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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者_分节阅读_第290节
小说作者:九鱼   小说类别:玄幻小说   内容大小:3.04 MB   上传时间:2025-05-17 13:02:07

  雷曼并不知道,在五十多年前,在他的父亲和自己的朋友们逃亡的路程中,阿芙拉的母亲梅蜜就曾经在精灵凯瑞本的指导下,跳过早在她的祖母降生之前就已经消失在弗罗牧师记忆之中的,正统的,准确的,没有遭到任何篡改的祭典之舞——那时候,围绕着火焰的人们还是同伴,爱人与朋友——那个时候,梅蜜向葛兰,而不是她自己,还有其他人以为的伯德温。唐克雷伸出了手;她那时候究竟在想些什么已经无人知晓,但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开始,葛兰与梅蜜的命运开始无可避免地交缠在了一起。

  阿芙拉微笑着,她当然不可能知道从某个意义上来说,这段祭典之舞可以说是她父母的定情之舞,不过就算是知道了,她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她喜欢它是因为这是黑发龙裔教导她的——在浅淡柔和的晨光之下,在空旷的厅堂里,只有他和她,她可以毫无顾忌的,没有一点妨碍地,专注而贪婪地凝视着他,观察着每一个微小的部分,满足的感觉就像是蜂蜜满溢在口中,就算她不断地向下吞咽,还是多得流满了她的全身,蜜汁渗入到她的皮肤里,让她的内脏都伴随着每一个动作颤动着歌唱起来——她觉得那段时间是漫长的,因为她每当回忆起它,就会从星河升起到星河落下,那段时间也有可能是短促的,因为她从自己的记忆里醒来的时候,觉得只过了一瞬间而已。

  ————

  雷曼看着阿芙拉,他的面孔上同时布满了忧愁与欢乐,这是一种让人们觉得根本不可能产生的表情,谁能够满心喜悦的同时又陷入到无尽的痛苦之中呢,但雷曼就能。他知道阿芙拉不是一个凡人,但她与他的差异被突然赤//裸裸地放在了眼前的时候,他几乎绝望的快要死去——他已经五十岁了,作为一个凡人,在寿命上,他已经战胜了这个位面中百分之九十的人类,而在青春的维持上,他又成为了百分之十之中的少数的佼佼者。他的红发还未转成灰白,只是颜色略有黯淡,他的额头与嘴角只有着细微的皱纹,他的眼睛依然干净,明亮,熠熠生辉,他仍然可以徒手杀死一只巨熊,就像他的兄长与父亲,但面对着阿芙拉的时候,他只觉得浑身充满了衰老的腐臭气息。

  阿芙拉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时间在她的身上停滞,她第一次见到雷曼的时候,是个少女,现在仍然是。雷曼知道一些嫉妒她的人认为她只是一朵被蜡封的,早已死去的花儿,但他们只要能够亲眼看看,就知道她始终没有离开过强韧的枝干,她的生命力是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带着如同宝石一般绚丽的色彩与晨光一般的光辉。

  还有一些臣子想要劝服她接受雷曼的爱意,但她真的会因为一个公爵夫人的头衔而退让吗?但她微笑起来的时候,所有的生灵都将会为这份美屈膝,心甘情愿地成为她的臣子——即便将这个陆地上所有的国王都聚集起来,将王后的冠冕熔铸在一起,她也不会接受他们的,就像是一个神祗不会与一个凡人缔结婚约。

  他不知道舞蹈是什么时候结束的,阿芙拉走到了他的身边,“晚上好。”她说:“公爵。”

