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有可能是运银船!瞎猫啊……运气来了谁也挡不住!”听到瞭望手的解释,塞特尔叉着腰看着大海久久没出声。
自己算来算去还是没算清楚,结果让副手把最大的功劳给抢了。这叫啥?这就叫命!鬼才知道西班牙人为什么非在这个时候派运银船来。
“嗳!塞司令,不至于不至于……有话好好说,先拉兄弟一把,我身上带着伤呢。真的,真有伤,再正一米咱俩就得生死两茫茫了!”
但吴病没有遵循海军惯例锚泊,旗舰倒是没入港,却驾驶着一艘双桅帆船大咧咧的冲进港区,就停在塞特尔旗舰不远处,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小艇摆渡。
结果人刚爬上旗舰船舷半截,就发现塞特尔站在船舷边,非但不伸手拉一把,一只手还扶在腰间的短枪上。赶紧收起嬉皮笑脸,换上龇牙咧嘴博同情。
“……叫医护兵!”
塞特尔倒不是真要拔枪相向,即便吴病触犯了军规也要由随船参谋们合议才能定罪,他个人无权处置。当看清楚对方左臂衣袖上确实有血迹,架子也不摆了,转头冲水手长大叫起来。
“哎哎哎,不麻烦了,小伤,让索具碰了下,已经包扎过了,皮外伤,骨头没事儿。来来来,舱里说,这事儿有点大,我左思右想还是不放心,这不才来找你拿主意。”
即便左胳膊不能用力,吴病还是很利落的爬上了船舷,叫住水手长,拉着一头雾水的塞特尔快步钻进了艉楼下面的舰长室,边走边小声嘀咕,神态很是急切。
“真是运银船?”进了舰长室,关上门,塞特尔甩开被拉着的衣袖故作淡定的问。
“那是自然,给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开这种玩笑!一下子抓了三艘,光银币就有1120多万比索,还有6箱黄金和3箱宝石。这两种的成色和价格我不太会看,反正值老鼻子了!”
已经进入舰长室了,吴病还是无法让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从兜里抓出一把亮闪闪、黄灿灿、绿油油、紫瓦瓦的金属和石头,鼻尖上都出汗了。
“……这应该是殖民地上缴西班牙国王的税金,10马克有多重?”
秘鲁总督区铸造的银币在图案精度上比大明帝国铸造的银币差远了,一点引不起塞特尔的兴趣。那几块绿宝石和紫水晶虽然晶莹剔透的挺好看,却也引不起男人的关注。
但有一块长方形巴掌长,黄澄澄、沉甸甸的金属却让塞特尔的瞳孔不由自主的收缩又放大,连呼吸都较之前急促了些。
“没错,是总督区缴纳给国王的五一税。我仔细问过运银船上的书记员,他说纯度大概在92%左右,重量相当于大明的2300克。
另外在港口还发现了几箱不太规则的金条,西班牙人称作“蜡块金”,是私人铸造的。为了逃避国王的五一税,就铸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和重量,准备裹在蜂蜡和木料之中运回本土。
放心,我都让人按照数量和重量登记造册贴上了封条,还有统计司和陆军见证人签字,全在船舱里由专人看守,一个银币也少不了!”
虽然已经和银币、金条、宝石待了好几天,吴病仍旧一脸的欣赏。好在还没忘了职责,该做的都做全了,除非多方人员一起作弊否则谁也别想拿走。
“艹……拿远点,省得老子心烦。你都弄这么全了为何要拉到这里来?把话说清楚啊,这件事和我没关系,也不会签字作保!
杜都督出发去贝略港了,就算在估计也不会作保的。你就天天守在船上吧,什么时候珍珠港的货船来了什么时候再交差!
哎,不对啊,你跑这里来了利马城怎么办?赶紧的,趁着还没开晚饭马上启航带着金银回去,我就当你没来过,不追究擅离职守之罪了!”
可惜再好看、再贵重,一个也不属于自己,塞特尔立马没兴趣了,在金条上狠狠咬了一口,看着明显的牙齿印记,恨恨的扔进吴病怀里,同时下达了逐客令。
“别别别,咱俩可是老伙计了,你不帮忙就没人肯帮忙了。我那边人手少,守着这么多贵重东西不安全。干脆都交给你得了,功劳算咱俩的。
实际上也不算撒谎,当初你让我南下进攻利马城时就有查找白银的意思,现在找到了肯定要来复命,你是副总指挥嘛!”
