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格瑞安达的商人,以及兼商人的术士的时候,他们拿出来的大多是奴隶、药水、卷轴和符文,还有一些打包的“繁杂物品”——也就是军队的战利品,也就是刀剑盔甲,黄金宝石以外的一些东西,像是精致的家具,雕像,灯具,帷幔和挂毯等等,它们的价格都是异常廉宜的,因为商人拿回去后还要加以修缮与清洗——很多物品上都沾有血迹和内脏,也有粗暴的拆卸与搬运时产生的凹陷与缺损,还有一些上面刺绣与铭刻着纹章,不做处理根本无法拿到其他的买主面前。但必须要说的是,如果处理的好,商人们得到的利益最少也是以三倍来计算的,有些时候甚至可以达到十倍。
奴隶也是有样品的,一个强壮的男性以及女性。不过最终买主的随从会去一一甄别,他们的眼睛锐利的就像是秃鹰,像是罹患疾病的,身体虚弱的,年岁太大的,都无法逃过他们的眼睛。还有一些也许会成为隐患的黑羊——那些企图混迹于奴隶之中隐瞒自己作为一个骑士或是爵爷身份的人,他们或许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但比起温顺的农奴或是胆小的平民,他们可能造成的祸患会更多,所以这种人也是会被挑出来的,至于他们之后会怎么样就不是卖主和随从所要担心的事情了。
与魔法相关的东西是最为昂贵的商品,但比起其他地方,这些东西的价格又变得格外地和善可亲了,尤其是普通人也可以使用的符文,和食物一样,也是只会觉得太少不会觉得太多的东西。
这些交易都进行得很快,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可能和必要,在庭院陷入了一个短暂的沉默后,米特寇特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向他看去。
“我有一只奇美拉,”他说:“但我希望能够交换,而不是交易。”
第435章 黑市【6】
异界的灵魂并不觉得一只奇美拉会是多么受欢迎的东西,难道这种危险嗜血的怪物还能被当做猫咪放在怀里撸吗?
但其他人似乎并不怎么觉得,一些商人甚至亢奋到快要手舞足蹈起来了——异界的灵魂有些怀念会适时解说的巫妖,但脑子是种好东西,而它恰巧有一些,所以没一会儿,它就从商人们的低声讨论中得出了结果。奇美拉虽然样子畸形,形容古怪,脾气还不怎么好,但因为它即便在怪物中也可以称得上狂暴的战斗力,仍然很受一些有权势与身份的人的喜爱,他们常以这种怪物威慑下属或是除掉自己的敌人,以及用来保护自己——格瑞纳达的怪物都已经被施加过法术,一个符文纹章可以保证持有人可以任意地使用它,虽然符文纹章同样会被夺走、破坏或是出些其他的小问题,但人们总是会认为自己不会是遭遇到不幸的那个。
一只受到控制的奇美拉,不但代表着一笔巨大的钱财,有时还可能代表着一个爵位,或是一片领地,商人们摩拳擦掌,脸涨得通红,其中几个甚至站了起来——异界的灵魂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一些不怎么和谐的词语,像是我的**已经饥渴难耐了诸如之类。
“您需要什么?”一个商人已经迫不及待地问道,看他的样子,就连对于米特寇特应有的敬畏以及忌惮都快要完全忘记了,相信如果米特寇特要的东西没有,他也会想法设法地把它们弄到的。
“黑铁。”米特寇特从他的坐席上走下来,以一种撸猫的姿态漫不经心地撸了撸那只卧在水池边的奇美拉。它比克瑞玛尔和精灵曾经对战过的,由兽人变化而成的奇美拉还要大,但在米特寇特抚摸它的时候,它乖顺的就像是一只小羊,就连那条毒蛇的尾巴也懒洋洋地垂落在地上,盘成一个圈。
商人们面面相觑,就像每个商人都有自己的行会,也都有着领主或是国王签署的专卖文书那样——丝绸行会的商人不能去买卖酒类,酒类行会的商人不能去买卖牲畜,牲畜行会的商人不能去买卖木材……就算是被允许进入这里的商人因为身份和手腕可以略微放肆一些,将手指伸入其他商人的口袋——要知道,如果在格瑞纳达之外的地方,这样做的人不但会被逐出原先的行会,还会因为无法拿出相关的专卖文书而被判罪,收没所有的财产。
