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和二小姐出生后,这两棵香樟树便是一同种下的。”
两箱丝绸, 两厢厮守……林安对这风俗闻所未闻,倒也觉出几分温情。
音儿嗤笑道:“这样就能两厢厮守啊,不会是卖丝绸的人编出来的风俗吧?”
温情的泡沫瞬间破裂,林安翻了个白眼,径自走向那两个树桩查看,刀痕清晰可见,的确是新近砍断的样子。
她想了想,又问道:“大小姐出嫁,她那棵树自然已装着丝绸送到梳云山庄,可为何二小姐的树也一并砍了?”
春兰秋兰对视一眼,春兰道:“大小姐同少庄主定亲后,二小姐常常闹脾气。那日谷主亲手砍下大小姐的香樟树,二小姐便也坚持要砍。谷主和夫人无奈之下,便也顺着二小姐了,说等大小姐完婚后,也早日为二小姐议亲,箱子早晚要做的。”
“原来如此……”林安点了点头,又问:“方才怎么没见二小姐的两个箱子?”
春兰叹息道:“半个月前,二小姐有次闹脾气时,一把火将两个箱子都烧了……”
“呦!”音儿咂了咂嘴,“这个郁青越还真是好大的脾气呢,虽然比本姑娘还差得很远,但我居然开始有点欣赏她了。”
林安懒得理她,其实大多数时候周围人都没太理她,可她就是能这样津津有味地自说自话,大眼睛溜溜直转。
林安腹诽一阵,转回正题:“这些日子,二小姐还有何反常之处?请你们仔细想想。”
秋兰道:“其实倒没什么不寻常的,自大小姐与少庄主定亲后,二小姐心情一直不好,几乎每日都会闹脾气,连我们也不敢常去屋里打扰。
大婚前一晚,二小姐嫌我们笨手笨脚碍眼,将我们训了一通,赶出院子,那也是我们最后一次再见二小姐。
大婚当日,二小姐始终闭门不出,大家都知道她心里难受,所以没有打扰。忙乱一整日后,夫人来看二小姐,二小姐仍旧没有反应,夫人着急将门撞开,才发现已人去屋空,只留下那一张字条。”
林安认真听完,思忖道:“这么说,大婚当日便无人见过二小姐?也许她不是闭门不出,而是已经离开了吧。”
春兰道:“谷主和夫人也都觉得,二小姐是趁着大婚之日各处忙乱,偷偷离开的。”
音儿点头道:“就是嘛,别人都成婚了,还有什么好留恋的。依我说,箱子烧得好,人也走得好。”
秋兰忍不住道:“那可是长了十多年的香樟树,还是二小姐亲自定尺寸命工匠做的,我们都觉得可惜极了。”
林安眉心微动,道:“你们是亲眼看着二小姐烧了箱子?”
“是啊。”春兰答道,“那晚二小姐发了很大的脾气,我们不敢上前劝阻,只能远远看着,但也看得清楚,火堆里正是木箱,烧完残留的焦木也是我们后来收拾的。
唉,没想到几天后二小姐便出走了,也许那时她已心生去意了吧。”
……
这一日,林安都在回想自己在那间闺房中看到的种种细节。那是郁青越朝夕起居之处,却没有任何线索指向她的去向。
自睡醒后,她只是随意垫了几口饭,下午又在谷中调查许久,到傍晚已是饥肠辘辘。
谷中的宴席还在继续,林安却不想凑那热闹,想起郁谷主所说的“拿此令牌通行无阻”,便出了房间,打算利用一下特权,直接到厨房拿些吃的。
一路上,她还见到了甘世流和甘世行两兄弟,相互打了招呼,依稀听到他们说,好像明日要出谷去西边寻找。
眼下正是晚饭时间,偌大的厨房里,谷中弟子和侍女忙碌地进进出出,向外面宴席端送饭菜。
林安走到厨房人最少的角落,四下找寻食物,忽地瞥见一处灶台之后,似乎有个小小的头顶,鬼祟地露在外面。
外头人来人往,林安倒也不怕,索性绕过去一看,顿时无语。
那颗脑袋此时也抬起来,大眼睛眨了眨:“是你?我们果然有缘,在这里都能碰到。”
林安嘴角一抽,没有搭理,转移目光继续找食。
“你也在找吃的吧?”音儿道,“别找了,最好吃的都被我拿到这里来了,一起吃吧。”
林安低头一看,才看到地上摆着六七个盘子,音儿就这么蹲坐在一众盘子中间,忙碌地吃着。
林安没好气道:“干嘛都放地上吃?跟做贼似的。”
“你不一直说我是贼么?这叫始终如一。”音儿一面满不在乎地说着,一面将几个盘子向林安这边挪了挪。
林安好气又好笑,再看这几盘果然都是最好的荤菜,肚子响了一声,索性从旁边台面上拿了双筷子,也蹲下来夹肉吃。
音儿又开口道:“你叫林安是吧,我就叫你安儿好了。”
林安脸一抽,果断否决:“不行。”
“为什么?”音儿眨了眨眼,“难道是你的心上人叫你安儿,这是专属称呼?”
林安怔了怔,陌以新的声音仿佛隔着时光,从耳边低低传来那一声“安儿”。她心口一热,思念在胸腔里骤然涌起。
“你脸红了。”音儿道。
“吃你的肉吧。”
“看起来你应该比我大两三岁,那我叫你安姐好了。”
林安没有理会。
“安姐。”音儿果然自顾自地换了个称呼,“你是为什么会到缎仙谷来的?”
