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浔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偶尔也会去往山林,若见到法力低微的精怪,也会出手相助,扔下一句“效仿山神”后,便飞身离去。
这日。
青木镇的里正吴伯前往山林中祭拜先祖,途经一处山崖时,脚下一滑,险些坠下山去。
紧急关头,一道曙红色身影从天而降,俏丽的女子手中披帛如练,将吴伯救了上来。
吴伯心有余悸地站定身子,忙俯首道谢:“多谢这位修者……”
“无需谢我,”花浔感受着山林深处越发浓郁的妖气,复又道,“我不过效仿山神大人……”
花浔的话未曾说完,便感应到身后一阵呼啸而过的劲风袭来,锋利的爪子自她脸畔划过。
花浔忙仰身避开,待站定后,方才看清眼前妖兽。
三丈身长,形似虎兽,身披黑白斑纹,双目满是凶煞之气,正阴森森地瞪着她:“便是你这弱小凡修,乱传本座为低贱凡人所擒?”
花浔见这妖兽虽一身蛮横法力,然开智不过三五年的肉身,并无意外,反而心中微松,扬声道:“你害了诸多性命,若不这样说,你如何肯现身?”
妖兽吐出一口粗气,似是在思索她这番话是何用意。
下瞬它猛然反应过来,呼啸一声便飞身朝她扑来:“你竟敢戏耍本座!”
花浔不敢轻敌,一手将吴伯送离,默念术法心决,掌中积聚灵力,看着灵力在自己手中化作蓝色法阵,直直砸向妖兽。
然她到底初次迎敌,被妖兽轻易避开。
花浔又凝聚丹田灵气,将其凝结成有如实质的光球,朝妖兽击去。
妖兽亦张开血盆大口,朝花浔袭来。
花浔御风飞起,妖兽便一跃而上,从地上到半空,山林间树叶簌簌落下。
妖兽再次朝花浔拍来时,花浔忙结成结界抵挡,却终因未曾真正与敌交战,迟了一步,被重重拍到丛林碎叶之间。
花浔吐出一口血,死死抿着唇,重新站起身……
不远处,一道雪白的身影从容伫立于幽深林间,神君凝望半空与妖兽争斗的孩子。
看她数次跌落,又数次站起。
看她多次逼退比她身形大上数倍的妖兽。
看她越发娴熟的施展术法……
直到浑身染血的妖兽愤而长啸,使出浑身妖力朝她袭去。
那孩子化出蓝色光轮法印抵挡,却在妖兽袭来的瞬间,似想起什么,凝结全身法力,双手于头顶合十,将法印竖起。
竖起的法印单薄如同利刃,还未等妖兽反应,便将其灌入妖兽的心口,短暂地僵持后,妖兽轰然倒地。
而她立于中间,劲风习习,飞溅的血雾染红了面颊。
胜负已分。
花浔气喘吁吁地看着地上只剩出气的妖兽,蹭了蹭脸颊的血珠,正要开口,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白影,脸上瞬间扬起一抹笑。
“神君,”她飞快跑到他的面前,仰着头,像是讨要夸奖的孩子,“我胜了。”
“吾看见了。”神君温声应,目光落在她脸颊的血珠上。
花浔蓦地反应过来,神色有些难堪,忙用力擦拭着脸上的血迹,不愿神君看见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
神君指尖微抬,有金光拂过。
花浔只觉身上一轻,随即发觉自己身上早已崭新如初,再无半丝血污。
“多谢神君。”花浔轻声说。
神君沉默片刻,徐徐启唇:“狮虎妖兽生性残暴,即便未曾化妖,也能与金丹修士一战。”
“什么?”花浔无意识地反问。
神君:“此妖兽,早已化妖数年。”
花浔渐渐反应过来,神君在对她介绍此兽,惊喜道:“那我往后岂不是能打过金丹修士了!”
神君:“你此番能胜,吾可奖你一个心愿。”
花浔起初不解,而后满眼不可置信:“神君是说……答应允我一个心愿了?”