  雷曼抬起头来,才发现照耀在他身上的不再是深红色的残阳,而是圆润而明亮的银月,星河横过钴蓝色的苍穹,但作为凡人,他只能看见其中的一道。

  ————

  如果没有雷曼的帮助,黑发龙裔交给阿芙拉最后的一件事情,她未必能够完成——就是重新建立起人们对弗罗的信仰。

  在离去之前,黑发龙裔也没有认为阿芙拉可以轻易做到这件事情,他甚至为此特意提醒阿芙拉,她可以慢慢的来,从一个定居点,一个小镇,一个城市开始。但阿芙拉又怎么会满足于此,雷曼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他是被她选择的——阿芙拉不会选择雷哲,当然,也许会有人认为,雷哲,一个国王能够让她更好地达到目的,但在黑发龙裔的教育中,阿芙拉也清楚地知道,最大,最可口,最美的那颗果实只会受到最多的觊觎,一个国王也是如此,他的确拥有着令人艳羡的权势,但同样的,被他的权势吸引而来的人会像是聚集在蜜糖边的蚂蚁那样多,她一点也不认为自己能够竞争得过那些早三十年就来到了国王身边的高地诺曼人——但雷曼呢,雷曼只是一个公爵,并且因为他同时还是雷霆堡的领主,除非雷哲,他的兄长与国王死了,不然他是不可能成为国王的。

  他的身边固然也有一些人,但那些人显然要比王都中的贵人们更不擅长争夺信任与看重。另外,也许没有人注意到,雷哲与雷曼之前的情感,要比之前的任何一对王室兄弟都要来的深厚。雷哲不可能看着雷曼滑入深渊而不伸出他的手——阿芙拉自认为自己也没有提出过分的要求,高地诺曼的王都中原本就有着弗罗的神殿,只是在兽人侵袭王都的时候,弗罗的神殿也遭到了摧毁罢了。

  阿芙拉不是没有金币重建神殿,但一个外来的贵人奉献的神殿与国王陛下奉献的神殿其意义完全不同,单单只是为了迎合这位并无显著爱好的陛下,贵人们也会接踵而至吧。

  而在格瑞第的神殿中,阿芙拉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学到,譬如说,一个贵人的信仰显然是要重过一千个,一万个,或是更多的平民百姓的……平民们总是会不自觉地跟随着贵人们的脚步,有些是出于对贵人们的惧怕与防备,有些是出于对贵人们的盲信与艳羡,有些是出于本身的浅薄与愚蠢……就像是羊群只会紧跟着头羊,即便跟着它跳入深渊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而格瑞第的牧师们就是这样做的,她们首先掠夺的就是爵爷,领主与国王们的信仰,有什么能够比繁衍更重要?这是人类可能比自身的性命更看重的东西,不然看看那些不惜一切都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的男人和女人们吧——为了将自身的血脉传承下去,他们可以喝下各种不知名的药水,显露出令人颤抖的丑态,也能够不加考虑地奉献上成百上千的生命,至于金币,奴隶或是用地,那简直就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当然,平民们也不能说是被完全地遗忘了,格瑞第的牧师们有所谓的“烟草”,阿芙拉没有【即便有她也不会使用,毕竟这是黑发龙裔最为憎恶的事情之一】,但克瑞玛尔殿下曾经开玩笑地和她说过一个故事——一个法师学徒自称自己能够预测每个商人的下一笔交易是否可以获利,在得出结果之前,他不收任何费用,但如果他的预测准确,商人就要给他一笔馈赠……阿芙拉不知道这个故事脱胎于另一个位面,但她立刻敏锐地地应用到了接下来的运作里——这可以被称之为欺诈。

  但阿芙拉原本也不是什么好人,弗罗的牧师更不是。

  像是如之前的那个年老的弗罗牧师,阿芙拉就能够感觉到她只是一个口是心非的贱人,她让阿芙拉本能地感到憎恶,就像是人类看见了一堆腐臭的垃圾,但她也许不知道,阿芙拉是个慷慨的主人,但如果她们做不到她要求她们做到的事情,那么阿芙拉也不会介意立刻收回她曾经赐予的一切。也有失去资格的牧师因此而充满恨意地诅咒她,叫嚷着弗罗已经陨落,而她却在要求她们向着一堆腐坏的尸骸徒劳地祈祷?这简直就像是将水从海中提起,又倾倒回海里——这不是对于神祗的尊重,向往,以及虔诚,而是一种被伪装起来的嘲弄与恶劣的敛财方式——她似乎认为自己猜到了阿芙拉的真实意愿,并且拿着这个来恐吓与勒索她。