林安额间青筋跳动:“因为你偷走了我的钱。”
“哦哦,那我们又一样诶,我也是因为没钱了。”音儿一脸惺惺相惜,又咂咂嘴道,“本来只是想白吃白住,没想到还能碰上这种事,赚一笔大钱。”
林安有意泼她冷水:“谁说这钱你就能赚到?”
“安姐,你要有信心,咱们两一定比那臭脸兄弟强。”
“我什么时候和你组队了啊!”林安吼。
“别那么在意仪式嘛。”音儿劝道。
“……”
音儿又感慨道:“说起来,要不是为了银子,我才懒得管这种世家儿女情情爱爱的破事,什么非谁不嫁,什么离家出走,屁大点事,无聊死了。”
林安继续泼冷水:“我拿到银子不会分给你的。”
音儿自说自话:“安姐,别说我不照顾你,方才我可是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她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道:“郁子君杀了郁青越!”
林安一口饭差点噎住,道:“什么玩意?”
“真相是,郁子君气愤郁青越屡屡胡闹,怕她破坏婚事,所以杀了她,做出离家出走的假象。”
“你怎么知道的?”林安诧异。
“方才闲来无事,我到她们俩的院子周围踩点,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音儿说着,见林安斜眼看她,理所当然道:“她们一个嫁出去了,一个走了,这里的东西反正也用不到了嘛。”
“那你踩出什么了?”
“我发现,在她们俩各自的小院之间,除了咱们今天走过的那道门,还有一道篱笆围的小门,这小门与两人屋后的花圃相通,从其中一个人的后窗翻出去,穿过长长的花圃和中间的小门,就可以从后面进到对方的小院里,再翻窗进屋。”
“这又怎么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敏锐呢?”音儿抱怨,“这就说明,郁子君完全可以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进入郁青越的房间。郁青越总发脾气,那春兰秋兰都不敢时时守在屋里,更有了被害的机会。
更何况,郁子君自小习武,难道真像她所表现的那样性格柔弱?以她缎仙谷传人的武艺,杀一个疏于习武的郁青越,还不是手到擒来?”
林安哂笑:“你这说的头头是道,可都是在凭空臆测。”
“我可不是瞎编的。”音儿道,“那道花圃中有很明显的脚印,不信的话,待会吃完我带你去看。”
“别待会了。”林安拿帕子抹了抹嘴,一把拽起音儿,“现在就去!”
“你对我别总揪啊拽的。”音儿嘟囔一句,还是跟上了步子。
夜幕中,在音儿的带路下,两人再次来到那对姐妹的小院,却不走白日走过的正门,而是朝另一个方向绕去。
路越走越窄,尽头仿佛已无路可行。音儿带头钻到角落处,手脚并用翻过一人多高的篱笆,林安紧随其后,落地时脚下已是一片花圃。
此处果真十分隐蔽,从外面几乎无法察觉。
“你到底是怎么摸到这来的?”林安吐槽一句,从怀中取出火折,点亮后俯身照向地面,寻找音儿所说的脚印。
音儿无所事事地跟在后面,碎碎念道:“安姐,我说咱们也别在这耽误了,还是尽早把结果告诉那个谷主吧。也不知今晚会不会又有人发现房里布置的求救信息,加入找人小队中的一员,到时候竞争可就更激烈了。”
“别吵。”林安轻叱一句,指向地面,“这就是你说的脚印?”
花圃中的痕迹,根本不是林安想象中清晰且有指向性的一行脚印,而是无数纷繁杂乱的脚印重叠在一起,让林安不由便想起一句话——“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没错,这就是由许多脚印经年累月在花圃中踩出的一条小径。
“怎么了?”音儿凑过来,“这就足够说明,这条路的存在早已为人所知。既然能走,自然也可能通过这里去作案了。”
林安吸了口气,耐下性子道:“如果没有更加明确的线索链条,是不会令人信服的。”
“我前面说的那些,不都是理由?”
“你不过是设下一个既定的结论,再回头去找理由,当然怎么都找得出来。”林安道,“就好比你顺着圈走,总能自圆其说。但要找到真正的答案,就必须跳出圈,从外面去看。”
音儿眨了眨眼:“怎么这些事你说得头头是道,不会都是你那心上人和你说的吧?”
林安一愣,没好气道:“要你管。”
“你们在一起时,他就和你讲这些啊?一点情趣都没有,难怪你现在自己一个人。”
“……”
音儿又拱了拱林安:“我可认识不少江湖侠客,个个武功高强,到时候介绍给你。”
“闭上你的嘴吧。”林安眉心一跳,想起陌以新拒绝自己时所说——“你喜欢的是武功高强的江湖侠客”,心头一酸。
她很想暗骂一句,这女贼还真是独具一门说话的艺术。
正当此时,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
话音未落,便见半空中掠来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飞入篱笆,落在两人面前,显然呈戒备之势。
林安本以为是附近发现了什么可疑,此时才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和音儿被当成了鬼祟之人,连忙举起火折,另一手去拿腰间令牌。
“是你们?”眼前两人中的一人先开了口,是女子的声音。
林安闻言也抬头去看,说话这人竟是春兰。另一个虽不认得,却也是侍女装扮。
“是你?”音儿瞪大了眼,“你怎么半夜在这里鬼鬼祟祟的?”
林安惊叹于她迅速的反客为主,便听春兰连忙解释道:“我和冬兰在附近巡夜,听到此处声响,以为有可疑之人,不想竟是两位姑娘。”
“冬兰……”音儿嘟囔着,“那是不是还有个夏兰?”
冬兰点头道:“是的,我和夏兰是大小姐的侍女,此次跟随大小姐回来的。”
“两位姑娘为何会在此处?”春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