但这不代表他们就能够代理黑铁,就像我们之前看到的,若是能够拿到黑铁与精钢,一个徘徊在狭窄廊道间的普通商人就可以立即跃出原先的级别,成为如拉里般值得看重和信任的特殊人物。
掌握着黑铁的商人是绝对不会让出自己的份额的,但其他国家也不会轻易打开这个缺口,他们正是凭借着这个来遏制格瑞纳达的扩张,即便他们的国王或是大公如何昏庸,也不会愚蠢到任由敌人的触须无限制地伸展——如果是少量也许还有办法,但米特寇特是格瑞纳达王的长子,而他拿出交换的东西是一只强壮的奇美拉,说明这笔交易绝对不是可以随意敷衍和蒙骗过去的。
就在米特寇特露出些许失望之色的时候,那位自从弟子离开身边就变得沉默寡言的灰袍女士突然站了起来,她无视米特寇特投去的询问眼神,从衣袖中抓出一块沉甸甸的方块,直接丢在地上,人们听到了一声清脆响亮的咔铛声,拉里的耳朵颤动了一下,他能够听出那是精钢才能发出的声音——他扑上去把它捡起来,发现砂石地面上已经被敲出了一个缺口,裂纹向四周伸展,而那块精钢分毫无损。
米特寇特接过了那块精钢,冰冷的金属反射着火光,表面细腻而光洁,是十分难得的精钢。
“女士,”他尊敬地问道:“难道您这里竟然有我需要的黑铁和精钢吗?”
“不是我,”灰袍女士说:“是我的弟子,马伦。洛伦诺斯,他是一个高地诺曼人,也是一个小城的领主,但在他的领地上,有着黑铁与黄铜。”她向前走了两步,看向克瑞玛尔:“我正是为了他而接受邀请的,”她说:“不过他现在已经成为您弟弟的了,我想即便我不说什么,您也是可以很快知晓的,不过我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那么就还是做完我之前想要做的事情吧。”
米特寇特看向克瑞玛尔,“我会去问他的。”克瑞玛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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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灵出了什么问题?”
“新王。”马伦说。
“我记得你的叔叔已经死了,”异界的灵魂说,还是李奥娜一剑把他砍了的呢,现在回想起来真是说不出的痛快,它也很想这么来一下,很多下也可以:“或是其他人?”
“您说的是我叔叔也许有的私生子?”马伦笑了:“不,私生子是无法继承爵位以及领地的,没人会去修改这条法律——我还是多灵的城主与领主。”
“那么又是什么让你出现在这儿?”异界的灵魂质问道:“这里是格瑞纳达。”
说起来,您出现在这里比我出现在这里更加的不可思议吧,马伦在心里说,“我忠诚于李奥娜殿下,”他说:“我们需要能够对抗整个法师团的力量——我们在这方面,太薄弱了。”
李奥娜与伯德温始终没有放弃接收与赎买高地诺曼人,他们有些是无法忍受新王的苛政而逃走的,有些是被他们的领主卖掉的,现在人数已经超过了三万人。
“但那也不能成为和格瑞纳达交易的理由。”异界的灵魂说:“你应该知道他们都是一些什么人。”
比起国家,格瑞纳达更像是一个怪物的巢穴。
“我们没有时间了,”他们也曾经想过是否可以寻求碧岬堤堡的阿尔瓦法师,还有安东尼奥法师的帮助,但被李奥娜和亚戴尔严词拒绝了,他们与约翰的战争属于高地诺曼,如果他们允许其他地区与国家的势力插入其中,那就是叛国罪:“约翰王已经疯了,”伴随着这个评论的是年轻人愈发尖锐的眼神:“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我以为他会因为我曾经接受过李奥娜殿下的帮助而惩罚我,我等待着,他的骑士也许会随时出现在多灵,手里拿着拘捕和斩首的旨意……但他没有那么做,他没有,他只是将我叔母的婚姻权卖了出去,卖给了三个我所知道最为无耻的恶棍——如果您不是很能理解,那么简单点说吧,那三个要比我叔叔更恶毒,更卑劣上十倍百倍,其中一个还曾是逗乐的侏儒,只是因为讨好了约翰王而得到了爵位。”