  可惜的是阿芙拉来自格瑞纳达的格瑞第神殿,那里的牧师早就用鞭子与匕首教会了她如何处理意见不同者。

  不过这些雷曼都是看不到的,虽然说,即便雷曼知道阿芙拉并不如表面上的那样天真纯洁,也不会动摇他对阿芙拉的爱意,但阿芙拉也同样讨厌无谓地增加事端,何必呢,她给了雷曼一个美好的幻梦,既然如此,就让这个幻梦持续下去吧,她相信克瑞玛尔殿下也会如此认为的……这并不会影响到什么,又或是出自于一份怜悯——这份怜悯就连阿芙拉也不知真假,但她知道她温柔的黑发导师会希望看到——她的心中仍然存在着一丝人性,但她也很清楚,她作为一个人的所有都已经被她投掷在了殿下身上,只有克瑞玛尔殿下,没有其他人,甚至于她的父亲与母亲。

  “明天,”雷曼说:“明天我的兄长,还有他的妻子会去敬拜弗罗,祈求她能够赐予他们一个孩子。”雷霆堡的领主并不知道他永远无法碰触到他所爱之人的内心,仍然带着几分雀跃之情地述说道:“你要去吗?阿芙拉,你会想要去的是吗?那是你的神殿。”

  “弗罗的,”阿芙拉纠正道,然后她转过身,注视着雷曼:“那么你希望他们能够得到弗罗的赐福,还是不呢?”

  雷曼明显地疑惑了一下:“当然是希望他们能够得到一个孩子,一个继承人。”他诚心实意地说:“每个高地诺曼人都会为他们祈祷,我也是。”

  “嗯……你是一个好人,”阿芙拉说:“雷曼。”

  雷曼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根本无法遮掩,他身后的法师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

  ————

  阿芙拉就像是完成一项工作那样结束了与雷曼的“交涉”,或者说是交流——是否真的要给高地诺曼的国王与王后一个孩子呢,无论男女,都将直接影响到高地诺曼之后行进的方向,但如果不,雷曼的孩子将毫无疑问地成为高地诺曼的新王,阿芙拉烦恼了很久之后才醒悟过来——她不是弗罗,也不可能拥有弗罗赐予的神术,能力或是别的什么,高地诺曼的国王王后是否能够拥有一个孩子,还要看他们的命运将会怎样安排。

  “一个铜币买你现在想什么。”一个声音突然从黑暗中响起。

  如果是其他人,或许会受到不小的惊吓,但即便阿芙拉无法在黑暗中视物,她也知道提问的人,不,应该说是人面狮身兽克欧是绝对不会伤害她的——克欧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他的眼睛和绝大多数夜行性动物那样会在暗处发光,但他的黑色毛皮完美地遮蔽了他的身形,这双眼睛看上去就像是悬浮在空中。

  “我在想殿下。”

  “你有什么时候不想他的吗?”克欧叹气,他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一个足够强壮以及有幽默感的女性人面狮身兽,他的主人身边却从来不会缺少艳丽的花朵,也许这就是他尊奉弗罗的原因?

