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着面前两张通缉令, 风青讷讷道:“大人,连叶饮辰也要通缉吗?”
这两张通缉令,一张自然是方才来送口信那打手,而另一张,赫然竟是叶饮辰。
上次从顾玄英住处回府途中,风青和陌以新都曾见过叶饮辰一面。
没想到仅此一面,大人便能将他画的有七八分像。更没想到,大人所说的通缉,还包括这个人。
陌以新点头道:“若我没猜错, 此人身份不凡。相较之下, 自然比那跑腿送信之人更容易被人认出。风楼, 命人连夜临摹这两张画像,越多越好。明日一早,全城张贴。”
他顿了顿,又补充一句, “皇城附近, 尤其是百官上朝必经之地,重点布告。”
风楼认真接过两张通缉画像,问:“为何是皇城附近?”
“倘若他果真身份特殊, 高官贵族自然比寻常百姓更能认出他来。”陌以新波澜不惊地回答。
“等等!”眼见风楼就要依言去做,风青连忙将他拦住,“可这样一来, 事情也更容易闹大,恐怕对大人不利,毕竟他们并非罪人啊。”
风青看着通缉令上铁画银钩的“江洋大盗”四字,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无妨,去吧。”陌以新淡淡说出几个字,转身而去。
“大人——”风青仍在身后叫道。
“不必多说了。”风楼摇了摇头,“莫说大人,林姑娘于我们而言,也早已是朋友。如今她下落不明,难道我们便能不管?”
“当然要管,可总有别的法子啊。”风青无奈道,“大人太冲动了。”
“可这是眼下最快的法子。”风楼沉声道,“林姑娘曾为大人挡箭,也曾替大人入狱,在那些时候,她难道不曾冲动?”
向来寡言的风楼只微微停顿,便接着道,“即使没有那些事,大人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就如萧大公子决意调包舍利子之时,你以为,他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风青长长叹出一口气,却像想起什么似的,狐疑看向风楼:“你居然这么会说话了?”
风楼一个白眼,当即不再耽搁,转身便走。
……
“大人,大人……有消息了!”
清晨,天刚蒙蒙亮,风青的声音已在府衙中回响,伴随而来的还有他匆忙的脚步声。
陌以新坐在书房,也不知是从什么时辰起,便一直坐在这里。
“大人,有消息了!”风青跑进书房,上气不接下气。
陌以新眸光一闪,果然,这么快便有人认出他了。
“是丞相大人。”风青喘了好几口气,才接着道,“我和风楼天还未亮便去了皇城附近,想赶在早朝前贴完,恰好便遇到了上朝途中的丞相大人。
丞相认出我们,便停下问了几句。我们将画像拿给丞相过目,结果丞相一看就变了脸色,让我们将通缉令统统收起,不可张贴。
我们说是大人的吩咐,务必要找出此人,丞相便写下一张便条,让我带回来交给大人。”
风青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笺,递给陌以新,“我先回来给大人报信,风楼仍在那里待命。”
陌以新展开纸笺,只扫过一眼,便淡淡放在一旁,神色未动。
“写的什么?”风青嘟囔着凑上去,顿时惊掉下巴。
上面只有一目了然的四个大字——“夜国国君”。
“什、什么……”风青目瞪口呆,“夜国……国君?!是说谁?”
“叶饮辰。”陌以新简短道,“丞相可说他如今人在何处?”
风青还没缓过神来,半晌才愣愣道:“丞、丞相说,请大人稍安勿躁,待他下朝后便来府上与大人细说。”
“嗯。”陌以新点了点头。
风青仍难以置信地念叨着:“夜国国君……叶饮辰?怎么可能?”
堂堂夜国国君,险些成了楚朝通缉的江洋大盗?
风青仰头望天,莫名想起林安很早前说过的一句话——“朝廷有了大人,实乃朝廷之福。”
他心服口服地点了点头,忽然觉得,这个世道太可怕了。
……
林安起了个大早,脑子里仍充满疑惑。
关于从前与叶饮辰相遇的种种,关于他与针线楼的关联,关于他将自己掳到此处的目的……
这个家伙,说要让自己纠结,自己便当真纠结了一整晚。
林安咬牙切齿,又想起秋水云天毒杀案中,叶饮辰曾经说过一句——“寻常人,又岂能识出我的身份。”
这人真是……有时貌似很真情实感,说的却是不着边际的假话;有时一听就是在吹嘘胡扯,到头来却是真话。
而七公主在见到叶饮辰后若有所思,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如今想来,也并非巧合而已——夜楚两国一向交好,国君之间也偶有互访。
那么在某次宫宴之上,七公主曾远远见过作为夜君来访的叶饮辰,便也不奇怪了。
只是,仅林安所见的这几次,叶饮辰来楚朝,似乎并不只是“偶尔”而已,他究竟有何目的……
林安反复思索,浮想联翩,转眼间过去两个时辰,仍不见叶饮辰前来。她满腹疑虑,悄然出了屋子,却仍是一个人影也未看到。
讶异之外,林安终于有机会四下打量一番。
这是一座极为华美的宅院,楼阁亭台错落有致,雕梁画栋气度不凡,竟不逊于举办嘉平会的苏府。
而她所住的,不过是其中一隅小院,整座府邸究竟有多广,她一路走来许久,竟连一道正门都未见着……
昨夜执素驾着马车将自己带来,门口还有上前问候的守卫。
根据昨日走过的路程估算,这里距离景都一定不远。这,究竟是在何处?
