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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者_分节阅读_第308节
小说作者:九鱼   小说类别:玄幻小说   内容大小:3.04 MB   上传时间:2025-05-17 13:02:07

  新王的头从台阶滚落。

  大概没有人想到事情会那么快的结束吧。但劳瑞的内心却很平静,“老王已死,新王万岁。”他不无讽刺地说道。新王掉落的头颅上镶嵌着一双不敢置信的眼睛,也许他认为劳瑞不会伤害他吧,至少不会那么直接的,或说,他不能,但劳瑞已经在塔拉之外流荡了二十年,二十年,可以让一个少年变化为一只酒桶,当然也会将他的心磨练的如同钢铁一般的坚硬,以及如他们所说的,他有着疯病,而一个疯子是不会前瞻后顾太多的。

  “我们不会支持一个弑君的凶手成为国王。”一个大臣在沉默了许久之后说道。

  “我也不会成为国王。”劳瑞说:“也许您们中间的任何一个成为国王都会比我,还有我的父亲要好,当然,除了您,伯爵,”他转向面色青白,却因为法师与劳瑞,还有一只强大的火元素生物而丝毫不敢轻举妄动的王后【现今的王太后】的兄长,“我想您会受到审判的。”

  “我犯了什么罪?”伯爵大胆地说,虽然人们憎恶阴谋之神以及他的追随者,但无论如何,不会有人因为成为一个神祗的牧师而获罪:“因为我忠诚于我的国王吗?”

  劳瑞不意外地点点头:“您还是那样擅长推诿,不过没关系,世俗的法庭无法审判一个牧师,但神祗们的追随者可就未必了,不,或许我说错了,不是审判,而是战争,您挑起并且发动的战争,他们正在等待着您呢,大人。”

  “至于你,”劳瑞看向王太后,他曾经误认为父亲与她之间有着深厚的感情,之后他发现自己或许错了,不是父亲不顾一切地爱慕着她,以至于无视她可怕的罪行与混沌的思想;而是她不顾一起地爱着自己的父亲,甚至不惜为此牺牲自己的妹妹与儿子,但事实上,她或许谁也不爱,从他的父亲,到她的儿子,在新王的头颅跌落之后,她叫喊着的是阴谋之神希瑞克的圣名,显而易见,比起死去的丈夫和儿子,她伤心的是无法继续为这位邪恶的神祗效力。

  劳瑞微微向前弯腰,双手放在自己的脊背上,因为新王赐予的那件长袍虽然华美,但毫无魔法防护的关系,火焰吞噬了大部分衣料,他的脊背袒露在众人面前,谁都可以看见那副魔法刺青,当然他们也同样可以看见,在劳瑞念诵咒语,并且将指甲刺入圣徽的上方时因为疼痛与失血扭曲的面孔,圣徽上的骷髅被血液浸润成深黯的赤红色后如同生物一般地颤动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尖厉叫声刺入人们的耳朵,但这些都无法阻止劳瑞将刺着圣徽的皮肤【从肩胛骨到胸椎以下的位置】整块儿鲜血淋漓地揭下来,国王的长子提着这块皮肤,盯着它看了一会,“这是您赐予我的,”他说,一边将这块皮肤丢在王太后的面前,“现在我把它还给您。”

  为了去除这块刺青,他尝试了很多办法,直到那个来自于格瑞纳达的黑发龙裔给了他解除法术的咒语,如果他愿意,他也可以通过更柔和,更不会伤害到自己的方法慢慢地抹除它,但劳瑞突然就不想了,就让所有的事情在今天得到一个结果吧——他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终于跌倒在地上,没人敢过去查看他的生死,而在那位愿意支持这位国王长子的法师移动脚步之前,王太后突然跳了起来,她的手中闪烁着匕首冰冷的光芒。

  —————

  如果说,劳瑞杀死了新王,无论他的控诉是否是真实的,一旦他宣称自己就是塔拉的国王,将会有许多人群起而攻之,他也确实有着很多弱点,像是王太后以及兄长已经否认了他是婚生子,他被放逐过,他被死去的老王剥夺了姓氏与继承权,他的名声并不好听,他离开了塔拉,放弃了自己的义务也有近二十年,二十年里他没有一日出现在塔拉,即便有他的朋友证实他就是国王的长子,而新王也承认过他就是自己消失已久的兄长,仍然有人质疑他是否就是劳瑞。

  更不用说,虽然王太后的兄长已经被证明是一个希瑞克的高阶牧师,而王太后也同样是这位阴谋之神的信徒,但没有人可以因为他们的信仰而审判他们——王太后在刺杀劳瑞未遂之后,被几个大臣软禁了起来,而劳瑞也同样被半囚禁在一座高塔上——他的朋友,以及几个认为他罪不至死的大臣【毕竟新王已经被证明是个魔法造出的怪物】,帮他找来了罗萨达的牧师们,罗萨达的牧师们检查了劳瑞的身体,他的情况并不怎么好,国王长子脊背上的魔法刺青可不仅仅只是刺青,或者说,这更像是一种缓慢而细微的献祭,而劳瑞就是祭品——如果它附着在劳瑞身上的瞬间不是那么久,而劳瑞也动用过他的力量的话,那么白袍们或许还有办法驱逐它对劳瑞的影响——问题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刺青所带来的邪恶成分已经深刻地铭刻在这具躯体继而污染了灵魂,而且劳瑞在外游荡的时候,也曾经无知地借用过刺青所带来的力量,他虽然不是希瑞克的信徒,也不承认他,但只要向这位阴谋之神伸出过一次索取的手,就意味着他已经属于希瑞克了。在刺青后他一旦接近罗萨达的神殿与圣所就会感到脊背烧痛就是因为如此,罗萨达不会接受他,但他也同样拒绝了希瑞克,他不但必死无疑,同时还将面对一个可怕而绝望的后果,那就是,只要他去到哀悼荒原,他就会立刻被希瑞克的化身抓在手里,而等待着他的是这位思想诡异,心胸狭小的神祗永无尽头的折磨,就像是任何一个敢于违抗与排斥暗日王子,又不幸坠入他手中的灵魂那样。