  阿芙拉伸出手:“一个铜币。”

  克欧从挂在脖子上的皮囊里倒出一个银币:“再换你一个想法。”

  “如果我是弗罗就好了,”阿芙拉说。

  “为什么?”克欧奇怪地问道,弗罗可不值得羡慕。

  “我想要成为一个神祗。”阿芙拉补充道,她知道克欧没听明白,不过她也不需要他明白——她想得到殿下,如果她是弗罗……她就可以得到克瑞玛尔了。

  “成为一个神祗并不好玩,”克欧说,他比一般的人面狮身兽知道的更多一点:“强大者畏惧强大者,弱小者欺凌弱小者,人类的过错神祗也同样会犯,关键在于,他们一旦犯错,酿成的灾难可要比人类大得多了。”

  “是啊,”阿芙拉遗憾地说:“我只是一个人类。”哪怕不是一个凡人,她也只是一个人类。

  ————

  阿芙拉的房间位于黑塔的高处,她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魔法将门窗紧闭,但现在,窗子打开着,海风吹动了她的长袍。

  在银白色的月光下,伫立着一个黑影。

  阿芙拉只停顿了一下,就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殿下!”

  我的兄长,我的导师,我的父亲,我的爱人!

第676章 回归【3】

  异界的灵魂下意识地抱住了怀中的瘦小身躯:“我回来了,”他说。

  阿芙拉紧紧地抱着他,手臂环绕着他的颈脖,胸膛密不可分地贴在一起,她的双腿向上抬起,缠绕在黑发龙裔的腰上,两只脚踝相互缠绕——黑发龙裔的身高有六尺还要多,站立在那里的时候就像是一棵挺拔而高大的树木,而阿芙拉已经不单可以用娇小来形容,当异界的灵魂看到地面上黑色的影子的时候,它的脑中不但没有任何绮丽的想法,反而无法控制地发出了一声忍俊不禁的笑声——从影子上来看,简直就是一只考拉攀附在高大的尤加利树上。

  听到笑声的阿芙拉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她从来就是乐于看到人们因为她的魅力而臣服、恍惚,失去自我的,对她来说,这是一种比刀剑,魔法更为隐晦并且强大的力量,而且她能够如同一个使用眼睛,耳朵与手指的健康婴儿那样在毫无指导的前提下肆意而自如地使用它——但有些时候,她更希望,可以将这一万人的倾慕换成黑发龙裔的微些心动,但他自始至终,都只将阿芙拉看做一个孩子。阿芙拉甚至想要在他的耳边尖叫——虽然他在她的心中,除了爱人之外,同时还是她的导师,兄长和父亲,但她不是真的想要一个……长辈。

  阿芙拉在异界的灵魂看不到的地方翻了一个白眼,在异界的灵魂想要把她放下来的时候,她更用力地收紧手臂,面颊摩挲着对方的耳根:“我……”她说——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轻易说出那句话,四十多年来,每个夜晚,每个无人打搅的时刻,她都在心中反复说着这几句话,她知道之中的每一个暧昧的意义与甜蜜的暗示都能够让绝大多数人类【男性,又或是女性】欣喜若狂,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即便是自己的生命——但在此刻,她决定的时刻,她面对的那个人,她反而……说不出哪怕一句话,她的面孔滚热,呼吸急促,心脏猛烈地跳动着,咽喉却鼓胀的就像是整个扭曲的胃部都塞在里面。

  异界的灵魂站在原地,四周是那么的安静,就连识海中的巫妖也谨慎地保持着原先的沉默——阿芙拉喘息了好几次,等她终于能够说话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被法术湮没了。然后她的四肢松弛了下来,在倒在地上之前,异界的灵魂接住了她,将她放在一把椅子上。

  黑发的龙裔向后退了一步,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外表就如四十年前毫无改变的女孩——月光穿过打开的窗户,投射在他们之间,巧妙地让房间的两个部分都处于阴暗之中,只有淡蓝色的微弱天光为他们照明——异界的灵魂在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有察觉到阿芙拉的情感已经发生可改变,不,应该说,在他们离开之前,阿芙拉的情感就不是它以为的那种了。巫妖知道吗?或许,但异界的灵魂已经不再是刚刚来到这个位面的外来者了,更不用说,它在失去记忆之前就是一个成熟的人,它很清楚,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负担的东西,别人的给予,他人的帮助,有可能出于单纯的善意,也有可能是有着不可说的原因,但无论那种,都不是你指责或是抱怨的理由——它之前没有觉察到,是它的错误。