吴病要是能走也就不会来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把这三艘船连同船舱里的贵重玩意推给塞特尔,倒不是想陷害谁,而是整天守着这么多钱吃不香睡不着的太折磨人了。
“……我就纳闷了,到手的功劳为何要分给别人?如果换做我,关系再好也要明算账,为此弄虚作假是不是太不值了?”
有人上赶着给自己分功劳,塞特尔却不太愿意收,主要是想不通吴病这么做是为什么。
海军里不能说没有上级打压下级的情况存在,但两个的人关系却不属于标准的上下级,只是暂时分在一个作战序列中,战后各奔东西,有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再合作了,犯不着铺垫。
就算吴病也想留在美洲发展,那也不该来找自己套近乎,因为总督也没有人事权,派谁来不派谁来要由海军参谋部拍板,除非皇帝能钦点,否则总参谋也
第1359章 后背发凉
“咱俩又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我是啥人你应该很清楚。我从小是个孤儿,若是没赶上海户司收留早就冻死饿死病死了,能活到现在每一天都是赚的。
既然已经赚了,何必再要赚更多呢?我现在的薪俸足够家人享用,即便马上战死也有总参谋部的抚恤可领,儿女断不会再去要饭。
但我没有太多才华,将来难成大业。这可不是妄自菲薄,而是万岁爷金言玉口。我也认为万岁爷慧眼识人,能成为舰长已经到头了。
再往上爬对我来讲可能不是好事,职位越高责任越大,万一哪天没弄好搞砸了不光会连累家人,还要让万岁爷为难。
索性就不爬了吧,踏踏实实再服役几年,凑够了年限就申请退役去海运都司跑货船,也不枉万岁爷的多年教导,能做个有用的人就是了。
万岁爷在我们小的时候就说过,人活一世碌碌无为并不丢人,只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做到不给别人添麻烦就是好样的。但如果认不清自己有多大能耐,盲目追求荣华富贵,一山看着一山高,是非常危险的。
陛下并不希望海户司的孩子都成为国家栋梁,只想让我们走自己的路,过自己的日子,不给别人添麻烦,也不给万岁爷添麻烦,就算报答了养育之恩。
所以从小开始我们都无时无刻在琢磨自己能干什么,胆子大喜欢闯荡的入伍为国征战;胆子小不喜欢打打杀杀但为人谨慎仔细的可以当小吏写写算算。
脑子灵活些学习成绩好的去当大匠和工程师;实在啥优势都没有的还可以到各州县新学里当教习,把这么多年来学到的知识传授给学生,也不算枉度一生。
可你不一样,不光有侯爵出身还有个好脑子,也喜欢琢磨事儿。这是上天的恩赐,坚决不该浪费。职位越高权利越大,能干的事儿也越多,有助于实现远大抱负。
这份功劳都算在我头上肯定要升勋调职,一想起要当都指挥使我就心慌,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与其整日战战兢兢不如不做。
这事儿我和高不懂高都司商量过了,他也同意如此做。把功劳分成三份,我俩都是受命前往,一板一眼完成任务而已,还请副总指挥多多体谅!”
为什么非要把到手的功劳往外推呢?吴病给出了一整套理由,然后很严肃的冲塞特尔抱了抱拳,没有半点勉强,眼神里全是期待。
“……高都司也是海户司出身?”塞特尔都听傻了,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有军人不喜欢立战功的。
可仔细想了想这些年在海军里的点点滴滴,好像也不是无稽之谈,确实有些军官对立功不是特别在意,格外的淡泊名利。
“是,他比我早五期,倒不是孤儿,却被父母卖给了人贩子,差点净身入宫。还好王公公发现的早给拦下了,从此之后就入了海户司。”
“好吧,此事就按照你说的办。不过有一样我得提前说清楚,在给海军参谋部的行文上可以按照这样写,可我得单独给陛下上疏言明内情,具体会有什么结果就不好说了。”
至此为止,塞特尔终于算是搞明白了一件曾经让他兄弟俩都特别费解的事情,为什么在大明帝国的军中总也见不到拉帮结派争夺权力的现象。
哥哥认为是皇帝御下有术,通过统计司、顾问处、东厂、锦衣卫层层监控,发现了苗头立刻掐死,才让朝中和军中不再像以往那般派系林立、互相倾轧。
自己则认为是拜新学和新的科举制度所赐,从根本上断绝了师生、同门之类的小圈子,再辅以严刑厉法才一改陈弊。
然而听了吴病的一番话,才发现自己兄弟俩与很多朝臣、将领的想法可能都错了。皇帝大权独揽控制朝政和军队三十余年,始终不见乱象的根本原因不是律法也不是监察机构,也不是新的科举制度,而是人!