  罗萨达的牧师们忧心忡忡,但他们也没有办法长留于此——王太后虽然被软禁了,但她的兄长却依仗着希瑞克的恶名,悍然闯出了塔拉王庭,几个想要阻拦他,责问有关于老王之事的大臣都受到了诅咒与伤害——他们也急需白袍们的治疗。

  “伯爵叛乱了。”一个骑士急匆匆地送来了求援的信件,这时候,大臣们才骇然地发现,暗日王子的信徒们竟然已经如同在大树下的阴影中蔓延的苔藓那样,将自己的触须伸到了塔拉的每一个地方,偕同王太后兄长起兵的爵爷比他们以为的还要多,而在他们的阵营中,有着远超过他们可能豢养的术士与邪恶牧师,他们的士兵和马匹或许并不如邻近领地的爵爷多,但他们有奴隶,以及可以让奴隶们无视伤痛与死亡的药剂,黎明之前的攻势就像是黑暗的海潮,一下子就吞没了所有的反抗者。等到大臣们接到信件,已经有三位爵爷与骑士战死,五位投降,他们以及他们的骑士与士兵被裹挟着向王庭而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伯爵的领地距离王庭还有一定的距离,而且,伯爵将会面临不下七位爵爷的狙击——他们都是虔诚的晨光之神的信徒,罗萨达的牧师们分别赶赴他们的领地,一是为了保证不会再有伯爵以及老王这样的奸细与悖逆者出现;二是为了将他们整合起来,并且在这七个人中选择出一个首领,在击退了希瑞克信徒们的谋乱之后,这个人也将会成为新的塔拉国王。

  —————

  伯爵胯下的马匹不安地挪移着脚步,王太后的兄长知道这只敏感的生物正因为他身上残留着的希瑞克的邪恶能量而忐忑,但就像是他于这匹马,希瑞克于他也是一个残暴并且有能力也有权力对他为所欲为的主人,他将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他的心脏所在的位置一片寂静,对于希瑞克来说,他一共失败了三次,第一次是罗萨达的圣所与神殿之战,虽然这是一场计划之外的战争,但失败了就是一种令这位神祗无法容忍的羞辱,哪怕伯爵一再辩解,他杀死了主任牧师与他的首席弟子,还有诸多的信徒与牧师们也无济于事;第二次就是用自己儿子的躯体复生的老王,也就是他们真正的计划,新王的躯体将是最好的伪装,也是老王的把柄,为了保证自己可以继续拥有一个健康而年轻的躯体,那个人类会对他们俯首帖耳,惟命是从,而不是如以往那样犹疑不决,彷徨难定——他们有着一系列的安排,一等到新王可以真正掌控这个国家了,他们就可以通过塔拉的最高统治者污秽晨光之神以及其他善神的圣所和神殿,并且让它如同掉落在净水中的毒药那样扩散开。但即便是伯爵,也没有想到劳瑞会以这么鲁莽的方式杀死了新王——他并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也不贪图触手可及的权势,更不在意自己的名誉,他就像是一个拒绝下棋的孩子那样,蛮横地掀翻了棋盘,而伯爵唯一的挽救方法也只有让自己成为国王了,只是他也很清楚,罗萨达的牧师以及盟友们是绝对不会希望看到这一幕的,他们一定会推举出一个值得众人信服的代言人,踏在他失败的头颅上成为塔拉的新王;第三次,让伯爵有点意外的,竟然是劳瑞。好吧,他也懊悔过,即便他不想让国王轻易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也可以将劳瑞拘禁起来,或是剥夺他的意识——他是真的这么想过,但国王似乎并不这么想,伯爵不是很明白,但国王,也许,他是说,这只是一个猜测,或许他对年轻与健康还不是那么渴求的时候,他对他被制造出来的长子,还是有着一些血缘带来的亲情的,他放逐了劳瑞,但手中掌握着的线团却从来没有让他和王后知晓过。

  —————

  劳瑞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间里,他已经见过了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将会被罗萨达的牧师送到主殿所在的领地上,作为一个普通的,略有资产的寡妇定居下来,她还有他们的孩子会有罗萨达的牧师与圣骑士们暗中照拂,平静而富足地度过一生,他的孩子,如果继承了恶魔的血脉,成为了一个术士的话,牧师们也会为他寻找一个可靠的,良善或是中立的导师,如果不是,他也会受到良好而完善的教育。

  “很冷。”他咕哝了一声,但他的声音也低到了几乎没有人能够听见,他也不想让别人听见,比起寒冷,他更不想看见别人怜悯或是惧怕的眼神,谢谢,他觉得自己的一生虽然不是很长,但不算太差——在幼儿和孩童时期,他被很好地照料着,等他离开了王庭,被放逐之后,他所有的天赋让他成为了一个术士,所以也没有葬身于野兽口中,或是被卖为奴隶,又或是死在盗贼之手,后来他又遇到了自己的妻子,而且现在也有了孩子——他的疑问得到了解答,虽然这个解答并不是他想要的,他的使命已经达成,他的生命绚丽多彩,没有什么可遗憾和留恋的了。