  这也是为什么,异界的灵魂发现阿芙拉的情感已经逾越了导师与弟子应有的界限时,毫不犹豫地释放了法术的原因——或者也有他们在无底深渊与魔鬼打了四十年血战的关系,异界的灵魂有点苦恼地发现,它已经非常习惯使用法术,刀剑,拳头而非语言来解决问题了。

  它当然不会去伤害阿芙拉,阿芙拉至少,是它的小女儿,或是妹妹,但这并不意味着它会接受阿芙拉的爱意,这对它来说,根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对,与律法无关,与身份无关,与喜好无关,单就从道德上而言,异界的灵魂就绝对不会接受!阿芙拉是谁,她是梅蜜与葛兰的女儿,也就是说,在另一个位面,她是后辈,属于过年要发红包,周末要带去游乐园的那种。遑论阿芙拉过去的生命并不完整,从她接受的教育,到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没有一样是正确和正常的。如果不是埃戴尔那出乎意料而又心血来潮的行为,异界的灵魂本来是想要先来一个九年制义务教育,再来一个三年又三年,或是四年,到六年的,毕竟他们的生命几乎没有尽头,而阿芙拉也只有十几岁,来自于另一个位面的灵魂导师很有信心把她的错误观念与思想纠正过来——但就像我们看到的,他忙着和魔鬼,恶魔们打仗吃饭的时候,阿芙拉已经完全不再需要接受任何教育了——残酷的现实从来就是最好的导师。

  ——有人可以解释一下吗?异界的灵魂问。

  ——你想要什么解释?

  ——我记得我并没有要求阿芙拉……

  ——我也没有,巫妖平静地说。

  ——但是……

  ——要知道,我亲爱的同居人,曾经的不死者说,我知道,事实上,克瑞法的所有权并不在阿芙拉手中,从我们离开的那一刻起,它就转到了亚戴尔手里,他才是你决定的代理人,而不是阿芙拉,但阿芙拉拿到了它……我知道你希望的是阿芙拉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温顺无知地被保护,被隐藏,但很显然,没有,她不是一个孩子,从她接受魔法刺青的第一次就不是了——一个孩子不可能承受得住那种痛苦与折磨,还有格瑞第的牧师们所赐予的羞辱与威胁,如果阿芙拉真的只是一个凡人的幼儿,她等不到等到我们来拯救她。

  你为什么不高兴?让我们来看看——你是在期望着什么呢?是的,从如此漫长,永无休止,不分昼夜的战争中摆脱出来之后,你想要看到的是一个温和而又宁静的世界,对吗,就像是你曾经拥有的那个,你希望阿芙拉就像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幼童那样,在亚戴尔的庇护下安乐无忧地长大,和一个善良的人类缔结婚约,生儿育女,就像是一个平庸的凡人——你可以找到一万个,十万个,或是一百万个的那种,可惜的是,她让你失望了,从行事到情感,都是如此。

  但你有没有想到过呢,阿芙拉不但是葛兰的孩子,梅蜜的女儿,还是我们的半个弟子,是我们的造物,她注定了要卓尔不凡,超越大多数人之上——你应该接受她,接受这个事实,毕竟在很多年前,我们所做的事情就已经为她奠定了这份基础。

  ……

  也许真的是我错了。异界的灵魂想道,他转向阿芙拉,对于一个凡人来说,几乎可以说是一生的漫长时光在他们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最少的,从外表而言都是如此——就连房间的布置,阿芙拉与克瑞玛尔的衣着都如同他们分离之前一样,阿芙拉穿着一件宽松的袍子,外面套着紧身的皮甲,皮甲在胸前的位置打开,露出里面满是褶皱鼓胀的丝绸,这让阿芙拉有点惨不忍睹的平坦胸口有了少许起伏,但看上去让她更像是一个孩子了——比十七岁的少女还要小的那种。