“这样的事情在高地诺曼的每个地方都在发生,”马伦接着说:“我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夺走他的王冠,不然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地诺曼就此四分五裂。”
第436章 灰袍
若是其他人,或许会怒斥马伦——哪怕他确实已经没有了其他的办法。他现在就连身体和灵魂都不再属于自己,遑论他的领地与产出,他敢于拿出黑铁交易也只不过依仗着灰袍女士对他的宠爱——他当然知道格瑞纳达需要黑铁是因为它正在疯狂地扩张,他提供的每一块铁矿石,每一磅黑铁,每一条精钢就会变成格瑞纳达军队身上的盔甲与手中的刀剑,也许在不远的将来,红龙双翼带来的死亡阴影甚至会覆盖在高地诺曼的上空,但他如果现在什么都不做,那么高地诺曼就会成为又一个南方诸国——一千多年前,南方诸国也是一个强大而统一的帝国,由一个睿智宽和的帝王统治着,可惜的是他在衰老之后变得荒淫愚蠢,在短短十几年的时间里就将一个比现在的高地诺曼更广阔的国家撕裂成了上百个公国与城邦。
而伴随着这个如同妇人分娩般痛苦而漫长的过程的,是战争,是火焰,是死亡和荒芜。
异界的灵魂却在沉默,另一个位面平和温暖,但那也是片面和暂时的,有人戏称过历史就是一部战争的纪录片,热战,冷战,局部,全面,人类的血液中同样涌动着征伐与杀戮的欲//望,所以它不会去指责马伦,难道还有谁能比它更懂得“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八个字中蕴含的苦痛吗?它的国家,也曾经四分五裂,战火不息,每当它翻看相关的记载时,铅印的方块字里都能流出血来。
“你说你忠诚于李奥娜,”异界的灵魂说:“那么说你应该知道他们的近况。”
“说到这个我想我必须先感谢您,”马伦说,一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他们在龙火列岛上休整军队和招募士兵,无数的诺曼流民都可以在侧岛找到自己的一席容身之地,还有碧岬堤堡的哈威大公,”马伦说,然后他看见黑发施法者挑起的一边眉毛,突然明白过来也许这个消息还没能传到这位尊贵之人的耳朵里:“碧岬堤堡现在不再是个自由城市了,”他说:“它现在是一个公国,原先的哈威执政官变成了哈威大公。”说到这里,马伦的情绪有些低落,哈威执政官是个正直的人,他从吟游诗人那儿得到这份情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但很多地方,很多事情,很多人都在改变,就像很久之前,他也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成为一个灰袍的奴隶。
“哈威大公容留了一些妇孺,”马伦说:“龙火列岛上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战争——诺曼人作为亚摩斯的佣兵参与其中,在我离开高地诺曼之前,他们似乎已经取得了一场胜利,并获得了两个小岛——当然,它们是属于您的,诺曼人总还是要回到高地诺曼的。”
异界的灵魂点了点头,马伦似乎还在担心他会对伯德温和李奥娜产生忌惮之情,但异界的灵魂从一开始就没把侧岛当做自己的领地,那是比维斯的,巫妖只是杜撰了比维斯弟子的身份,不要说一整个岛屿,就连那些从白塔拿走的魔法用具和卷轴异界的灵魂也会找时间返还回去的——别说没人知道,它知道就足够了。
“那么说他们现在的情况还不是很坏。”