  他无法控制地想起他的父亲,国王,他还记得这个曾经强壮又威严的男子是怎么把他送上小马的,又是怎么将自己的酒杯递到他面前的,他看着自己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他制造了两个生命,劳瑞,还有劳瑞就连一眼都没有看到过的弟弟——据说那是一个因为久病而羞涩,性情却很温和的少年,但他已经死了,在仪式中,他的灵魂从躯体从被抽取出来,那时的他一定充满了惶恐,迷惑与仇恨,他能够看到自己的父亲在自己的躯体中复活,占有他的生命与未来吗?父亲究竟是怎样想的呢,人类的生命永远都是短暂的,每一个人类都应该坦然做好迎接衰老与死亡的准备,但他似乎不那么认为,为此他不惜攫取他两个儿子的生机,首先是劳瑞的兄弟,然后是劳瑞。

  等到国王死去之后,当他站立在哀悼荒原上的时候,他一定会愤怒的吧,不过劳瑞只觉得滑稽,他只享有了不到三天的新生命,付出的却是他,还有他的家族的彻底毁灭,塔拉会有一个新国王,但那个国王不会再与他们的家族有关系。

  想到这里,劳瑞就不禁吃吃发笑,啊,他的脊背似乎都不那么疼了……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他将会失去一个生者所有的感觉,他竭力不让自己去想之后的事情,或许,他应该奔向一个魔鬼,即便成为深渊生物口中的食物,也一定要比沦落到希瑞克的手中更好些。

  补充了一点,有点晚了,抱歉。

第721章 重蹈【2】

  “我想这可能行不通。”一个声音突然说,而劳瑞几乎跳了起来——如果不是他的脊骨都已经腐化粉碎了,他奋力转过头去,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然后他就看到了那个黑发龙裔。也就是在那些冒险者中,比起罗萨达的选民亚戴尔,或是精灵们,最受劳瑞忌惮的人,不仅仅是因为他一抬手就毁掉了鳞片笔与他们反抗的机会,而是……说句讽刺的话,他看到这个人感觉最不违和的大概就是现在了。嗯,是的,在黑暗之中,在阴影之下,身边没有光,浸润在深重的寒意里。

  他走到窗前的时候,劳瑞才能凭借着柔和的钴蓝色天光发现他披着一件深灰色的斗篷,斗篷很长,一直垂到足踝,肩后垂着一个很大的兜帽。他行动的时候,悄无声息,就连一丝微弱的风都没有带起,就像是在冰面上滑动,黑发的施法者走到劳瑞身边的时候,劳瑞忍不住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你快要死了。”劳瑞听见他说。

  “你可真是……直言不讳啊。”劳瑞带着一丝希冀地问道:“你们有什么办法让我不至于落到希瑞克的手中吗?”

  “很难。”如果劳瑞没有在年少时使用了错误的力量——当然,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始终在耳边响起的低语意味着什么,他被自己的国家和父亲放逐,身无分文,而俊美的容貌和恶魔的血脉有时候可以成为一种优势,有时候也可以成为一种劣势,他也没有经过正统的教导,或者说,在他生命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作为一个凡人而活着的,就像他父亲附着到他的兄弟身上时,虽然说,他也知道这具身体是可以引动星河赐予魔法的,但他被抓住的时候,仍然孱弱的就像是一只受了伤害的幼崽——当一个术士欺骗了劳瑞,并且企图将他祭献给一个恶魔的时候,劳瑞借助了暗日的利爪,他不但杀了那个术士,还从他的塔里偷到了罪恶的第一枚金币。

  等到劳瑞醒悟过来,明白自己正在将自己往深渊中推去的时候,为时已晚,他已经不再是个善良的好人,如果不是偶尔遇到了他的妻子,也许他还会继续沦落下去吧,但为了那个可爱的女孩,他愿意收敛起先天与后天的残暴与狂乱,但是……他知道现在他是个什么样子,就和他杀死的每一个人一样,又肮脏,又可怜,眼睛中充斥着愤怒与嫉妒,他不甘心就此死去,也恐惧着自己被希瑞克抓住的那一刻,但命运告诉他,今天就是他偿还的日子了。

  而且因为他曾经与希瑞克交易过,他也不可能被其他的神祗接受,即便有宽容的神祗愿意接纳他,希瑞克也可以前往对方的神国理直气壮地索要——因为他欠了希瑞克的债,虽然说,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盗贼,那么他可能还能寄希望于愿意收容他的神祗与希瑞克讨价还价——无论他是良善,还是中立,又或是邪恶,但他毁掉了希瑞克的阴谋,暗日王子是绝对不会愿意放过这么一个胆大妄为的虫子的。

  “或许也不是没有办法。”黑发的龙裔突然说,劳瑞略微睁大了眼睛:“什么办法?”

  “但作为代价,你将要迎来的是永远的湮灭……无论以何种形态,你都不可能继续残留在这个或是其他的位面,你会被完全地摧毁,不留一点痕迹。”黑发的龙裔微微低下头:“这样你才能够真正地逃离暗日的追捕,他也不可能找回你,即便用大许愿术,也不可能。”

  “大许愿术,我想,”劳瑞艰难地说:“我大概还没有这份荣幸,”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我可以猜到您想要怎么做,我会被吞噬,对吗,这才是真正的消失。但能够做到这件事情的,难道不是只有灰袍和巫妖吗?”他停顿了一下:“不,等等,我想您或许会认识这样的人,您并不那么……”他斟酌了一下词语:“固执,对吗?”

