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起得最晚的一个。可沈玉天毕竟刚向拘魂帮发出挑战,又是这庄子的主人,居然酣然睡到此时,难道这就叫艺高人胆大?
谢阳神色振奋,小跑着上前几步,继续抱拳道:“在下谢阳,御水天居特派前来拜庄,见过沈大侠。”
沈玉天只看了他一眼,便扫见荀谦若,冷冷道:“你怎么还没走?不是说代表归去堂的立场,不插手别帮别派之事么?”
荀谦若笑道:“我只是看看。”
沈玉天不再理会,独自扬长而去。
“沈大侠……”谢阳喃喃唤了一声。
荀谦若解释道:“他是去寻个无人之处了。我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他怕拘魂帮不敢动手。”
谢阳这才一溜小跑到荀谦若面前,惊异道:“难道阁下是归去堂的荀谦若先生?”
荀谦若点了点头。
谢阳顿时一脸景仰,口中念念有词:“荀谦若,江湖影响力榜排名二十三,武艺高强,智谋出众,善察人心,是廖堂主最为倚重的亲信之一,可堪军师之位。”
林安本就看出荀谦若不是普通人物,却没想到他在归去堂地位如此之高。
如此说来,廖堂主派他出山探查归心令的踪迹,显然已是超高级别的重视,又怎会草草收场?难道说,荀谦若先前都是在试探自己?
林安再次看向荀谦若,只觉那笑意盈盈的神情中,莫名就带上了狐狸般的狡猾。
叶饮辰却道:“江湖影响力榜……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谢阳的目光蓦地转了过来,严肃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对榜单有何意见?”
叶饮辰已经见识过此人固执刻板的奇葩功力,懒得与他费唇舌,只作不闻。
谢阳却径直走近,坚持道:“阁下还没有说,对榜单有何意见?”
叶饮辰一副淡定无视的姿态,林安只好在一旁道:“他不过是对这些不感兴趣而已,谢兄弟何必如此在意?”
谢阳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姑娘方才没听到吗,在下是御水天居特派而来的。”
“呃,所以呢?”林安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
对面的荀谦若此时笑道:“林姑娘或许不知,这些榜单都是御水天居发布的。”
林安还未及回应,谢阳已先抢着道:“难道姑娘连鼎鼎大名的江湖八卦十大秘闻都没听过吗?”
“听过啊。”林安道。
谢阳一脸自豪:“那也是我们御水天居发布的!”
“发布?”林安狐疑,“那不是江湖人公认的秘闻吗?”
谢阳蓄力般地深深吸了口气,连珠炮似地开口道:“这十大传闻本身,的确都是流传已久的秘事,可正是我们御水天居将零散之说悉数搜罗,在六年前权威排定先后,才有了口耳相传的统一版本。
除此之外,我们还发布了江湖影响力榜、门派势力榜等权威排名,以及新兴名人榜、新近轶事榜等不断更替的江湖新鲜热点。
众所周知,我们御水天居对江湖事只关注,不参与,不树敌,不招揽高手,也无意于帮派势力角逐,只为丰富江湖,娱乐大众,因而名声日涨,渐渐就成了公认的中立组织。”
谢阳振振有词地说完这一长串,只见林安愣愣出神,觉得对方终于被自己口中的宏伟事业深深震慑,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
林安却在想,原来御水天居其实就是一个江湖新闻组织。如此说来,司徒舜扬会去那里倒也不奇怪了。他为盛薛亦之死调查拘魂帮,可毕竟人单力孤,也许是想向御水天居求取情报。
念及此,林安开口问道:“司徒舜扬是不是去你们那里打探过消息?”
谢阳像是被针扎到一样跳了起来,叫道:“我们从不泄露与顾客的往来,姑娘这样问太失礼了!”
林安嘴角抽了抽,道:“你这么说,就说明他去过咯。”
谢阳又跳了一下,慌忙捂住自己的嘴,不住地摇头。
叶饮辰看够了热闹,收回关爱智障的眼神,转向林安道:“走吧,去城里吃顿饭,这里白日大约也不会出什么事。”
荀谦若此时道:“荀某清早已经去城里酒楼订好了饭菜,中午便会送来,若二位不嫌弃,何不留下一同用饭。”
林安没想到荀谦若会如此周全,忙应声道:“当然不嫌弃,那便多谢荀先生请客了。”
“打扰一下。”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语气不失礼貌,却带着从容自若,“庄门大开着,我们便冒昧进来了。”
几人纷纷回头看去,而林安却在回头的一瞬,有如触电般怔住,整个人愣在原地。
眼前之人,她是认得的。虽只见过匆匆两面,却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苏锦阳。
相府大少夫人,昔年花世的红颜知己,经过首阳灯会的种种波折后,终究放下前缘,与萧大公子双宿双飞。
这一对三角爱恋,当时给林安带来了很大的震动,至今不过半年光景,仍旧历历在目,记忆犹新。
而苏锦阳身边,还站着一个器宇轩昂的男人,不是萧沐晖又是谁?
林安张口结舌。她还记得,萧沐晖因设计舍利子被盗一事,被判夺职罚俸,五年不得入仕。他本想外出散心,云游四海,结果苏锦阳去而复返,两人便一同云游去了。
难道两人恰巧云游到这座孤山上来了?这也太过巧合了吧……
谢阳率先兴奋道:“两位真是郎才女貌,一定是哪对成名已久的江湖侠侣吧?”
