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风青接过药丸,好奇打量。
“这就是我从前说过的那个疗伤圣药。”林安道,“我方才发现衣服里竟然还有一颗,刚好送给你,拿去研究吧。”
“真的?”风青眼睛顿时一亮。
林安点头笑道:“这段日子,你为了给我解毒之事费心良多,若是可以的话,这颗药丸就算是我借花献佛,送给你的谢礼。况且,倘若真能找到其中成分,制出类似的药物,也算是你造福于人了。”
“太好了!”风青十分兴奋,“不过,为何是借花献佛?这药还是那个叶饮辰送给你的?你们什么时候又见面了?”
“呃,不是……”林安否认了一句,又不知从何说起。
在衣领里藏药这种事,怎么想也实在太过儿戏,简直像是好友间默契的玩笑一般,可方才在路上,她还说两人不熟来着……
风青没等林安回答,一派踌躇满志地自顾自道:“不论如何,这可是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话音未落,便风风火火地走了,留下林安与陌以新在廊下四目相对。
陌以新薄唇轻抿,淡淡道:“安心沐浴,我会守着。”
林安缓缓沉入热气腾腾的药汤中,暖意瞬间包裹四肢百骸,仿佛浑身的毛孔都在这一刻舒展开来。
这几日时常令她饱受折磨的寒意一扫而空,连带着藏在血脉深处的疲惫,也被一点点剥离。
她闭上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只觉周身每一寸血脉都似浸入春水,说不出的舒畅。
林安不知这药有何独特之处,只记得风青先前叮嘱的,要整整泡两个时辰,还要连续泡上七日,才能根据身体状况,决定下一步方案。
她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隐忧,虽然风青医术了得,但魂不断出自针线楼,想来绝非凡物,恐怕不会那么容易祛散。倘若不能根除,自己又会如何?
林安摇了摇头,将脑中纷杂的意识清空,依着风青所言,缓缓凝神静气,收拢全部心神,专注于那一寸寸被热水包裹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忽被叩响。
林安在热气蒸腾中缓缓睁开眼,茫然自语:“两个时辰,居然这么快就过去了吗……”
“安儿,风青让你先出来一下。”门外传来陌以新的声音。
“先”出来一下——说明并非时间到了?林安更加茫然,难不成是自己泡到一半,风青突然发现用错药了吗?
林安从水中出来,将身体擦干,重新将披风裹得严严实实。走回廊下,便见风青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
林安心中一紧,小心道:“怎么了?是药有什么不对吗?”
风青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林安面前,神情十分激动:“不对,太不对了!那颗药,根本不是用来疗伤的,而是解毒的!”
“啊?”林安一怔,才反应过来,原来风青所说的药,是指自己方才给他的药丸,而不是药浴。
林安稍稍松了口气,转而却愈发诧异:“那不是疗伤圣药吗?”
“不是!”风青斩钉截铁道,“我反复比对过了,那颗药丸中,根本没有任何用于疗伤,或是补血补气的成分,而是用来解毒的,而且、而且……”
自信满满的风青,竟然结巴起来。
“而且什么?”林安忙问。
风青一脸的不可思议:“我也觉得不可能,可事实就是那样……这颗药丸,是魂不断的解药!”
“什么?”林安与陌以新异口同声。
风青的脸皱成一团:“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一开始也不信,可我最近都在研究这个,不可能弄错的。药丸中的好几样成分,都与我先前推算的一致,而且其他成分也十分合理,完美解决了我先前想不通的问题……
总之我可以确定,它就是魂不断的解药!而且,不是那种需要定期服用的短效解药,而是能彻底拔除毒根的,真正的解药!”
“什么……”林安彻底愣住。
她完全相信风青这个神医的专业判断,可是,叶饮辰怎会有魂不断的解药?他怎知自己体内有魂不断之毒?又为何会将解药藏在衣服里送给自己?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陌以新的震惊丝毫不亚于林安。
针线楼这种组织,用来控制线人的毒药,必定是独门密药。风青早前便说过,真正能根除魂不断的解药,只有炼毒之人才会知晓。可如今,叶饮辰竟能拿出这样一颗解药——他究竟是何身份?
至少,他与针线楼一定关系匪浅。
那么,他与林安的相识,是真的碰巧,还是另一番有心设计?
三人各怀心事,静默良久。
终是陌以新先开口道:“不论如何,先解毒要紧。风青,你既已看出解药配方,是否能尽快再配出一颗?”
“不用配。”风青一脸喜色,拿出方才那颗药丸,“还好我只取了一小半用来研究,还剩下这么多,足够解毒了。”
林安怔怔接过药丸,视线落在上面,仍旧难以置信——这颗白色药丸,分明与当初服用的疗伤药一模一样……
等等,林安心中忽而一动,那次箭伤后,叶饮辰先后给过她三颗疗伤圣药,外形皆是如此,几乎看不出分别,可唯独其中第二颗,略微大了一点。
她当时还在腹诽,这个时代没有标准化生产,尺寸参差也是难怪。
莫非,那其实……也是解药?
在狱中毒发后,她也曾想过,自己离开针线楼已有数月,始终未再服过定期解药,毒性到此时才发作,着实已是拖了很久。
如今,她却隐隐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或许,正是因为她在那时,无意间服用了叶饮辰给的定期解药,这才延缓了毒性发作,一直拖到如今。
只是,他居然将彻底拔除毒性的真正解药……也送给了她?
林安心头愈发纷乱,疑问如潮水般四面涌来。她沉默片刻,终是抬手,将这颗解药送向唇边。
她忽又想起一事,动作一顿,道:“对了,虽然这一颗足够为我解毒,可既然掌握了解药配方,我们何不再配一份送给茗芳?若茗芳不再受针线楼控制,或许会说出真相呢?”