“但也只能这样了,”马伦说:“侧岛在这方面力量薄弱,从牧师到法师,算上亚戴尔以及其他罗萨达的追随者,还有几个伊尔摩特与泰尔的牧师,圣骑,我们也只有一双手指不到的数量——而我们的敌人,单就各个岛屿的领主身边就有成打的施法者听命,更别说新王,据说他为格瑞第建造了数以百计的神殿圣所,而这些建筑里面充填着强大的术士和牧师,他们和雷霆堡的法师是一样懂得如何战斗,有几个,我是说,拒绝了约翰王的勒索或是示好的骑士和爵爷遭到了恶魔,或是魔鬼的袭击——无论那时候城堡中有一百人,还是两百人,都没有一个能够侥幸逃生,我们知道,这都是那些肮脏的红袍造下的罪孽……呃,”他尴尬地停顿了一下,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也正穿着一件红袍呢。
“没关系,”异界的灵魂提起红袍,红袍里面是那件让马伦感到异常熟悉的及膝白袍,“把我当成花生仁好了。”异界的灵魂一本正经地说,然后就算是马伦也忍不住为了整个形象的比喻而短促地微笑了一下。
“罗萨达和泰尔的牧师和圣骑呢?还有苏伦,伊尔摩特……”异界的灵魂将那些善神的名字挨个儿念了一遍。
“伊尔摩特有两名牧师试图刺杀约翰王,”马伦说:“但被约翰王身边的术士抓住并以刺客的罪名处以极刑,约翰王因此勃然大怒,颁布旨意驱逐伊尔摩特的牧师——哪怕只是一个属于高地诺曼的鼠洞;泰尔与罗萨达的掌堂牧师倒是想要先和约翰王做一番对话,但是……”马伦苦涩的舔了舔嘴唇,他觉得还是不要复述约翰王的话为好,要知道,高地诺曼的新王可是朝着那些牧师们大吼:“如果你们也可以给我一个儿子,我相信我会很愿意听你们叨叨——但如果不能,就滚出去!”
“而且……”马伦不确定地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只有高地诺曼如此,但似乎每个地方都变得混乱起来了,我从未见到过那么多的盗贼和刺客,还有佣兵,暴动就像春天的花朵那样盛放在任何一个你所想象不到的地方……而瘟疫就像是夜晚的雾气那样四处弥漫……”他低声道:“牧师和圣骑们都在疲于奔命。”
一个微小的闪光从异界的灵魂心中跃过,但它暂时把它搁置了起来,留待之后慢慢思考:“我大概可以想象得到那个场景,”异界的灵魂说:“……也许我还会需要你的——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你和那位女士的契约我会设法拿回来的。”
马伦顿时感到一阵狂喜,但这阵狂喜就像是涌出冰原的熔岩,灼热的温度一下子就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坚硬沉重的石块。
“有什么问题吗?”异界的灵魂奇怪地问道。
“但她是我的导师。”马伦慢慢地说:“她承诺将会让我成为一个法师。”
异界的灵魂转过身,他的视线让马伦忍不住想要颤抖,哭泣,或是屈服:“一个死灵法师,”黑发的施法者说:“一个灰袍,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马伦在心里说,他曾经想要成为一个泰尔的骑士,他知道泰尔的骑士所要面对的每一种敌人的类型,而死灵法师,可能仅次于恶魔以及魔鬼,还有那些可悲的不死者们,一个灰袍,无论他有着怎样的苦衷与不得已,泰尔的骑士所要做的也只有斩杀以及净化他,没有例外,没有。
“如果你只是想要成为一个法师……”
“我体内有着魅魔的血统,”马伦指了指自己的脸:“导师告诉我的,您应该也发觉了,我有时都会觉得这不是我的脸,我的变化就和黑夜与白昼那样巨大——事实上,我的变化在遇到导师之前就出现了,您还记得我在多灵时的脸吗?诺曼人的面孔并不符合格瑞纳达人的审美,我还是一个男性,但那个商队却愿意从沙漠中带走我,给我水和食物,为什么?而且我能够感到我的心,我的灵魂都在改变……变得邪恶,是的,我知道我正在变得贪婪、狂暴、自私……渴望着为所欲为……”
“但你仍然忠诚于李奥娜,或者说,已经不了?”