  “你猜对了一半。”黑发的龙裔直起身体,他伸出一只手,手掌在劳瑞的面前打开,然后劳瑞就看见了一枚即便在黯淡的光线下仍然熠熠生辉的血玉髓,这种在灰袍与巫妖中十分盛行的宝石,尤其是用来储存充作祭品,钱币与食物的灵魂。

  劳瑞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在看见这枚晶光闪耀,如同鲜血凝固而成的宝石的时候仍然畏缩了,这与情感与力量无关,只在于生者对于不死者的天然的惧怕与回避。

  “真想再看一眼我的妻子啊。”劳瑞说,然后他给了自己一个笑容:“说笑的,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坚持不到那个时刻了。我亲爱的朋友,看来您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但无论是什么结果,都不会比成为那一位的祈并者更差了。”

  让劳瑞有点惊讶的是,那位竟然毫不犹豫地向他投掷了一个法术,他毫无痛苦地立刻死去,然后他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灰土气息,只一嗅入,他的躯体与手脚都僵冷起来,周遭的寂静突然被打破,无数嘈杂的声音响彻他的耳道,其中一个尖利可怕到几乎让他刺穿鼓膜的声音格外响亮,但这些都只有一瞬间,灰土,风,寒冷,噪声倏地无影无踪,他睁开眼睛,眼前一片半透明的血红,耳边也只剩下了模糊的回响,就像是被沉入了河水之中,他看见了自己的妻子,她踏上一辆外表朴素的马车,她穿着黑色的丧服,神色哀恸却坚毅,而几个让劳瑞感到有着几分熟悉的面孔环绕在马车周围,看来罗萨达的牧师们并未放弃他们许下的诺言。

  “他们会怎么样?”他问。

  “你会有个儿子。”异界的灵魂回答他说,这是巫妖看到的,一个强健而又崭新的生命。

  劳瑞愉快地喘息了一声,就昏睡了过去。异界的灵魂将这枚灵魂宝石高高举起,让它暴露在炽热的阳光下。

  ——你应该让我来做,巫妖在识海中说道。之前的事情,即便他们使用的是埃戴尔那留下的卷轴,曾经的不死者也不想让这个灵魂去做,他很担心,这件事情表面上或许可以归结为一桩善行,实质上,仍然可以说是一个邪恶至极的法术,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人的关系——冥冥中的法则将会如何契定呢?认为他的同居者是在行善,还是在作恶,他们是否会因此受到惩罚?或许在法术生效的时候,他们就会灰飞烟灭,巫妖恼火地想到,这或许也就是他导师的企图,每个不死者总是对新的事物充满了好奇,而这张卷轴就是实验用的工具,劳瑞或是其他的什么人就是实验的平台——只是他的心中也同样被对于陌生的力量与规则的限定与奥妙引诱着。每个巫妖都是疯子,都是赌徒,要知道,他们转化的过程原本就满是不确定性,不是每个灰袍都会成为巫妖的,他们可能当场死去,或许灵魂没能回到躯体,只能作为幽魂存在,也有可能,灵魂虽然回到躯体,却没能带上理智,只能成为一个如同字面意义的脑残巫妖,而后两种,注定了他们要以更凄凉可怕的境况在这个位面存在下去,若是无人打搅,这出悲惨的戏剧可能要延续上几百年也说不定。

  所以他虽然反对了,但反对的不是很激烈,就像是现在。事实证明,法则令人嫉妒地对这个小家伙极其偏爱,他们仍旧安然无恙。

  您究竟要我们做些什么呢?巫妖在心里问。

  异界的灵魂对着阳光举起了宝石,口中轻声念诵咒语,因为阳光是那样的灼热,他的眼睛都不禁流下泪来,但这些都没能影响到他的手指与舌尖,他准确地念完了一长段就像是牧师的祈祷那样冗长的咒语,然后捏着宝石的手指一用力,就将宝石连同里面的灵魂一起捏碎了,宝石在阳光下化为细碎的粉末,被激荡的东风裹挟而去,形成了一道绚丽壮阔的光带。

  劳瑞死了,而他的灵魂也随着禁锢它的宝石一切被销毁,没有人,也没有神祗能够找寻得到他。

  巫妖几乎可以感觉到另一个灵魂心中浓重的悲哀,与拂之不去的歉意,还有惋惜,只是其中并没有太多悔恨的成分,曾经的不死者隐约感觉到了不对,虽然只有那么一星半点,但所有失控的轨迹都是从一个微小的颠簸开始的——虽然巫妖一直在告诉对方是个窃贼,而对方也一直对他保持着歉疚不安的心态,这让后者会在许多方面对巫妖邪恶的本质采取退让与宽容的态度——这让巫妖能够相当自如地使用它,是的,一点不错,“使用”它,一个良善与天真的灵魂,可能比这具流动着纯净的正能量的生者身躯更能掩饰其下的罪恶,而事实也是如此——巫妖担心的是,人类总是会变化的,不但在这个位面如此,在另一个位面也是如此,另一个灵魂如果产生了改变,那么他就失去了最后一道屏障。精灵游侠,现在的密林之王凯瑞本,还有一心恋慕着“他”的阿芙拉,以及其他的一些重要的棋子,如果发现了不但是他,另外一个灵魂也已经扭曲污秽了的话,那么他们只会坚持原先的想法,当然,按照法则书写的文卷,他应该赎清所有的罪过之后,以一个无罪的凡人身份去死。

  巫妖一点也不想迎接这么一个看似美好的结局,如果可能,他宁愿作为一个巫妖被摧毁命匣与本质,而不是如此卑微与懦弱的消亡。

  ——什么人,让我们做什么事?就在巫妖苦思冥想的时候,异界的灵魂突然问道,几乎吓了他一跳。

  ——什么?

