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谷主补充道:“几位若有任何需要,无论是在谷中搜索,还是要找谷中人问话,都尽可随意行事,拿此令牌通行无阻。”
他说着一挥手,身后一名弟子便捧着几块令牌走上前来,分给四人人手一块。
林安接过,大致打量几眼,这比自己包袱里那块“归”字令牌要小了一圈,也简易许多,大概是临时打造,专为此事所用。
“眼下已是深夜,几位可先回房歇息,万望明日一早便着手调查。”郁谷主再道。
房中的诡异之处得以解答,还找到了偷钱小贼,林安一身轻松,回到房间倒头就睡。再醒来时,竟已日上三竿。
林安连忙爬起来,心生两分惭愧,自己既然受人之托,就应当忠人之事,哪能这么不上心。
她迅速梳洗一番,草草吃了点东西,便按昨夜想好的,赶往二小姐郁青越的闺房——如今所知的线索只有那一张字条,而最有可能留下蛛丝马迹的地方,自然是她的房间。
一路打听,林安来到一个有花有草,清幽雅致的院落。据谷中弟子所言,这是郁子君与郁青越二人共有的院子。
院门一推而入,迎面便见门边有两个低矮的树桩,像是被砍伐后所剩的根段,既不像木凳,也不像有意的装饰。
林安匆匆路过,只粗略扫过一眼,便向院子深处走去。
不多时,她便看见左右两扇院门——原来这院中还分了两个小院,不用想也知道,分别是大小姐和二小姐的住所。
此处有几名谷中弟子守着,看了眼林安挂在腰间的令牌,了然指引道:“右边院子是二小姐的。”
林安便接着向右而去,终于来到了郁青越的闺房。
房中已有四人,其中两个是侍女打扮的女子,站在角落随时等候吩咐。另两个男子,正是昨夜见过的甘世流与甘世行两兄弟。显然,他们也是同样的调查思路。
林安与两人各自点头示意,心道自己果然起晚了,看他们思考的模样,应当已经在此搜查许久。
可还有人比她起得更晚。
身后传来一阵舒服的哈欠声,一个十七八岁的红衣少女伸着懒腰走进屋来。只见她娇颜如玉,肤白唇红,一双大眼睛惺忪着,却仍难掩清灵神采,不是那女贼又是谁?
她揉了揉眼,看到面前几人,讶异道:“哇,你们都在啊,来得这么早,是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呢?”
林安无语,默默看向那两兄弟,两人的眉头果然都跳了跳。
音儿将屋里环视一周,又道:“这位二小姐果然讲究,闺房布置得雅致和谐,虽然没什么花里胡哨的,但还是叫人眼前一亮啊。”
仍然没人接话。
音儿又自顾自道:“你们两个大男人,不会是借调查的名义,趁机来女子闺房偷香吧?”
“你——”甘世行有种挥拳就上的势头。
甘世流将自己的兄弟拉住,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要在这里惹事。”
而后对音儿冷哼一声,道:“我们已经调查完了,你请便吧。”
甘世行又瞪了音儿几眼,两人便扬长而去。
音儿勾唇轻笑,一脸得意。
林安更加不去理她,仔细打量起这间闺房。
果然如谷主夫人所言,郁青越的闺房处处透着书卷气。房中有一方不小的书桌,案角立着一只烛台,插着一根还未燃过的新烛。
桌上笔墨齐全,装帧精美的书籍整齐排列,仿佛随手便能翻阅。墙上还挂着几幅丹青画卷。
若不是一侧妆镜台上零星摆着胭脂水粉,这间房完全可当作书生的书斋。
林安看了一圈,被书桌上一张字条吸引了目光——“无爱无忧,无忧无惧,山高水远,后会无期。”
正是谷主说的那十六个字,显然便是郁青越留下的字条了。
正想拿起来细看,音儿却凑上前来,一脸嬉笑道:“有什么发现啊?”
林安稍稍转过身去,不做理会。
“喂,你不用像那两兄弟一样臭脸吧?咱们可都是女孩子。”音儿又凑过来道。
林安狠狠腹诽,这家伙明明昨夜还跟自己横眉怒目地对峙,怎么今日就笑脸相迎了。
音儿拿起纸条朗声念了一遍,看向那两个侍女,开口道:“你们是郁青越的侍女?”
两人一同点头,其中一人道:“我叫春兰,她叫秋兰。”
“这么俗的名字……”音儿嘟囔一声,“字条当初便是在这里发现的?”
秋兰道:“是的,二小姐不在的这些日子,房里的摆设一件都没动过。我们也只是每日进来擦一擦桌椅书本,以免小姐回来后怪罪。”
“你们都很怕她?”音儿挑眉问。
秋兰被问得一噎,没作声。
春兰回答道:“二小姐脾气是有点急,可书法绘画都是一等一的好,房中这些字画也都是小姐的手笔呢。我们虽怕二小姐生气,但对小姐,向来都十分佩服。”
秋兰也点点头。
音儿用胳膊肘拱了拱林安,道:“你还有什么想问?”
林安翻了个白眼,仍不理她。
“别这么小气嘛。”音儿嘻嘻一笑,又拱了拱林安肩头,摊开双手道,“我不就是偷了你一袋银子吗,就买了这身衣裙,换掉那乞丐装而已,大不了脱下来还给你便是了。”
林安眼睛瞪得像铜铃,终于忍不住开口接了她的话:“我那里可有二十两银子,你这是金线缝的裙子吗!”