马伦的眼神顿时变得危险起来,“不!”他说:“永远不……我……不是……殿下……”他的思想似乎已经陷入了混乱,像是在与什么疯狂地相抗争,深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又猛然张开——但我多想得到她啊,一个声音在他的胸膛中回荡着,马伦的视线变得模糊起来,他陡然跪倒在地上,身体向前倾倒,面颊紧贴着冰冷的石头。
多灵年轻的领主就这样狼狈不堪地匍匐在地面上,痛苦地喘息着,指甲抓挠着脖子,就像有人在那儿套上了一根无形的绞索——片刻后一个法术投掷在他的身上,马伦喘息了一声,如释重负地陷入了黑暗。
第437章 波动
侍从首领往空中嗅了嗅,她嗅到了同类的气味,血脉在人类的传承中已经淡薄了许多,但也许是因为被骤然激发的关系,它所呈现出来的力量倒是不容小觑的,虽然她对这个人类的挣扎不以为然——或许会有人说就算是恶魔与人类的第一代混血,被人们称之为泰夫林的种族中也未必个个都是邪恶的,但毫无疑问,在血脉的呼唤与理性的良善的战争中,一个始终犹疑不决的懦弱之人将会为此耗尽最后一点气力,他们的死亡可能要比作为人类时来得还要快。
但对她现在的主人来说,这可能反而是一个好机会。和自孵化以来就没有因为出战之外的原因离开过格瑞纳达的龙裔相比,黑发施法者的势力脆弱的就像是一张羊皮纸,他没有可信任的人,没有权柄,也没有钱财,而这个有着魅魔血脉的术士,如果就他所说,他是高地诺曼的领主,而他的领地上有黑铁以及衍生的精钢,或者还有铜,这些都是格瑞纳达急需的,每天都有如同恩赐之河一般的钢铁无声无息地流入格瑞纳达,在数千个工匠的日夜劳作下变成三个军团的盔甲,刀剑和箭矢,但这些还是不够,不够,远远不够。有着恶魔血脉的女性侍从还是能够从术士塔得到一些情报的,军团还在不断地招募士兵,甚至抽调一部分奴隶作为冲刺营的新血;龙刺麾下的“细网”盗贼工会正在如同沙漠的细雨那样渗入这片大陆的每一处;格瑞第的牧师们虽然因为前一阵子的鲁莽举动【驱逐了白塔的罗萨达牧师】而被迫保持安静,但格瑞第的神殿圣所仍旧一日多过一日;展开双翼的红龙飞过王都上空的景象也从之前几年,几个月一次的频率缩短到了几天,昨天她甚至看到了两只红龙一前一后地飞过术士塔。
与早已离开了这个位面的同族一样,在没有受到威胁或是想要造成威胁的时候,红龙们最热衷的是躺卧在对巨龙来说犹如丝绵或是沙子的金币上舒舒服服地大睡,作为一个拥有着恶魔血脉的术士,她在格瑞纳达的年岁可能已经超过了人类的高祖,她记得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大约三百年之前,在格瑞纳达的王位更迭的时候,格瑞纳达并未像周边国家所以为的那样竭力保持稳定平和以免出现什么可能动摇王座基础的问题,而是悍然向五个国家露出了它的獠牙,几乎就在一夜之间,格瑞纳达的军队如同利箭般地辐射出去,龙火焚烧着田地与城市,深蓝色的天空就如同一只巨大的熔炉。
即便是训练有素的战马在恐爪龙与鹰首狮身兽的威吓下仍然会不受控制地溃逃、甚至昏厥与跌倒,普通的士兵更是无法与以杀戮为职业和生存意义的格瑞纳达三军团的怪物相对抗,他们的长矛在敌人的盔甲上折断,而他们的皮甲在精钢的刀剑与箭矢下不比油脂更坚硬,寥寥无几的施法者在格瑞纳达的术士团前更是如同飓风狂浪中的小舟,稍一触及就是粉身碎骨,更别说有些法师一看到红色的袍子就立刻想方设法地逃走了。
黑色衣甲的士兵就像是无声的潮水那样涌入执政官邸与王庭,将里面那些傲慢的显贵拖出房间,撕掉他们的衣服,一根长矛从他们的****刺进去,又从他们的嘴里穿出来,这种肥腻而雪白的肉串一直从新的疆域插到沙漠边缘,直到几十年后还有人捡拾落在砂砾与荒草中的尸骨作为篝火的燃料,而他们的妻子和女儿,以及幼小的儿子,同样赤条条地被驱赶到一起,脖子上套着绳索,就像拉扯着母羊和羊羔那样拉扯到格瑞纳达,烙上奴隶的印记,等待商人们前来挑选——他们在沙漠中行走,除了一些作为珍贵商品而存在的,格外美丽与身份尊贵的女性之外,其他人几乎不可能得到充足的食物和水,活着来到格瑞纳达的俘虏与“战利品”不少,死掉的更多,但沙漠总能吞噬掉所有的痕迹。