  ——我是说,异界的灵魂从容地问道,你刚才说,‘您究竟要我们做些什么呢?’?

  我什么也没说——巫妖几乎就要这么回答了,但作为一个不死施法者的警惕还是起到了应有的阻拦作用,他骤然明白过来,另一个灵魂的力量显然又有所增强,所以就像是曾经的外来者心中所想的事情就像是在他耳边大声嚷嚷那样,他在放松戒备的时候,他所想的事情,也一样可以被对方听见。这让他的计划有多了一个变数,虽然他曾经有所预料,但还是不免感到担忧,他都希望对方能够如同之前那样满怀忧虑,精神恍惚,而不是如同现在这样头脑清晰,反应敏锐——它似乎已经摆脱了另一个位面给予他的桎梏,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深渊在下,是什么时候呢!?

  ————

  “我们胜利了。”一个骑士说。

  “不幸的胜利。”塔拉的新国王说,一边环顾着身周的一切。虽然还没有加冕,但几乎已经不再有人对于抱有异议,战争持续了三个月,时间虽然短暂,但造成的后果是塔拉一片疮痍,在平定了王太后家族以及其盟友的叛乱之后,他们还要迎击外来的敌人,幸而有着罗萨达,泰尔以及伊尔摩特等善神的牧师们出面,其他几个同样信奉着他们的国家要么冷眼旁观,要么派遣出了援军,援军的数量加起来还不足一千,但也已经足以造成战局倾斜,更不用说还有白袍,圣骑士以及几位强有力的施法者给予的支持,尤其是那个黑发的术士。

  而在这场战争中脱颖而出的人也是人们没有想到的,他就是德鲁,也就是那位没有回应劳瑞的爵爷,哪怕劳瑞还在塔拉的时候,他们可以说是挚友——人们都认为他过于冷漠无情,或就是一个卑劣的小人,但他在战争中的表现却几乎可以洗刷掉一身污名。他固然不够光明磊落,但光明磊落的人可能会将这场战争拖延到三年而不是三个月。

  “我们回去吧。”德鲁说,他的胡须上沾满了烟尘,神情疲惫,等待着他的,是塔拉更为多舛的命运。

第722章 覆辙

  德鲁比劳瑞还要年少一些,作为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性,他只在下颌位置略微蓄了一些不到一寸的胡子,他的眉毛并不浓重,但尾端如同鹰隼的羽翼一般地高高挑起,与发色一样黑亮浓重,掩盖着一双普通的褐色眼睛,他是一个冷静而理智的人,本性不坏,但从某方面来说,他就像是一个商人那样善于谋划与计较,对于现在的塔拉来说,他是一个不那么好但非常适合的统治者——他对于罗萨达,或者说,任何一个神祗都只有尊重但缺乏热忱,更正确的说,他是个泛信徒,他的信仰可能早就献给了塔拉,他的家族,无论罗萨达还是希瑞克都要往后退,但在战争之中,他敏锐的眼睛也已经发现了,就像是丑鸡曾经说过的,虽然神祗们不直接插手凡俗的权势更替已经成为了不可说的法则,但他们的代言人仍然可以作为背后的操纵者点燃或是熄灭战争的火焰。

  就像是这一次,德鲁一点也不觉得如果没有罗萨达的牧师们,他能够成为最后的胜利者,那些希瑞克的牧师所施放的神术,满溢着邪恶与恐惧的气息,不要说是凡人士兵,就连他也不由得为之浑身颤簌。“这就是神祗啊。”他对自己低语道,在国王的高塔中,到处都有着罗萨达的徽记与圣花,还有他的化身,华美的孔雀图形与纹样。众所周知,南方诸国的前身,是在一千多年前分崩离析的法崙,一个由强大的银龙创建的国家,它的领域曾经侵吞了四分之一的大陆,现在的高地诺曼,路泽尔,白塔与鹧鸪山丘,红宝石海角,龙火列岛都曾经部分或是完全地臣服在银龙的爪下,像是碧岬堤堡,原本也只不过是法崙的一个港口而已。不幸的是,当时从天上坠落到地上的神祗们就在法崙之中发动了对于彼此的战争,无数无辜的人被卷入其中,失去了亲人,失去了土地,也失去了自己的性命,而那个时候,众神对于信徒与信仰的掌握远不如现在,毕竟那个时候,他们的力量是否强大与人类或是类人对他们的信仰无关。但现在呢,虽然每个统治者都会尽可能性地平衡国土以及领地上的信仰平衡,以免产生某个神祗一家独大的情况——除了担忧自己的权势会被诸神的代言人们篡夺之外,还有的就是他们也不希望自己的国家因为信仰过于专一于某神祗而受到其敌对神祗的攻击。神祗们的力量是非常可怕的,瘟疫,洪涝,干旱,虫灾……乃至一些淫邪的风气,颠倒的伦理,都有可能只是某一位崇高存在的小小玩笑,对于他们来说,时间与生命都因为永无匮乏之忧而显得格外廉价。