  阿芙拉最初的惊恐与愤怒都已经消失了,她猜到了她的导师为什么要这么做,带着任何一个孩童都会有的胆大妄为,她向黑发的龙裔嘟了嘟嘴唇,这个动作在成年女性身上不免显得矫揉做作,但在阿芙拉身上,会让最为铁石心肠的人都不免柔软起来——异界的灵魂虽然在血战中已经被淬炼了几十年,但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后阿芙拉就发现自己能够动了,她低下头,咳嗽了一声,小小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她又对着地面做了一个鬼脸。

  “我能看到,阿芙拉。”黑发龙裔说,走到房间另一端的椅子上坐下。一边解开自己的斗篷,斗篷下是那件白色的及膝长袍,在黑暗中它发着微光,阿芙拉做了一个手势,墙壁上的黄铜挡板向着一侧让开,露出里面发光的氟石,这下子整个房间都变得光亮起来。

  异界的灵魂看着阿芙拉,看得出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给了她一个严厉的眼神。如果是另一个,阿芙拉也许还会升起些许惶恐忌惮,但面前的这个,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畏惧他——她知道他爱她,虽然这种爱是长者对于孩子的,是导师对于弟子的,又或是父亲对于女儿的,反正和最为美好的那份情感无关,但她还是会无法控制地靠近他,汲取其中的温暖——就像是飞蛾扑向火焰。

  也许她的犹豫也是由此而来——在享受这份温暖的情感时,阿芙拉希望时间就此停滞,但她会不满足,她希望能够得到更多,想要完全地拥有这颗珍贵的心脏,这种独占欲只有爱情能够满足——只是就现在的情况看来,她或许有点操之过急了。

  “我可以到您那里去吗?”阿芙拉很小声地说,她的眼睛里,那些狂热的,暴躁的,令人畏惧的情感似乎已经被掩埋在了最深处,取而代之的是单纯的向往,还有一点抱怨。

  异界的灵魂迟疑了一段时间,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阿芙拉飞跑过去,跪在他的身边,把头放在他的膝盖上。

  “您应该早上来看我。”

  “为什么?”异界的灵魂好奇地说:“是因为你想要休息了吗?”

  “不,”阿芙拉闭上眼睛,强忍着用面颊摩挲一番的冲动:“如果是早晨,我们可以在一起一个白昼与一个夜晚,但现在,我们只有半个夜晚了。”

  —————

  等到晨光取代了月光,投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只是一个细微的动作,阿芙拉就知道身边的躯体已经被另一个灵魂占据了,虽然说,这个灵魂才是这具躯体的原主人,但丝毫不影响到阿芙拉的看法——她是个孩子,又是个女性,她可以任性。只是在面对着那个灵魂的时候,她必须将这份任性隐藏起来——相比起阿芙拉所爱的那个灵魂,这个灵魂,一个巫妖,一个曾经的不死者,他的残酷是阿芙拉早已领略过的。

  “我们已经看到了,”巫妖说:“你所做的每一件事。”

  “您希望我做到的。”

  “也是你希望的。”巫妖说。

  “我没有否认,也没有想要去责怪什么人。”阿芙拉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流露出只有年长的女性才会流露出的那种疲倦与傲慢。

  “但你若是以为那一位真的无所察觉那就错了,”巫妖说:“你知道吗,阿芙拉,有时候我看着你们都要大笑起来,你们相互编造着甜蜜的梦境,但事实上无论是你,还是我的同居人,都不是什么值得给上一颗糖果的好孩子——你们没有那么脆弱,阿芙拉,你在格瑞第的神殿中挣扎了十几年,而你所爱慕的那个灵魂,让不下一万个魔鬼或是恶魔颤抖过——血战,亲爱的,我们为一个恶魔主君效力,你觉得我的同居人会因为一点点小小的欺诈或是暴力勃然变色吗?”