原本这场战争可能还要更提前一些,但不知为何,格瑞第的行动变得迟缓了起来,像是被还不为人知的某样事物吸引走了注意力,不过在格瑞纳达,她的意志就是所有人的意志,没人会去悖逆每个格瑞纳达人的“母亲”,就算是新王也不能。
但这不是说,他们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如果有什么能够让格瑞第停下脚步,它的珍贵必然是毋庸置疑的,或许没有几个人敢于与这位攀爬在神祗宝座上的红龙争夺,但如果只是之中的……一星半点呢?红龙爪子里漏下的一点残渣也足以成为他们的一顿美餐了。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这位因为血脉混杂而无法在新王或是米特寇特那里获得机会的女性侍从决意尝试一下她的新主人【或者尝尝也不是不可以】,她不可能付出很多,但轻微的倾斜与透露些许情报还是能够做到的,这些放在米特寇特或是凯尔门身上或许只会是个拙劣的笑话,但她的新主人不同,他对格瑞纳达一无所知,身边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他的另一半血脉在格瑞纳达只意味着愚蠢和虚弱,他会需要她的。
当然,如果事实证明这个陌生的龙裔并不适合格瑞纳达,那柄用来保护他的匕首也一样会在他转过身去的时候刺入他的脊背——这对她来说也是一个机会。
她听到了他的召唤。
侍从首领姿态曼妙地走进房间的时候,那个有着香甜血液气息的同类正匍匐在地上,衣衫凌乱,面色苍白,但看上去并没有受到什么致命的伤害——一个有着魅魔血脉的人类可以在术士这里拥有上百种不同的用途,她并不想妄做猜测,但着上百种用途中确实有着一个最为普遍和常见的,而且他确实有着那种不属于人类的俊美:“我应该为他准备哪个房间呢?”她暧昧地问道:“我的主人?”既然您已经拒绝了一对侍女?
“客人的房间,”异界的灵魂说,“随便哪个。”他衡量了一下,“给他一瓶蜜酒,还有治疗药水。”
侍从首领谨慎地观望了一下新主人的神色,好吧,看来这个也不是。他的价值应该更多地在他所能给出的黑铁和精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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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袍女士知道自己疯了。
确切点说,马伦。洛伦诺斯,那个北方奴隶并不能说是她的弟子,她已经完成了与导师之间签订的契约上所有的工作,但距离得到一个弟子还远得很。即便他有着魅魔的血脉并且已经被激发了出来,但马伦至多只能成为她的学徒而非弟子——凡人无法懂得学徒与弟子之前的差别,因为他们只知道这两者都会称呼法师或是术士为导师,但在法师塔和术士塔中,学徒和弟子的身份是截然不同的,在最苛刻的导师手下,学徒可能忙碌上几十年也未必能够成为弟子,能够成为弟子的人不但要煎熬过之前的十几年,还要凭借着自己的天赋和温顺博得导师的好感,才能获得他的直接教导,与他签订正式的契约——学徒只能接受弟子的教导,以及承担起那些似乎永无止境的琐碎劳作。
不过就算马伦是她真正的弟子,在格瑞纳达,在一个具有着巨龙最纯粹的血脉,一个皇子面前他还不能说是什么重大的牺牲,更别提他的弟子身份大家都可以说是心知肚明,而且是他先背弃了她,她的羽翼温暖了他,把他从必死的耻辱境地中救了出来,但他是怎么做的呢?他在她的心房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就这么毫不犹豫地跟着他的新主人离开了,灰袍女士知道等到明天一早,皇子的侍从会送来宝石和金币,或许还有魔杖与卷轴,好来夺走她对马伦的最后一点权力。
