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陌以新是景都第一聪明人,天下间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叶饮辰神色冷然。
林安想了想,自信点头。
“好。”叶饮辰一拍桌子,似笑非笑,“我便要看看,陌以新要花多久才能找到你。”
“这有什么关系吗?”林安一头雾水,却忽而领悟到什么,喃喃道,“你是想试探大人深浅?为何?”
“以后你便会知晓。”叶饮辰微微蹙眉,无意多做解释。
林安无奈,只好接着问:“那第三个原因呢?”
叶饮辰斜晲林安一眼,忽而勾唇一笑,又换上一副散漫神情:“第三个原因,自然是因为想你了。”
“啊?”
“啊什么啊。”叶饮辰在林安脑袋上敲了一下,“年节时,我作为一国之君,必须要留在夜国与臣民同乐,只好派我最为可靠的执素在除夕当夜送口信和礼物给你。
眼下终于又来到楚朝,自然要见你一见。这个理由还不简单吗?”
林安翻了个白眼,早已习惯这个家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自动忽略了这一条理由,转而道:“既然你要看陌大人多久能找到此处,那也就是说,你不打算放我走了?”
“那是自然。”叶饮辰理所当然道。
“可是,你不是说执素去府衙送过口信了吗?”林安心中没底,“如此一来,大人知道我安然无恙,还会再找我吗?”
“我们可以拭目以待。”叶饮辰眉梢轻挑,兴致盎然。
林安犹自追问:“可我们连你的身份都不知晓,天下之大,若他一天没找到这里,你就一天不放我走?”
“哈哈哈……”叶饮辰仰头笑得开怀,“看来你对他也没什么信心嘛。”
林安一噎,正要反驳,却见执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另一侧走廊。
“君上。”执素走近两步,恭敬道。
林安忽略了这个仍旧让她颇有违和感的称呼,目光落在执素身上,默默打量起来。
这个年轻男子,从除夕夜初见起,便始终是笑容可掬、恭谨有礼的模样,没想到出手却是干净利落,不留余地,真是人不可貌相。
“何事?”叶饮辰微微侧头。
“君上,行宫守卫传话说,丞相府送来拜帖,求见君上。”
“哦,相府?”叶饮辰挑了挑眉,面上浮起古怪的笑意,“请人进来。”
执素也不多言,点头退下。
萧丞相竟来找叶饮辰,莫非是两国政事?
林安沉吟道:“那我先回房了。”
萧丞相毕竟见过自己数次,林安认为自己有必要回避一下,以免平添误会。
“不必。”叶饮辰却似笑非笑,“你便与我留在此处。”
他说着,若有似无地瞄了眼林安发上的玉簪,满意地点点头,道:“很好。”
林安微微蹙眉,心中仍觉不妥,正要再开口托辞,却见叶饮辰捏起一块糕点,送到她唇边,笑眯眯道:“张嘴,尝尝。”
“啊?”林安一脸讶异,因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倍感莫名,便感到糕点已被顺势放入自己口中。
“喂,你——”林安口中含着糕点,咕哝着出声质问。
“喂你啊,好吃么?”叶饮辰顺理成章地接过话去,打断了她的话头。
他眸中仍带着笑,嗓音懒散低柔,视线却忽然越过她肩头,落向她身后不远处,眼中笑意更盛:“啊,原来相府来人,便是这位。”
林安一惊,下意识回头看去,一眼对上那道熟悉的身影,整个人顿时愣在当场:“大、大人……”
声音仍因口中的糕点而有些含混不清。
陌以新静静站在那儿,神色平静,目光在她的发髻上停了一瞬,又很快移开。
林安又惊又喜,拿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两口,将糕点一股脑吞了下去,起身道:“大人,你怎会来这里?”
陌以新看着她,片刻后才低声开口,嗓音温醇,带着一丝哑意:“你一夜未归,我很担心。”
林安心中一暖,她不知陌以新是如何找到这里,又是如何借相府之名亲自赶来,只知道——她昨日下午方才离府,今晨他便寻到了她。
林安感到自己眼眶微热,胸口正一下一下清晰跳动。在看清自己的心意后,再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她一时竟不知要从何说起,只觉心中情绪翻涌,带着焕然一新的感动。
林安展颜一笑,正要开口,却听陌以新话锋一转,沉声道出一句:“只是,我似乎来得不是时候。”
“为何?”林安讶异。
就在她怔忡之际,陌以新的目光已从她身上移开,转向仍旧坐于石桌旁的叶饮辰,淡淡道:“夜君,久仰。”
“彼此彼此。”叶饮辰勾唇笑道,“陌大人果真名不虚传。我原本还与林安打赌,看你几时能找到这里。”
“谁与你打赌了啊?”林安吐槽。
叶饮辰偏头看向林安,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别忘了,昨夜那第三问,你还欠着,要我再问一遍么?”
林安一怔,脸色登时一变。
她当然记得他指的是什么——“有人向陌以新提亲,你便气跑了?”