  在千年前的动荡中,法崙在彻底地崩溃之前,已经丧失了二分之一的人口,数以千万计的典籍失落或是被焚烧,鳞次栉比的建筑与田地湮灭在熔岩或是洪涛里,徒留下一片焦土,泥沼,神殿与圣所不断地矗立起来,又被不断地摧毁,牧师与骑士们为了自己的信仰而战,血如同河流一般地蜿蜒在乌黑的灰尘中——人们伸出双手,不知道应该向那位神祗祈祷,又或是只是单纯的不敢,在那个混乱的年代,也许你刚刚叫出罗萨达或是泰尔的名字,就会有匕首刺入你的脊背,或是被斧头砍掉了脑袋。而若是你呼唤邪恶之神的姓名,也一样难逃仓促的审判与处刑——到处都是血腥与狂暴的气息,已经堕落却丝毫不曾察觉的牧师与圣骑士不比盗贼和刺客仁慈,他们会打断你的四肢,将你送上火刑架,又或是把你吊在城墙上,任凭乌鸦叼走你的眼珠。

  不止一个人愤怒地宣称他不再信仰任何神祗,而在动乱之后,统治者们对于神祗的渴望也变得低微了起来——国王与大公的继承人绝对不能是一个牧师或是圣骑士也是一个被众人默认的铁规,只是在千年之后,随着信徒的信仰之力直接影响到了神祗们的力量,神祗们对于这个曾经只是被他们用来游戏的主物质位面逐渐重视了起来,相对的,对于无信者与伪信者的惩罚也开始严厉起来,不仅仅是死去之后,就连生者的世界里也一样不免受到控制——最简单的,看看身周,高地诺曼无疑是以泰尔为主要信仰的,他们的国王虽然不是泰尔最虔诚的信徒,但他最信重的大臣无疑是的——每一个,除了狄伦之外,都是泰尔的圣骑士,曾经的诺曼王伯德温。唐克雷更是一个泰尔圣骑士,虽然他在成为国王之前就被泰尔放逐了,但谁都知道,他一心想要回到泰尔的麾下。

  而信奉罗萨达的城市,公国与国家也不再少数,除了塔拉之外,还有四个国家是这位晨光之神的追随者,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愿意收敛起那份贪婪之心的原因——如果是德鲁,他至少会乘机切下一份来,法崙虽然广阔,但在被分成了数十块之后,哪一块都会显得有点小,更不用说,在长达千年的混乱之中,还有不少城市和地区都独立了出去。

  先前的维尼托与碧岬堤堡因为商人众多的关系,沃金的神像最多,风暴之神塔洛斯与月神苏纶次之,伊尔摩特等神的牧师也一样会出现在双重城墙之内,而希瑞克与玛斯克的信徒们也能够托庇阴影躲藏起来,一些名不见经传,零星的弱小神祗也能在这里受到尊重,这种做法无疑是正确的,碧岬堤堡与维尼托几经震动,但真正会导致其覆灭的灾难还从来不曾有过。作为相反的例子——龙火列岛,那里的人们则几近单纯地崇奉塔洛斯,疏远其他神祗的结果就是他们遭到灭顶之灾的时候,就连塔洛斯也只是旁观——他虽然强大,但也只是一个神祗,面对更多可能与他同样强大的神祗的时候,他聪明地选择了放弃,反正只要行走在海面上,居住在大海边,人们都是必须向他奉献信仰与祭献的。

  好吧,塔拉的新王德鲁想,无论如何,晨光之神罗萨达总要比希瑞克或是玛斯克更好一些,他的商人们也曾经进入过白塔,并且带来与之相关的消息,在格瑞第统治期间,那里根本就成为了伪神牧师,盗贼与刺客的巢穴,这些暴徒们根本不懂得应该如何经营一个商业城市,也不懂得为什么不能涸泽而渔,或只是不在意,他们强迫与利诱人们种植的“烟草”覆盖了鹧鸪山丘的每一寸土地,而白塔之中琳琅满目的货物也成为了历史,他们只愿意并且只能提供一种货物,那就是“烟草”的各种衍生制品与半成品。当伪神被众神杀死,她的神殿倒塌,而牧师们四处奔逃的时候,那些盛开着艳丽花朵的植物也突然不断地枯萎与凋谢——那时候的白塔人们几乎完全绝望了,他们被强迫着种植了这些东西而不是任何一种可以用来果腹的作物,原本还曾经寄希望于伪神的神殿能够如先前诱惑他们时那样用金币和面粉来收取这些……奇特的果实,但就算伪神的牧师们还在,这些植物不要说果实,就连花朵都萎谢了,他们还会对干瘪的根茎和叶子感兴趣吗?

  德鲁的家族可是在那场灾难中得到了一大笔额外的收益——还有白塔领主安芮的感谢,德鲁的父亲对这位年轻而艳丽的女性念念不忘了很久,据他说,那是一种魔性的美丽,就像是来自于深渊的恶魔或是魔鬼,这也是为什么他在片刻犹豫后就放弃了多余的想法——德鲁的家族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英雄,或是别的什么值得吟游诗人们传唱的出色人物,但如果你细细探究的话,就能发现他们家族中,或许有人犯过些许小错,但从来就没有人在重大事件中做出糟糕的选择,就像是德鲁的父亲,以及如今的德鲁。

  “您什么时候举行登基仪式呢?”德鲁身边的骑士问道,他也有可能成为一个爵爷或是大臣呢。

  “尽快吧,”德鲁说:“简单点,但要保证每个人都知道,从……奴隶到他们的主人,还有介于他们之间的人。”古老的王室已经绝嗣,新的王室将会成为塔拉的新主人,这才是最为重要的,比用丝绸装饰城墙更重要。

