基本都围绕着其制定。反对这个理念，差不多也就等同于谋逆了。

　　“塞总指挥所言极是，不分你我才能团结一心。海军常年游弋于各国之间，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人，如对此地今后治理有见解不妨多说一二，杜某感激不尽。”

　　见到塞特尔对同化政策了解的挺多，杜文焕话锋一转，由虚转实，要听听这位中青年将领对治理美洲占领区的想法。

　　“呃……既然都督问起了，塞某就大胆讲两句，都是个人愚见。若由塞某管理此处，第一件事首推弑神！任何宗教都会被视为非法，公开布道场所必须予以取缔，百姓信奉者也要限期脱离，从此之后只准以大明律为尊。”

　　虽然巴拿马城目前仍旧在敌人手中，但塞特尔和杜文焕都坚信很快就会易主，随后一段时间内也肯定要面临民政管理任务，现在谈这个问题真不算太早。

　　“就一点？”

　　“也不是就一点，但这一点最重要。人只要不面临死亡，多吃一顿少吃一顿都可以凑合。以这里的自然条件和人口数量，想吃好不容易，吃饱还是不难的。

　　别的不说，弄门甲板炮稍加改装就是捕鲸炮，找艘单桅帆船装上，出海转两天大概率可以捕到鲸鱼。多弄几艘这样的捕鲸船，不光能解决几万人的肉食问题，还可以熬制灯油、制作肥皂和皮具。

　　我可以不收银子把鲸鱼肉提供给当地人，但他们要用劳动抵偿。大战之后，需要建设的地方很多，受战火波及的人也很多，这样他们有饭吃了，我有劳动力驱使，双赢嘛！

　　人有了工作干，能挣钱养活自己和家人了，轻易不会再去铤而走险。如果总参谋部真能把移民快速送过来，新建的工厂、农庄和港口又会吸纳大量人力，真正有能力有条件坚决要反抗之人少之又少。

　　而在这部分人里，以宗教为口号和目标的群体比例会很大。对他们就没必要客气了，也不必在意证据是否确凿，发现苗头马上动手，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权当杀鸡儆猴，也给当地人立立规矩。”

　　塞特尔嘴上说意见不成熟，可讲起来却很有条理，先后步骤顺序、孰重孰轻都安排好了，绝不是临时起意。

　　“嗯，用鲸鱼肉以工代赈是个好办法！塞总指挥不愧是天子门生……”听到捕鲸船和鲸鱼肉，杜文焕的眉头明显挑了挑，片刻之后笑容爬上了脸庞。

　　在出发前往日本集结时，他就在考虑战后治理的问题。任何一位有实战经验的陆军将领，在仔细研究过总参谋部提供的资料后，都不会对取胜产生疑问，顶多在付出多少代价方面有不同意见。

　　作战相对来讲比较容易，战后治理却是个大问题。按照皇帝的习惯做法，新占领的地区通常会先交给军方采用高压手段管理一段时间，待把不安定因素都祛除之后，才会安排民政官员接任。

　　如果不出太大意外，比如受重伤或者战死了，秘鲁总督区的战后管理工作很大可能会落到自己头上。能不能在远离本土的陌生地方，让语言、文化、宗教完全不同的族群认同，是个极富智慧性的大挑战。

第1342章 血战巴拿马城4

　　但听完了塞特尔的个人见解，挑战的难度好像陡然降低了不少。原本自己最担心的就是粮食，如果无法让当地民众尽快恢复生产，或者赶上天灾，怎么让治下百姓吃饱就成了大问题。

　　此地距离珍珠港有8000多公里，而珍珠港距离本土还有8000多公里，中间全是大海。

　　在这么遥远的大洋上为几十万人运送粮食成本太高了，只能暂存在珍珠港，到了关键时刻给某个城市或者地区应应急，无法百分百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