这个问题,昨夜她已难于启齿,此刻当着陌以新面前,更是心头一跳,万万不愿在这种情形下被如此戳破。
她瞬间明白了叶饮辰的威胁之意,虽气得咬牙,却只能自认倒霉,不再与他呛声。只又飞快地看了陌以新一眼,脸颊微微发红。
昨夜,三问,欠着……陌以新手指在袖中缓缓蜷起。很显然,这两人之间,竟已有了他所不知的默契。
安儿在他面前一向坦荡,何时有过如此脸红模样?陌以新只觉呼吸微滞,心头涩得发紧。
他薄唇紧抿,压住了喉间滚动的情绪,面色却一点一点黑沉下来。
叶饮辰爽朗一笑,若无其事道:“既然陌大人来了,便说正事吧。”
林安重新坐下,看向陌以新,道:“大人也坐吧。”
陌以新静立不动。眼看安儿对此人如此乖顺,而他自己,却仿佛成了被主人礼貌招待的过客。
那白玉发簪在她发间闪着碍眼的光,陌以新目光愈深,风度与克制已如一道年久失修的院墙,眼看就要倒塌。
林安却已转向叶饮辰,接着开口道:“你要说的,想必是有关祭天那事吧。”
叶饮辰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
林安便回头看向陌以新,一本正经地传话:“大人,叶饮辰得到消息,十日后的祭天,恐怕会有大事发生。”
陌以新却未搭这话,只定定看她片刻,缓缓道:“安儿,来我身边。”
语气不重,却带着不可抗拒的低沉与压迫,似是命令,又更似……恳求。
林安微怔,心中却怦然一动,下意识站起身来,朝他走了过去。
叶饮辰便在此时道:“陌大人不如先想清楚,这几日,当真要林安留在府衙?”
林安不解地回头看他:“你这是何意?”
陌以新见她已自然而然走到自己身边,胸中的窒闷也仅稍稍松了半分。他这才看向叶饮辰,淡声开口:“夜君有何见教?”
“我这里会安稳些,不是吗?”
陌以新沉默一瞬,忽然气笑了:“夜君莫非想说,让安儿在此暂住?”
叶饮辰剑眉微挑:“有何不可?”
林安听这两人莫名其妙地交谈,打断道:“我去哪,难道不该问我?你们商量什么?”
陌以新眉心一紧,薄唇发干,一股酸涩哽在喉间,竟说不出话来。
分明是他先相识,先动心,可当她吃下旁人亲手喂的糕点,当她红着脸,眼含嗔意看向旁人,他却仿佛成了个痴心妄想的笑话。平素惯有的笃定不复存在,只剩一片狼狈的静默。
“我自然是要回府的。”林安道,语气自然得理所应当。
陌以新眸光倏然一动,微微发白的面上总算注入了些许血色。
林安说罢,看向叶饮辰:“你总不会要将我们都扣留在此吧?”
叶饮辰眸中闪过一抹烦躁,却转而轻哂一声,不冷不热道:“自然不会,不过,你也不妨等等看,陌大人是如何带你回府的。”
林安并不理会他故作高深的腔调,只微微眯眼,狐疑道:“你莫名其妙将我掳来,就是为了送给我们一条情报?啧,以你的作风,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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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以你的作风, 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吧?”
叶饮辰从容起身,缓步上前,在林安面前站定, 俯视着她的眼睛, 似笑非笑道:“原来, 你对我已经如此了解。”
陌以新面色一沉,淡淡道:“夜君心机深沉,处处权衡得失。安儿素来通透,自然分得清真心与算计。”
林安古怪地看他一眼,才对叶饮辰道:“你有话直说好了。”
叶饮辰好似没听出陌以新话中那弦外之音一般,只掸了掸衣袖,慢条斯理道:“这个人情,等祭天事了,我再来讨还。”
“你要做什么?”林安生出一丝警惕, 心中却忽而一动。
方才叶饮辰提起陌以新时, 话里话外颇有一试深浅之意。
“听说, 天下间没有他破不了的案子?”当时,他语气幽幽,似真似戏。
陌以新……破案?
林安心头一跳,猛然想起一事, 脱口道:“你是要查夜国先君……你的父亲?”
她自然还记得, 夜国前任国君夜南宫,在十年前出访楚朝时,突发急病, 暴毙于景熙城。
除夕那夜,她曾与陌以新和风青风楼谈及此事,也分析出一个最大的可能——夜南宫的弟弟弑兄篡位, 还欲再暗害太子。
只不过,当时身为太子的叶饮辰不知如何逃出生天,在五年后手刃仇人,夺回王位。
难道,事情并未就此了结?
叶饮辰几次三番微服来楚,莫非,那桩“急病而亡”的旧案另有隐情,而且还真与楚朝有关?
叶饮辰澄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晦暗,可只是一闪而逝,他便又笑道:“原来你对我的事这般清楚,这些日子不见,都在私下打听我?”
林安翻了个白眼,还未答话,陌以新已眉心微蹙,冷冷道:“夜君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