  德鲁是个在必须的时候雷厉风行的人,他也不在意人们是否会多嘴饶舌,先前的王太后受到了审判,因为她用邪恶的法术谋害了两位国王,老王与他的儿子,虽然王太后一再辨称这是老王的意愿,但除非老王的灵魂能够站出来为她作证,不然谁也不会相信她——或者,相信她的或许会有,但作为塔拉的臣子,他们谁也不想承认他们曾经忠诚于这么一个愚蠢邪恶的家伙,国王没有过错,死去的新王也只是前者的次子,是的,反正劳瑞也已经悄然逝去了,没有人能够提出异议,只是在判决上,人们产生了分歧,是将王太后囚禁起来呢,还是把她处死呢。

  “处死吧。”德鲁说,他站起来,顺手将王冠摘下来,丢在侍从端来的丝绒垫子上,“她身份高贵原本就是因为她的丈夫和儿子,既然她将其弃若敝履,那么显然的,她并不需要这些。”

  当侍从们将王太后带入一个偏僻的房间,搭建起一个简陋的绞刑架,并且将粗糙的亚麻绳子套在她的颈脖上的时候,被蒙住眼睛的女人立刻开始挣扎,并且嘶哑地嚎叫了起来。

  也许即便是到了这一刻,她仍然认为凭借着自己的血统与身份,还是可以尊贵并且安然地活下去的。

  —————

  没有等到王太后彻底地断绝呼吸,德鲁带着他的侍从在没有告知其他人的情况下离开了王庭。

  德鲁戴着一顶男爵的帽子,披着松鼠皮的斗篷,还有他身边的侍从们,也更换了颜色暗淡的衣着,一群人看上去就像是前来祝贺新王登基,却没有资格进入王庭的小爵爷,这样的人最近在这里变得非常常见,他甚至在一个村庄里驻足,吃了一整只肥鸡,还有几瓶粗劣的麦酒。

  又走了大约四分之一个白昼的行程,他才看见了约定的地方——一个法崙时代留下的废墟边,几个人正在等待着他,其中一个正是外来的罗萨达牧师亚戴尔德鲁从几十步远的地方就跳下了马,然后摘掉了自己的帽子,毕竟对于一个神祗的选民来说,怎么尊敬都不为过,虽然他并不知道,这些人中除了阿芙拉与凯瑞本,还有一个埃戴尔那最小的弟子,而埃戴尔那,这个该死的半神巫妖就是在千年前的诸神之战中,将整个法崙拖入毁灭泥沼的邪恶的存在。

  在他走近他们的时候,一只颜色艳丽的蝴蝶悠然地从他的鼻尖处蹁跹而过,这是一只法崙从未看见过的蝴蝶,有着很长的尾端突起,就像是贵妇人垂到地面的长袖,姿态说不出的曼妙优雅。

  然后德鲁看见,在那位黑发龙裔的手中,同样轻轻地夹着一只相似的蝴蝶,它比之前的同类还要大,深蓝色的双翅上遍布着金色与赤色的斑点,就像是夕阳下的海面那样多彩多姿,一见到他,那位强大的施法者手指一松,就将这只蝴蝶放走了。

  “那只蝴蝶有什么问题吗?”德鲁问。他有些担心这只蝴蝶是否携带着疫病或是毒素,但一想就知道不可能,如果是那样,它们是绝对不会被轻易放纵的。

  “蝴蝶没有问题,”仍然是那位黑发龙裔说:“虽然它确实是被创造出来的,”他没有让德鲁过多的担忧,“但它被创造出来的理由就是为了毁灭那些导致人们堕落与疯狂的植物——那些植物曾经被吞噬殆尽,相对的,它们也因为没有食物而逐渐消弭,但我来到这里之后,就再一次看到了它们,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塔拉有着那种植物。”德鲁回答说,他的神色立刻变得严肃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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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3章 覆辙【2】

  “要我完全地取缔奴隶买卖是不可能的,我的国王不能,我也不能。”德鲁说,虽然得知那种可以让一个人变成野兽与废物的植物正在他的国家中蔓延,让这个圆滑有时候也会变得非常强硬的男人十分愤怒——他支持罗萨达,泰尔以及伊尔摩特,查缇的牧师巡查塔拉的每一寸土地,他们愿意拔掉它,粉碎它或是焚烧它都没有关系,德鲁是支持他们的,并且开出了相应的文书。他甚至要求他的骑士与大臣们和他一起居住在王庭一段时间,从中甄别是否已经无法从这种“烟草”的控制中摆脱出来的可怜虫——事实让他满心抑郁,已经习惯【必须】每天一次到两次美美地享受一番的人竟然占到了十之二三,其中有不少都是受了伯爵的馈赠或是诱惑。想到这些人会因为“烟草”的逼迫,而对他做出什么样可怕的事情来,他就不寒而栗。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德鲁在简装只马地与冒险者们经过了数个村庄之后,发现许多奴隶未必都是从战争中被掠夺而来的,他们其中有很多人,只是无意间喝了一杯所谓的“茴香酒”,又或是好奇地尝了尝格外“香甜”的水烟,以及曾经用一种极其灵验又廉价的药物治疗过自己的外伤或是腹泻【这两种伤病在穷苦的人们中很常见】,他们之中也有人听说过这种烟草,但就像是之前的人们那样,他们短浅的目光只能看得见这种药物的低廉售价与立竿见影的效用,谁都不能否认它能够给这些缺少快乐的人带来的欢愉——但与格瑞第的牧师不同,当他们还想要这种“茴香酒”,“水烟”,以及“药物”的时候,它的价格就不再那么平易近人了。