她就连长袍也没有更换,也没有脱下项链与戒指,她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枯瘦的手指抓着一张皮纸,这是从马伦的背脊上剥下的皮肤,上面用他的血书写着忠诚的契约——她几乎把它撕碎,好让这个无耻的骗子立即受到惩罚,但她的手指突然变得软弱了,软弱的不像是她的手指,她曾经用它掐死过自己的父亲,还有导师的另外一个弟子,那时候它们是多么的有力啊——但现在,它们只是将那张仿佛仍然带着温度的柔韧纸张揉成了一团,灰袍女士像是听到了一声痛苦的喊叫,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惶地四处张望,难道只是那么微小的破坏也会让契约的另一方感到痛苦吗?她不知道,她坐下,哭泣着将那张皮纸展开,把它放在胸口上按平。
一阵轻微的寒意擦过她的面颊,泪水立刻冻结了起来,灰袍女士立刻将皮纸放入胸口,藏得严严实实。
她派遣到马伦身边的幽魂回来了。
“他现在怎么样了?!”她厉声问道:“他受伤了吗?还是被囚禁了?”她急切地想要知道所有与马伦有关的事情:“他的……新主人……碰触他了吗?”
幽魂漂浮在半空中,它的反应有些迟钝,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灰袍女士暂时还无法攫取一个施法者的灵魂作为被自己奴役的幽魂,这只是个凡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灰袍女士看着它,它缓慢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受伤……”它瓮声瓮气地答道:“没有……没有,碰触……”
马伦曾经的主人再次追问了几句,但除了这两个答案,其他都是含混不清的叨咕,“回家……”幽魂最后说:“什么……时候?”它只记得这个女人答应过把它带回到它的家里,让它和它的家人团聚。
“下你的无底深渊去吧。”灰袍女士心情恶劣地说,她做了一个手势,幽魂发出一声悠长的尖叫,消失了,但灰袍女士知道,下次它还是会被召唤过来的。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但她还是走进了导师的房间。导师在格瑞纳达暂时停留时使用的房间总是由她整理与清洁,只有一面墙壁上有着自地及顶的书架,书架上摆满卷轴与法术书,法术书一部分是导师搜集而来的,一部分则是他的战利品,还有最重要的一些是他亲自抄写的,每本书上都施加了法术,有些会直接吞下那个无知的盗贼,而有些则会将不经允许碰触它的人拉入一个次元缝隙,有些会喷出酸液或是发出闪电,但灰袍女士想要的不是法术书,而是卷轴,她记得其中有一只卷轴可以召唤一个魅魔,但这只卷轴是属于她的导师的,但她的导师现在在七十七群岛,要到第二年才会回到格瑞纳达,她有时间设法弄到一只同样的卷轴来代替。
无论马伦有多么俊美,他仍然是个人类,虽然有着魅魔的血脉,却又是那样的淡薄,如果她用一个可以召唤来真正魅魔的卷轴来交换,成功的几率很高——或者那位皇子更需要黑铁与精钢,没关系,她可以让马伦交出所有的权柄与人脉,她要的只是马伦。
她带着一条焦黑的手臂走出导师的房间时,星河已经变得黯淡,鲑鱼红色的雾气笼罩在整个格瑞纳达的上空。
灰袍女士的身体又是疼痛,又是疲倦,但她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亢奋,她走进房间,想要寻找一瓶治疗药水,却意外地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马伦!”她惊喜地喊道,冲了上去,紧紧地拥抱着他,对方的气息还是那样的干净与温暖。
“你回来了!”她说。
“我回来了。”马伦说。
卷轴从他们之间跌落到地上,一道细小的闪光在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