神君纠正:“是为奖赏。”
花浔不管奖赏还是答应自己那日的条件,认真思索片刻后说:“我希望神君在我面前,能不再掩藏真实的模样。”
神君似没想到如此珍贵的心愿,她只愿见她曾见过的他的真实模样。
“面皮不过一张皮囊,你可想好?”神君问。
花浔认真点头:“想好了。”
她想看见的,不只是神君的样貌,还有真实的神君。
神君轻叹,一点金色星火拂过花浔的双目,她忍不住轻阖双眼。
直到再睁眼,花浔望见了面前如月华般惊魂夺魄的容颜,墨发垂落,肌如玉髓,神光漫布。
悲悯的双眸如晨曦,如落日,倒映着万丈红尘,凡间烟火。
“神君。”花浔呢喃。
*
花浔将妖兽的尸体带回青木镇时,镇子终于一扫前段时日的阴霾,变得热闹非凡。
“妖兽抓住啦!”
锣鼓喧天的响声在整个街市上回荡不休,人人喜笑颜开,热闹不休。
吴伯为庆祝此事,特意在当日夜幕降临时,办了一场庆典。
往日早已沉寂的镇子,今日却亮如白昼。
篝火熊熊燃烧,柴火声劈啪作响,偶尔几点火星飘向半空,渐渐消失。
家家户户将自家珍藏的美酒珍馐拿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酒香与饭菜香。
不知谁先敲了一声鼓,而后鸣锣之声,舞龙的鼎沸之音悉数响起。
一片热闹之中,花浔被吴伯拉到人群中央,映着四周的火光,看见周围百姓感激的视线,她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感动与羞赧。
直到她在人群之外,看见一道纤弱的身影,花浔定睛望去。
只见一身形消瘦的女子站在那里,面色苍白,眼眶微凹,正深深地看着她,眼中似喜似忧。
吴伯道:“那位便是修士前不久问过我的方青莲,陈家的少夫人。”
花浔并不意外她的身份。
那女子看她片刻,便转身离开了。
形销骨立的背影如同一阵清风。
花浔没有追上前。
直觉告诉她,那女子还会来找她。
花浔的目光继续在四处搜寻,最终定在右前方。
今日傍晚答应她会前来的神君,温和地站在远处,微微笑着。
旁人眼中只是寻常模样的他,在她的眼底却真身毕现,不受尘垢。
这样独一份的待遇,令她心底生出几分不可言说的窃喜。
可却又在看见他周身萦绕的孤寂后,漫起一丝心疼。
他似乎永远如现在这般,孤独地立于人群之外,旁边着众生的热闹。
又有人前来敬酒,花浔一一回绝,渐渐撤离人群。
“姑娘,我也敬你和那位先生一杯!”一位老婆婆被人扶着,手中拿着一杯酒,“多谢你替我们除了妖,不然,我们不知以后的日子该怎么熬啊……”
花浔看着老婆婆泛红的眼眶,这一次未曾回绝,一杯饮下肚去,目送老婆婆离开后,朝远处的白影而去。
神君便静静地看她接近,许是喝了酒,她的脸颊泛着红,眼神异常的亮。
直到走到神君面前,花浔抬起头,笑弯了眼睛:“神君不喜欢热闹吗?”
神君笑:“神不会偏爱。”
花浔眨了下眼睛:“那神君会生气吗?”
“吾不生凡尘之气。”
花浔似乎早便猜到是这样的回答:“那我把神君拉过去,神君也不会生气,是吗?”
这次未等神君说话,花浔便拉着他的衣袖,走向那一片凡尘热闹中。
*
半空,漆黑的天幕下。
一身黑色袍服的男子悬浮于夜色中,面无表情地望向地面的那对男女。
有如实质的阴翳视线,最终落在那只拉着长桑九倾的手上,久未移开……
第21章 故人
翌日晨。
原本死气沉沉的青木镇, 渐渐鲜活了过来。
街市上,欢天喜地的人们仍残留着昨夜的喜色,摆摊的摆摊, 开铺的开铺,炊烟袅袅,颇有几分静好。
花浔是被一阵聒噪的鸟叫声吵醒的, 睁开眼才发觉外面天色已大亮。
自随神君修炼以来, 花浔还未曾睡得这般沉过, 不由揉了揉太阳穴。
昨夜的回忆钻入脑海,花浔蓦地坐起身来。
她饮了吴伯说谁家存了几十年的清酒, 许是酒壮人胆,她竟拉着神君一同加入到正欢庆的百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