  先是田地中的出产,一两样勉强称得上值钱的东西,而后是丈夫出卖妻子,妻子出卖儿女,兄长出卖弟妹,最后就只剩下了他们自己,为了那种奇妙的植物,他们出卖了自己的自由——而在塔拉的法律中,这种买卖是合法的,一个欠债人无法偿还债务的时候,他就变成了债务人的奴隶——而且商人聪明的不会直接将他们所要的东西给他们,而是给他们金币,让他们用金币去向另一个商人购买那种“烟草”。如此往复循环,等到一个爵爷,一个领主突然发现自己的子民数量无声无息间就低落到连耕作田地都不够的时候,他要么重金向商人购买奴隶,要么就只剩下了向外征伐这条唯一的道路——而在这片大陆上,除了格瑞纳达这种君主神祗合一的国家,国王所拥有的权力与威望被他分封的领主们瓜分,更多时候,他更像是一个仲裁者,一个部落的首领,想要如曾经的法崙皇帝那样说一不二,独断专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就算他能够解决劳动力不足,或是“烟草”的问题,也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而直接伤害到他的臣子与骑士,他们才是他的支柱,虽然作为基座,他的子民同样重要,但若是支柱崩塌,他连等到基座溃散的时间都不会有。

  “那么就这么和他们说吧。”黑发的施法者平静地说,他的双手放在高背椅的扶手上,手指异于常人的纤细修长,皮肤白的几乎透明,神情淡漠,即便是在一个国王面前,他也从未卑躬屈膝,符合大部分人对一个强大法师的想象——德鲁身后有着两位他所招揽的法师,但他们也明确地说过,他们的力量完全无法与这位大人相比,就算他们为了那笔佣金愿意尽心竭力,也无法保证德鲁在他面前的安全,如果德鲁想要完整地从这个房间里走出来,最好还是不要轻易激怒他为妙。但他提出的要求,同样是德鲁无法达成的。与其到了事后,让他因为受到了欺骗与嘲弄而愤怒,不如现在就好好地和他解释一番,但那位大人虽然听完了他的话,但只要看到那双不变的黑色眼睛,德鲁就知道他的立场还是没有丝毫更变的痕迹。

  “和你的领主,你的骑士们说。”异界的灵魂说:“这已经不再是人类的问题了,”他看着德鲁,“也不单单是侏儒,矮人,或是精灵的问题,或是兽人,巨人,地精也无法置身事外,陛下,您也许已经察觉到了,这个位面正在动荡不安,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有预兆,海鸟失却了踪迹,云层紧压海面……不但是你们,维尼托或是别的什么地方,神祗们的代言人之间的冲突正在变得激烈起来,您难道认为如同伯爵这样的存在在其他地方会很少吗?”

  “难道不是吗?”德鲁勉强地说道:“我们的国王,我是说,我曾经忠诚过的那一位,他还很年轻的时候,就对永恒的生命,健康与俊美充满了渴望——当然,我不是说,我们就没有,只要是人类,都会羡慕精灵以及其他长命的种族所拥有的恩赐吧,但我们也明白,如同花朵会凋谢,叶片会掉落,河流会干涸那样,人类的生命同样是有尽头的,这是自然的循环,也是我们的命运,虽然有些不甘,但我们也很清楚,为了逃避这个命运,我们付出的报酬可能要远远大于我们所能有的,如果一定要强行扭转,放弃,那么等待我们的只有苦痛与哀愁——但国王陛下并不是这么想的,我想,在你们到来前的那些年,他就已经疯了吧。”

  “维尼托的国王是为了他的国家,或者说他的家族,而塔拉的国王是为了延续他本人而非国家的命脉,但对我们,对神祗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异界的灵魂说:“虽然对于我的队伍中的其他人来说,奴隶的交易是一种后退,一种耻辱,一种……让他们良善的心与认知都无法忍受的事情,但我要你告诉他们的,不仅仅是这些,或者说,这些根本不能够动摇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的想法——哪怕他们并不依赖那种所谓的烟草,烟草带来的畸形的,表面的繁荣也足以让他们装聋作哑,如果你真的要求他们中止奴隶贸易,我想,他们之中最忠诚的,也不过是将明面上的买卖转往地下,又或是禁止塔拉子民相互交易彼此,但您也知道,这并不能坚持很久,毕竟那些已经无法摆脱烟草控制的人们价格低廉,可是呢,要从外界得到奴隶,他们的价格可就要高昂的多了,而且即便如此,他们也不可能完全地放弃烟草的种植与流通——您还记得在战争中伯爵对于他来说过于庞大的兵力吗?在龙火列岛上我彻底地研究过这种植物,在和药水混合之后,它能够最大限度地降低人类的自主程度,他会变得思维迟钝,麻木不仁,格外的温顺听话,但同时,他体内的能量会被完全的激发出来,在短短的十几年里,他可以如同一头不知疲倦的牛马那样昼夜不息的劳作。而在战场上,他们也不会产生对于受伤以及死亡的恐惧,只要给他们那种东西,哪怕已经肚肠流出,眼睛瞎掉,手足被斩断的情况下,他们仍然可以用牙齿咬断士兵的脚和喉咙,这些我们都已经见过了不是吗?”

  “所以……你所说的就更加不可行了。”德鲁低声说。

  “那么就告诉他们吧,”异界的灵魂说:“他们正在动摇的,不是人类,或是在这个主物质位面上所有的生物所能有的基础,而是神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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