在大明朝堂、州县和军队之中,有一个非常特别又非常不惹人注目的群体,海户司出身!
这个群体从皇帝登基之后没几年就有了,且从未间断过,每年都以固定的数量毕业,然后顺理成章的进入朝廷基层部门和军队任职,也有少数人考入了皇家学院继续深造。
可不管去哪儿,这个群体都接近于无声无息,不到关系特别近时很少表露其海户司出身,更不存在同为海户司出身就互相照顾的说法,与他们相处几年、十几年也难以了解详情。
但就是这群人奠定了朝堂和军中的潜规则。他们就像是皇帝的无数个分身,时刻坚守着小时候受到的教育,静静看着身边发生的点滴变化,然后通过自身行动鼓励了一些事情,压抑了一些事情。
也就是这群人才是景阳皇帝的真正拥趸,而且大部分一辈子也不会改变观念。因为他们吃过常人难以理解的苦,受过大多数人没机会忍受的痛,又在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享受到了人世间的温暖和美好。
有了这番大起大落的经历,他们的欲望和追求会与常人相左。景阳皇帝不仅救了他们的命,还教了他们生活下去的本事,又提供了充分展示才华的舞台。
所以景阳皇帝就是他们的一切,哪怕明知道有些做法存疑,仍旧会坚定不移的支持,甚至愿意为此献出生命。
更可怕的是这群人还都不是只为报恩的愚忠莽夫,他们从几岁起就接受了非常系统的教育,哪怕长大之后没有考入皇家学院深造,所掌握的学识也差不到哪儿去。
这群勇敢、坚毅、有纪律、有信仰、有学识、有理想、有抱负、有丰富人生经历的年轻人,彷佛是皇帝的分身,会把从小接受的思想免费传播到各地。
同时他们又像是皇帝豢养的死士,随时随地关注着身边的每个人,发现了异常绝不姑息。而且这个群体正在以每年上千人的规模不停扩大,足足扩张了三十多年!
第1360章 险情
如今除了皇帝和王承恩那样的亲信,估计谁也不清楚在朝廷和军队中到底有多少海户司毕业生,更没法偷偷调查。
保不齐你委以重任的人也是其中一份子,转天东厂、锦衣卫甚至顾问处的人就会出现在你家门口,非常客气的要和你聊聊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某个酒楼的某一层的某一桌,是否接受了某个人赠送的某件超过规定价格的礼物。
像黄太极、席尔瓦夫妇、以及朝廷和军队里的诸多外族官员将领,如果追溯起来和大明帝国都应该算不共戴天的仇人,也包括蒙古喀喇沁部。
他们有被抢了土地的、有被杀了父兄的、有被俘虏绑架的、有被逼着离开故土的……然而景阳皇帝仍旧敢委以重任甚至统兵一方,除了心胸真大之外,恐怕也有海户司毕业生们给托底。
与自己朝夕相处了近十年、曾经在一艘战舰上摸爬滚打过的袍泽,居然也是海户司出身。如果吴病不主动提起来,自己甚至都没动过那方面的念头。
这也就是自己从来没从心底反对过景阳皇帝以及他的治国理念,并且忠实的履行了海军军官的职责,否则等来的肯定不是吴病的告白,即便没有宪兵抓捕步步高升也是做梦。
想来那些人身边应该也不会缺少吴病们,别看距离远,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却都在皇帝掌控之中。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都是瞎扯。
假如自己现在有通敌或者谋逆行为,且来不及等待相关部门核实,吴病大概率会召开舰队参谋会议,直接把自己撤换掉。即便这一步也来不及或者做不到,他会不会一枪打死自己呢?真的很难讲啊!