萧沐晖抱了抱拳:“在下萧沐晖,这是内子苏锦阳,我夫妻二人闯荡江湖不久,无名小卒而已。昨日听说有人在此捉鬼,专程前来看热闹,不知是否叨扰?”
“无妨,无妨。”谢阳连连摆手,“其实我们也都是来看热闹的,沈庄主很好客。”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林安,终于和苏锦阳对上了视线,苏锦阳眼底显然也闪过一抹讶然,却迅速递出一个噤声的眼神,同时不着痕迹地轻轻摇了下头。
林安虽不明缘由,还是咽回了已到嘴边的话,假装不认识两人,转头却见叶饮辰似乎也在盯着萧沐晖,眸色微沉,双眼微微眯起。
正此时,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可惜啊,可惜。”
只见又一人晃晃悠悠走了过来,摇头咂嘴道:“难道江湖上有姿色的美人,身边都已有主了不成?”
他说着,目光惋惜地扫过林安和苏锦阳。
林安不禁皱眉,此人正是昨夜言语冒犯的醉汉,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叶饮辰伸手拉住林安手腕,道:“我们走。”
这人见自己一来,叶饮辰便拉着林安离开,知是对自己仍有介怀,遂在两人身后扬声喊道:“昨夜都是误会而已,在下施元赫,从不欺人之妻。”
叶饮辰脚步未停,林安便也静静跟着。她心知,叶饮辰虽然厌恶此人,但沉默离开却不像他的作风,一定是有别的事情。
一路走出庄子,沿山路走到僻静处,林安才道:“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叶饮辰神情有些严肃:“方才刚来的那对夫妻——”
“你认识?”林安诧异挑眉。
“那个自称萧沐晖的男人,就是昨天傍晚,在林间与我交手的拘魂鬼。”叶饮辰一字一句道。
“什么!”林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这里见到萧沐晖夫妇已经足够意外了,现在又告诉她,他们二人是拘魂鬼?
叶饮辰点头:“交手时我留意了他的眼睛,方才仔细看过,我想我不会认错。”
“等、等一下……”林安怔怔道,“那两个人我是认得的。”
“什么?”这回换做叶饮辰讶异了。
“萧沐晖……正是萧丞相长子,萧濯云的兄长啊。”
“……”
饶是见过大世面的叶饮辰,也被惊得一时失语。
片刻后,他才低沉道:“萧砚那个心机冷血的老狐狸,怎会让他的长子流落江湖,装神弄鬼?难道还有更大的阴谋?”
“不是这样的!”林安连忙解释,将首阳灯会的故事长话短说,告诉了叶饮辰。
“竟有此事。”叶饮辰啧啧称奇,似笑非笑,“没想到萧家长子竟还是个情种,为了吃醋,连监守自盗这种事都能干出来。”
“什么吃醋啊……”林安对他的理解感到无语,“不管怎么说,萧大公子绝不是坏人,而且他那般深爱苏姑娘,更不可能带着她一起作恶。”
“可昨日那个紫衣人……”
“对了!”林安忽而想起一事,“当时,那个紫衣人看到你之后便不太对劲,很快就撤走了。”
“那又如何?”
“你不知道,萧沐晖曾任龙骧卫副统领,负责景都守卫,自然有机会见过你,能认出你并不稀奇。
堂堂夜国国君,竟出现在这么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荒郊,还亲自动手打架,这中间的逻辑不是正常人能想通的,他当然会惊讶迟疑了。”
叶饮辰蹙眉回忆着:“可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他……”
林安没好气道:“你身份高贵,常居上位,自然不会留意每一个人了。”
叶饮辰耸耸肩,接受了这个解释。
林安接着道:“方才苏姑娘也认出了我,却向我使眼色不要声张,我想他们一定另有苦衷。”
“可不管怎么说,昨日是他们袭击祝子彦在先。”
“难道祝子彦有什么问题?”林安忍不住猜测起来。
话音刚落,便见祝子彦从山下沿着山路一路走来,背上仍背着他那把剑,肩上却多了一把斧头。
“正说他,他就来了。”叶饮辰嘀咕一句,若无其事地扬声道,“祝兄弟,怎么一个人下山了?”
祝子彦抬头看到两人,先热情招呼一声:“是恩公啊!”
又挠了挠头,赧然道:“从城外到山下,要穿过一大片林子,我总是天一黑就不认路,昨晚来时就绕了许久,所以一早便去做标记了。”
“标记?”
祝子彦挥了挥肩上扛着的斧头:“我在沿途每隔一段距离就砍一棵树,这样一来,即使晚上出门,也不怕再迷路误事了。”
林安嘴角微微抽搐,赞叹道:“呃,真是绝妙的主意……”
祝子彦抱了抱拳,又将斧头扛在肩上,大踏步朝庄子而去了。
叶饮辰朝他的背影努了努嘴,对林安道:“你觉得,他能胜任一个反派吗?”
林安:……
午饭时分,庄子里所有人终于第一次全部聚在了一起。
两个小二打扮的年轻男子手提大大小小的食盒,井井有条地往桌上布菜,不知来自哪家酒楼。
两人一路辛苦赶来,仍是欢欣鼓舞的神情,从这一点就不难猜出,荀谦若一定破费了。
庄主沈玉天自然坐在主位,却是一言不发,目不斜视,仿佛眼中丝毫没有其他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