“你鬼鬼祟祟在做什么?”身后传来男子清亮的声音。
林安惊得身形一晃,这才转身气道:“你才是鬼鬼祟祟!”
叶饮辰笑着走上前来:“在我这里,睡得可好?”
“倘若你能将我所有疑问都解开,我会睡得更好。”林安翻了个白眼。
不知为何,即便已经知道了他一国之君的身份,对他的态度似乎却再也无法庄重起来了。
叶饮辰失笑道:“你倒坦诚。”
林安正要接着问话,腹中却“咕咕”叫了两声。今日起得太早,又未吃早饭,眼下虽未到晌午,已很饿了。
叶饮辰轻笑一声,击掌三下。
走廊的拐角处应声出现一排婢女,每人手捧一只小盘,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将盘子整齐放在两人身边的石桌上,排成队对叶饮辰福身施礼,又安静地一一退下。
林安看得一愣一愣,莫名就想起了《西游记》里,到蟠桃园采桃的仙女……
“尝尝吧。”叶饮辰说罢,自己先坐了下来。
林安实在腹中空空,便也在对面坐下,看着面前精致的菜点,不禁食指大动。
“这究竟是在哪?”林安一面吃一面问,“这么大的地方,有侍女,又有守卫,与先前去过那林间小屋截然不同。而你也是一副明目张胆,有恃无恐的样子,不怕暴露身份或行踪吗?”
“咳,注意你的用词。”叶饮辰不满敲了敲桌面,才接着道,“九天后,二月廿二,楚朝举办十年一度的祭天仪式,我作为夜国国君,也在受邀之列,故而亲自来访,前几日已拜会过楚皇。
而这里,便是我在景熙城的行宫,历代夜君来访楚国,都会住在此处,明白了吗?”
林安恍然大悟:“原来这回是官宣行程,难怪你不像前几次那般偷偷摸摸……”
“官宣?”叶饮辰挑眉。
“呃,就是官家宣布的意思。”林安随口解释一句,“那你去年来的几次,又是为了何事?”
叶饮辰面无表情地轻飘飘道:“孤国事繁多,日理万机,百忙之中抽空来此,自然是有要事。”
“噗——”
林安头一次听叶饮辰自称“孤”,顿时感到逼格拉满。虽然他说出的话貌似都一本正经,林安还是忍不住将刚刚喝入口中的茶水,连带着还没咽下糕点,一同喷了出来。
叶饮辰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优雅地抬手擦去脸上被喷到的茶水。
“抱歉,抱歉……”林安忍着笑咳嗽道,“国君大王,我只是一时没有习惯。”
叶饮辰缓缓吸了口气,没有发作。
林安笑够了,总算能接着问道:“你还没说,之前几次偷偷来景熙城,究竟有何要事?”
“什么偷偷?那叫微服私访。”叶饮辰又敲了敲桌子,才道,“这件事我暂时并不想说。”
林安撇撇嘴,心道这家伙又故弄玄虚,又继续问:“那你找我来做什么?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叶饮辰勾唇一笑,伸出三根手指:“有三个原因。”
“三个?”林安大吃一惊,自己想了一个晚上,可是连一个原因也没想到。
“第一,是为了救你。”
“救我?”林安不明所以。
“此次祭天,恐怕会有大事发生。你留在府衙总会受到牵连,在我这里便安全多了。”叶饮辰道。
有大事发生?林安眉心蹙了起来。
当初薛信被毒杀后,叶饮辰曾趁夜潜入她房中,同样声称将会出事。
而在那之后,陌以新果然收到顾玄英之约,生出许多波折。
虽然这个家伙总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不可否认,他的消息的确灵通。那么这次……
林安心中一紧,忙问:“会出何事?可与陌大人有关?”
叶饮辰冷笑一声,道:“又不是我的事,我怎知晓?”
林安见他不知怎么就变了脸色,缓了口气,正色道:“祭天不是小事,倘若有人在此时意图不轨,恐怕所谋者大。你若知道些什么,还请实言相告。”
“我只是隐约得到风声,的确不知详情。”
叶饮辰顿了顿,星眸微眯,不冷不热道:“应当与陌以新无关,只是他身为景都府尹,不管出了何事,都难逃干系。”
林安稍稍松了口气,道:“大人一向多谋善断,智计无双,只要他没有危险,不论何事都能解决。那么……接下来的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叶饮辰冷哼一声,道:“第二个原因,便是要看看陌以新是否真如你所说那般,神机妙算,无所不能。”
“什么?”林安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