  “也许,”阿芙拉说,“但我不会做任何他不希望我去做的事情。”

  “即便他曾经差点把你变成一只兔子?”巫妖意有所指地说。

  “他没有。”阿芙拉狡猾地说:“不是吗?”

  没有来得及,巫妖想,你也许不知道它已经准备好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据说这是另一个位面能够令无数孩子为之闻风丧胆的东西,他大概翻过相关的记忆碎片,如果他的同居人能够把这个塞给阿芙拉,也许他们今天就不必面对这个尴尬局面了。

  “对了,”阿芙拉问:“最后他给我的是什么?”正确点说,不是给,而是放入了她的身体,她不知道是什么,但她感到异常的熟悉,就像是原先丢失了的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弗罗的神格。”巫妖说。

  ————

  小剧场:

  “对了,”阿芙拉问:“最后他给我的是什么?”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巫妖说。【我是真的想要这么写……】

第677章 回归【4】

  半巨人满意地环顾四周,他有着看似笨拙而又迟缓的巨大身形,但只有那些陷入绝望的敌人与最为聪慧的同伴才知道这具庞然的身躯中同样有着精细的头脑,事实上,阿芙拉对他们的干涉并不如他和同谋所说的那样严重,但他也有着勃然的野心,尤其是银指,迄今为止最大的盗贼工会已经有数十年没有一个实质上的首领了——葛兰遇到了与克瑞玛尔同样的问题,那就是他的“孩子”们在他掌握银指的短暂时间里,没能建立起对他的畏惧与信服。公会到了现在仍然没有陷入混乱与溃散,完全是因为各个分部的首领几乎都处于一个势均力敌的状态,虽然对那座唯一的宝座垂涎三尺,但他们也同时忌惮着身边的盟友与对立面的敌人。

  今天的密谋,可以说是一个开端,等到整个计划开始,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发现自己坐在了一个带齿的轮子上面,除了随着它疯狂地转动向前之外就只有被它碾碎一途,当然,作为主控者,半巨人首领自信地认为,他会是最后那个前去摘取果实的人。在氟石的光亮下,他与最为年长的一个分部首领交换了神色,对方的眼睛隐藏在浓密的眉毛下面,闪烁不定——半巨人一点也不意外自己的盟友也在打着和自己相同的主意,盗贼们总是如此,他们早就习惯从火焰中捡起金币,并且将其他人的手按在红亮的木炭上面。

  “那么我们就说定了。”两鬓雪白的分部首领站了起来,他从皮囊里拿出一个银壶,在每个人的酒杯里倒上了大约只有一口那么多的酒,酒液在盗贼们喜欢的橙黄色光芒下呈现出深邃的宝石红色,“是亚速尔的葡萄酒吗?”这句话一说出口就有人发出了轻蔑的回应,“是血酒。”半巨人说:“格瑞纳达的血酒。”

  就像是没有人类酿造的蜜酒能够胜过精灵一筹,格瑞纳达的血酒也是人类拙劣的酿造技巧无法企及的,虽然说,所有格瑞纳达之外,掺入的不是刚从喉咙或是心脏里迸出的新鲜血液而是放了药剂防治凝固的陈旧货色的血酒,格瑞纳达人从来就是不屑一顾的——也正因为如此,从格瑞纳达流出真正的血酒非常少。

  然后,一个变形怪法师,也是一个分部首领,伸出他没有指纹,没有毛发,也没有指甲的苍白双手来,纤细的手指在桌面上一阵动作,沉重的银锡合金的杯子立刻如同灵活的小动物那样满桌面地乱窜起来,在寂静的房间里,只能听到酒杯底部摩擦着桌面发出的沙沙声,在每个杯子都至少被转移穿插了六次以上之后,变形怪法术收回手,年长的分部首领率先拿走了一杯,然后是半巨人,和其他盗贼与刺客,变形怪法师是最后拿走血酒的。

  他们没有再交谈,喝完这一杯,按照盗贼工会中的惯例,就到了离开的时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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