“其实我片刻不停赶来的真实目的不在这三艘船上,也不是货舱里的金银。这是审讯笔录的原件,两名当事军官已经被隔离禁闭了,现在只有我是知情人,马上又要加上你了!”
见到塞特尔面对唾手可得的大功劳仍旧要坚持原则向皇帝密奏,吴病没失望反而诡异的笑了。从内衣口袋里慢慢掏出根雪茄烟,双手用力一捻,从被捻开的烟叶中间揪出个小纸卷。
“……你这套虚张声势的毛病是和陆军学的吧!那群家伙没事就在军营里嘀嘀咕咕,说白了就是闲的。咱们海军可不兴这一套,同舟共济懂不?若是……艹,这是谁的供词!”
面对吴病非常反常的举动塞特尔还真犹豫了,盯着小纸卷好几秒钟没敢接。可堂堂副总指挥,岂能被一张纸条吓破胆!结果打开看了两眼,胆是没破,却也吓得不轻,手都有点哆嗦了。
“罗西,白银舰队的指挥官!身份我和运银船上的船员们核实过,保证没问题。”看到塞特尔的反应,吴病很欣慰,指了指纸上的名字,进一步确保了真实性。
“……有没有佐证?”然而塞特尔控制情绪的能力也很强,只紧张了几秒钟就恢复了常态,开始思考整件事的细节。
“没有,按照他的说法,联军的动向属于机密,很大可能不会通知殖民地官员。关于这一点我也侧面问过了,包括秘鲁总督和利马主教在内好像都不了解这方面的安排。
实际上他也不该知道,但在这次南下巴西时路过佛得角进港补给,碰巧遇到了一位意大利同乡。哦对,这位西班牙指挥官是意大利人,为西班牙国王效力。
他的这位同乡也是位舰长,供职于荷兰西印度公司。在喝酒的时候无意中透露了一个情况,在半年前他的船只曾经运送了2批军队秘密前往一个叫“圣詹姆斯”的港口。
这个港口的大概位置在非洲大陆西南部鲸鱼湾以南500公里左右,不光我们的海图上没有,在他的印象里也是不存在的。实际上不光存在,而且规模还不小,看上去应该是新建的,且还在建设中。
西印度公司有一项主要业务,去非洲西海岸装载黑奴运到美洲出售。如果货源供应不足或者价格不合适,船员们也会充当临时捕奴队深入内陆去抓捕。
但他去过非洲西海岸十几次,最远也就到过鲸鱼湾。因为再往南就不再有港口和补给点了,如果想绕过好望角前往亚洲,唯一能停靠的港口就是恩鸟港。
如果他没说谎,脑子又没毛病的话,欧洲人从半年前就开始偷偷在鲸鱼湾以南大概500公里左右的某个海湾里修建可以停靠大中型帆船的码头了。
同时还雇佣了至少两批、每批10艘以上的帆船向当地运送了不少于5000名士兵和相应的装备和补给。
而这些士兵的来源更有意思,除了少量荷兰与英格兰士兵之外,绝大多数来自德意志地区和西班牙,且装备精良,拥有很多大炮和马匹,不像是普通的雇佣军。”
虽然供词上用拉丁文写着审讯时的对话,吴病还是用自己的语言逐句解释了一番,重点强调几个反常点。
“欧洲联军!他们为什么要去……稍等……领航长,请把非洲南部和西部的海图……算了,把所有非洲海图都拿来,快一点!”
其实不用吴病解释塞特尔也能至少看出一个异常之处,能把荷兰、英格兰、西班牙和德意志诸侯的军队凑在一起还不互相打起来的势力,现阶段好像只有欧洲联军。
另外他还能觉出欧洲联军出现在非洲西南部一定有所企图,目标很可能是恩鸟港。但这段海岸线和海域属于冷门中的冷门,除了海军参谋部的探索船之外,几乎没有大明帝国的船只光顾过。
在发生过好望角海战之后,连探索船的航次也减少到了最低限度。守住在恩鸟港的舰队倒是会定期派遣战舰向西巡视,但也不会向北航行太远。
“应该在……这里附近,左右不超过欧洲帆船3小时的航程。”
领航长很快就抱着一大堆海图进来了,但等其离开之后吴病才拿起圆规和角度尺一顿比划,先找到了罗西船长说的鲸鱼湾,再以此为基础用航速当标尺算出个大致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