女子指了指头上的钗环,又抖了抖双腕上清脆作响的镯子,道:“喏,还有这些好宝贝,一起还你呗?”
林安两眼一黑,没想到自己的路费居然就这么打了水漂——这到底是哪里来的败家子儿?
而且,这人分明昨夜还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是乞丐不是贼,此时看众人不在,便承认的如此理所当然。
林安就纳闷了,这么个灵气逼人的俏丽少女,怎会是这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厚脸皮?
“你别上火嘛。”音儿还继续道,“那财大气粗的谷主不都说了,只要能找到郁青越,重重有奖,十倍奉送!到时咱俩对半劈,谁也不愁花。”
“谁要和你对半啊!”林安吼道。
“是哦……”音儿点了点头,“方才那臭脸的两兄弟可是我气走的,我凭借一己之力扰乱了两个竞争对手的心神和调查节奏,理应多分一点。”
林安一阵眩晕。
“他们兄弟合作,有人数优势,所以我们两个也要齐心协力,不能被比下去了。”
林安深深吸了口气,忍住转身离开的冲动,向屋子深处走去。
音儿已经又转向那两个侍女,道:“郁青越离家出走,你们这两个贴身侍女,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秋兰慌忙摇了摇头:“真的不知,小姐从未透露分毫。”
音儿一脸不信:“你们不会是在替小姐隐瞒吧?难道要用过刑才肯说?”
两个侍女瞠目结舌。
林安叹了口气,开口转移话题:“两位小姐平日可还融洽?”
两人感激地看了林安一眼,秋兰答道:“两位小姐一起长大,感情很好,相处融洽,从未闹过矛盾,这回……还是第一次。”
林安点点头,在房中转了两圈,在一个矮柜前停下了脚步。
这矮柜高度不过到她胸口下方,却是很宽,柜上挂着一幅横幅山水画,山高水长,意境悠远,从左到右正好遮住柜门。
“这也是二小姐画的?”林安问。
“是的。”
林安又问:“这柜子里装的是什么?将画挂在上面,取东西岂不是很不方便?”
“这不是柜子,是个书架。”春兰解释道,“这里面的书小姐都已读过,如今不常翻看。小姐爱惜书本,怕积灰,所以画了这幅山水,专门用来为这书架挡灰。”
林安伸手卷起这幅画,果然露出满架整齐的书册。书架的下沿紧贴着地面,没有四角支撑的立脚,因而与地面严丝合缝,没有空隙。
便在此时,身后忽然“咣”地一声响,林安闻声看去,便见百无聊赖伸着懒腰的音儿,此时胳膊正僵在半空,脚下是一地碎瓷片。
林安嘴角抽了抽,春兰秋兰都说,郁青越不在这些天,她们连屋里的摆件都不敢乱动,结果却被这么个外人打碎了瓷瓶。
音儿耸了耸肩,一面蹲身收拾,一面道:“也不能怪我啊,这瓷瓶重心不稳,一碰就晃悠。”
春兰秋兰连忙走过去,苦着脸帮忙收拾。
这瓷瓶摆在书桌一侧,原是用来盛放郁青越的书法画卷,此刻瓶身彻底摔碎,里面的画轴自然摔落在地,有几幅还轱辘轱辘滚开,画面也随之摊展开来。
音儿伸手去收散落的画卷,林安却目光一动,道:“等等。”
音儿有些意外地抬起头,甜甜一笑:“你是怕碎瓷片割破我的手?”
林安翻了个白眼,径自蹲下身,拿起其中一幅宽画卷,喃喃道:“这不就是书架上挂的那幅吗?”
“对啊!”音儿叫道,“郁青越为何要画两幅一模一样的画呢?”
林安未答,依稀觉得这画好像有哪里不同,但再一看书架,分明又是完全相同的山水景色。
“大概是她画了两幅,选了更中意的挂上,将练笔的收起来了吧。”音儿找了个解释。
林安若有所思,将画轴卷好,递给秋兰。秋兰已不知从哪里又拿来一只瓷瓶,接过画放了进去。
林安正要站起,余光却瞥见书架旁的地面上,有一道白色粉末撒出的细线,约莫一寸来长,笔直而均匀,正位于书架正面下沿的延长线上,像是从下沿向旁边延伸出去的一截痕迹。
林安动作微顿,从地上小心捻起一点,凑到鼻侧轻轻一嗅——是香料的味道。
音儿也有样学样,闻了一下后道:“这是香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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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春兰秋兰随即过来查看, 秋兰红着脸道:“这、这是小姐的香粉,前几日我不小心撒了的。可我怕小姐发现,当时立即便清扫了啊, 怎会没扫净……”
林安若有所思, 目光在那道细直的短线上停了片刻, 道:“这里一直都只是摆着这个书架吗?”
“是啊。”秋兰回答。
林安蹙了蹙眉,终是站起身,道:“多谢你们,有些事我还要再想一想,先行告辞。”
音儿跟着道:“我也告辞。”
春兰、秋兰一路相送,走到院门口时,林安又看到地上那两个低矮的木桩,心念一动,伸手指去:“那是什么?”
春兰望了一眼, 了然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 这是我们这里的风俗。家里若生女婴, 便在庭院栽一棵香樟树,等女儿到了待嫁年纪,香樟树也正好长成。媒人在院外看到此树,便知此家有待嫁姑娘, 可来做媒。
女儿出嫁时, 家人会将树砍下,做成两个大箱子,放入丝绸, 作为嫁妆。两箱丝绸,便取‘两厢厮守’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