风青却摇了摇头:“恐怕还是不行。”
“为何?”
风青解释道:“其一,即使知晓了药中成分,却仍然不知炼制方法。其二,解药中有不少药材是极难获得的,比如有一味是夜国虹雨海湾生长的贞虫珊瑚,市面上根本没人见过,我也只是在古书记载中看到过,才能分辨出来。”
夜国……今晚提起望舒坪时,才听陌以新说到夜国,没想到这么快又从风青口中听见这个名字。
林安不由问道:“夜国究竟在哪?”
-----------------------
第63章
风青道:“那是东南临海的一个国家, 国土大约有楚之三成,国民也不算多,但民富国安, 可以说是一方乐土。上自国君, 下至平民, 皆崇尚安乐,自古以来素有‘富家翁’之称。你听说过沧流山吗?那便是夜国最有标志性的一座高山。”
林安沉吟道:“许多周边小国都在景都留有质子,为何从未听说过夜国?”
陌以新此时道:“夜国地处沿海,唯与楚接壤,从不扩张疆域,素来是楚之友邦。历代夜国国君都与楚皇私交甚好,互相出访都是常有之事。”
林安默默听着,脑中冒出更多难解的念头。
为何特产于夜国的稀有药材,会成为针线楼解药中的一味?难道针线楼是夜国派到楚朝的密探组织?夜国与楚朝, 难道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交好?
林安将解药服下, 心中一块大石落下, 可诸般疑云却仍徘徊不散。
她也不曾想过,自己中毒一事竟会牵扯出如此复杂的背景。她想了想,还是问道:“针线楼似乎已经牵扯到夜国,大人可要禀报朝廷?”
陌以新摇了摇头:“只是其中一味药材产于夜国, 尚不能断定此事与夜国朝堂有关。倘若因此让历来交好的两国产生嫌隙, 后果不堪设想。我们还是应尽快查出针线楼的底细。我想,那个人,或许便是突破口。”
林安心中一凛, 明白他所说的自然是叶饮辰。
可是,即便那人飘忽不定,身份成谜, 即便他时常信口开河,亦正亦邪,林安仍不愿去怀疑,他是居心叵测之人。
毕竟,他们数次接触,他从未伤她分毫,更是连魂不断的解药也悄然送上。
林安望着掌心空空,指尖仿佛仍残留着那枚药丸的微凉。
廊外风雪尤甚,与夜色纠缠成一片,遮住了许多看不清的真相。
……
除夕这天,景熙城下了数日的雪,终于停了。
楚朝的年节假期,是从腊月二十五到正月十五。没有公务的日子,整个府衙都愈发轻快起来。
林安虽已服过解药,但毕竟刚刚毒发过,多少伤了身子,近日都在风青的帮助下调理休养,就这样度过了穿越到楚朝后最清闲的一段日子。
这一年的最后一个夜晚,府衙四人围坐在大厅的火炉边,神情各异。
“大人,你不能再这样赢下去了,我的节礼都要输光了。”风青苦着脸。
陌以新雍容一笑:“愿赌服输。”
没错,在这段清闲的日子里,林安完成了一件大事——教陌以新与两风兄弟玩斗地主。
林安面无表情洗着自制扑克牌,哀叹道:“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新手光环’吧。据说刚开始接触游戏的新手,都会在最初这段时间,拥有绝佳的运气和难以复制的胜率。”
“可我也是新手啊!”风青更加生无可恋。
府衙四个人玩三人斗地主,采用轮换制,每局输家将被第四人替换出场。可几人从白天玩到夜里,陌以新始终稳若泰山,一次也不曾下场。
这一把,风青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来得及出牌,由内而外发出一声惨叫,才磨磨蹭蹭从座位上起来,换上风楼,
林安扑哧一笑,戏谑道:“你不是一向最拥护大人的吗?大人赢,你该高兴才是啊。”
“可是我发现,抢财神这个游戏,真的很能激发人的胜负欲啊!我好像已经被支配了。”风青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
“抢财神”,是楚朝版斗地主的名字。
在林安讲解了“地主”和“斗地主”的含义后,风青灵魂发问——“皇上不就是最大的地主吗?”林安无力推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真理,于是就改名为“抢财神”。
眼看风楼二话不说又叫了“财神”,却被陌以新和林安联手赢下,风青一边换位置,一边语重心长道:“小安啊,你这就不够意思了,咱们应当统一战线,让大人也下场休息一次才是啊。”
林安正要回嘴,却一愣道:“你叫我什么?”
“小安啊。”风青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上回叫你安儿,你不乐意,大人恐怕也不乐意。可如今咱们都这么熟了,总是‘林姑娘’、‘林姑娘’的,未免太生分了。”
林安嘴角抽了抽,不满道:“可你年岁比我小,‘小安’听着不对劲吧?”
“小安,小安,就叫小安。”风青嬉皮笑脸,不为所动。
“小青!”林安回敬一声,自己却先被狠狠雷了一把,脑海里飞快闪过那个娇俏可爱、忠心耿耿的小青蛇形象。
“小青就小青嘛。”风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以示大度。
林安不再理他,转头对风楼道:“小楼,我知道你们习武之人性子争胜,可不是每一把都要抢财神的呀,也得看看牌好坏再说。”
风楼眼皮一跳,不明白自己为何也被卷入这场换称呼的风波之中。
风青大笑几声,颇为感慨道:“小安,你的家乡可真好,有这么好玩的游戏,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