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容咽了咽口水,继续说了下去。其实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当时情况确实是逼不得已,夫人在方家也未与方公子有过逾越的接触。
只是怕架不住齐文锦会多想。
齐文锦问得很细致,有时候在某些细节上甚至会反复盘问。
“看着那方公子也不算是富贵人家,对你们的待遇,倒是极好的。”
确实,吃的穿的,都已经是极尽所能了。
秋容隐约间听出了不对味,下意识地辩解:“确实如此,方公子确实为人良善。”
“良善……”男人咀嚼着这两个字,情绪莫名,“确实是个好人。”
秋容马上听出了不妥,顾不得懊恼自己说错了话,她马上开始了补救:“奴婢也不敢擅言。或许是良善,也或许是方公子一早见过夫人,知晓夫人的身份,所以不敢怠慢了,以求更多的回报。”
齐文锦面色缓和了两分,他也在思考秋容的话,显然信服了几分。
秋容在这会儿已经想明白了,让齐文锦觉得方公子是为了有利可图,总比别有用心得好。
她又继续说了好一会儿,直到屋里完全暗了下来,下人请示后进来掌灯,才终于结束。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雪。
院里、各个厢房里都点起了灯,他们这几日都是不敢点灯的,一点光亮、一丝声响,都能让平日里还算随性的大人大发雷霆,以至于夜幕一降临,他们就只能陪着主屋里的那位,一同处在黑暗与寂静之中。
直至今日才有了转机,除了夫人这会儿休息的房间为了不吵醒她还黑着,其他屋里都亮堂起来了。
收拾房间的下人来回穿梭,有了一丝人气在里。
齐文锦的目光就穿透过这样的景象盯着对面唯一黑着的屋子里,在回廊下伫立了许久,眸中的光亮明暗闪烁。
这个院子此刻就像是……活过来了。
***
戚钰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头微微一歪,映入眼帘的是齐文锦近在咫尺的脸,距离太近了,连男人根根分明的睫毛都能看得清楚,恍惚间让戚钰觉着自己还置身噩梦之中。
她一闭眼,下意识往里去离男人远一点。
才拉开距离,齐文锦就紧跟着追了上来,跟刚刚相比宽大起来的位置让他的姿势能更舒适一些了,除了牵着的手,男人的脸也顺势埋在了戚钰的侧颈。
温热的呼吸打在女人的皮肤上,激起一个个小疙瘩。
戚钰恍惚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身在何处。
“现在是什么时辰?”
“辰时。”埋在她肩上的人回答。
戚钰愣了愣,她竟然一觉睡到了这个时候,也多亏了是在冬日里,这要是夏日,真就是日晒三杆了。
她才回府,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大人今日不早朝吗?”
“皇上特意恩典我今日休沐。”
嘉文帝对齐文锦可真是够器重啊,不仅仅是器重,甚至是纵容,念在他刚找回夫人的份上,甚至能准他休沐。
戚钰莫名地气闷,就算是知道齐文锦的仕途通达,对齐昭将来也是助力,可现在来看,也意味着很多麻烦。
也不知皇帝是看中了他什么。
戚钰想起身,但身子还未往上,就被齐文锦一只手横栏住了。
“你再休息休息,不是还伤到了腰吗?我给你寻了大夫看看。”
戚钰面色未变,只是眼眸却沉了两分。
看来他已经问了不少了,那也没什么,这件事自己本就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戚钰只是琢磨着齐文锦在某些方面的周全。
或许嘉文帝喜欢的就是这点?
齐文锦对她的态度向来是难以捉摸,但戚钰也有自己的方法,就像现在,她说自己饿了,两人终究还是离开了床。
下人端来了粥和小菜,桌上哪怕是再简单的食材,都精致得很,戚钰却没什么胃口。
她先是问了当日护卫的情况,大家有不同程度的受伤,还死了两人。
这让戚钰的心情变得沉重,也难怪昨天她问的时候齐文锦并不跟她说。
“我打算去看看他们。”
这话,齐文锦无法反驳,所以仅沉默了片刻就应下了:“好。”
齐文锦没有一同去,他去了别院,那院子里正安置着被他带回府的方家兄妹二人。
第15章 第15章方珍正在把桌上的水……
方珍正在把桌上的水果、点心都装进自己随身斜跨的布袋里,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多好吃的东西,还有一些甚至是她见都没见过的。
下人送来的时候就说了,这些都是他们可以随意吃的。
方珍就尝了一块点心,她也不知道那点心是什么名字,只知道酥软又香甜,她吃完了把残渣也舔干净,又嗦了嗦手指才算完,剩下的不舍得一下子吃完,所以准备装起来。
方尚也吃了一块,再伸手想吃第二块,就被方珍一手拍走了。
“省着些,咱们回家里去吃,正好要过年了呢。”
小小年纪倒是颇有一副当家的模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桌上的几个盘子都倒得干干净净。末了还对着那素净刻花的盘子瞅了半天,方尚看出了她的跃跃欲试,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看看。”方珍依依不舍地放下盘子。
正这时有阴影从门的方向投了过来,方尚转头看过去,就见着了门外的齐文锦。
他立刻起身站了起来,方珍更是,甚至不自觉地就躲到了哥哥后边。
“方公子。”齐文锦脸上带着礼貌的笑进来了。
他的态度比起那天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好像和善得多,虽然方尚并没有觉得那和善深入了男人的眼底,但至少面上已经挑不出了任何差错。
“这次内人能得救真是多亏了公子的行侠仗义,”齐文锦做了请坐的动作,“方公子住得还习惯吧?下人没有怠慢的地方吧?”
“自然是没有的。”方尚一边坐下一边回答。
齐文锦照旧是问了几句当日的事情,诸如方尚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之类的。方尚也都据实回答了毕竟是跟匪徒有关的事情,齐文锦问两句,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若不是自己救的是他的夫人,只怕还得去刑部回话了。
对比着问秋容,齐文锦问方尚就随意得多了,问到适当就停下,并不会让人觉着冒犯。
“内人在方公子给你也添了不少麻烦,我略备了些薄礼,以示感谢。 ”
他微微一示意,就有下人立刻捧着箱子来了。
“这……”方尚赶紧起了身。
“方公子可千万不要推迟。”齐文锦一边说着,一边在观察着方尚的反应。
对方确实推辞了一番,但能看得出来只是客套而已。看来这次救人,他求的却是只是财。
齐文锦默默端起茶杯,继续等着。
方尚已经打开了盖着托盘的布,等看到布下金灿灿的黄金时,他明显地愣住了。
不说他,就连一边的方珍,也惊得嘴巴都张开半天合不上。
下一刻,方尚一把将布重新盖了回去:“小人惶恐。大人,这谢礼未免太过贵重了,小人无福消受。”
就像齐文锦想的那样,方尚不管是救戚钰,还是这段时间对她不计成本的招待,都是知道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他是求财,却不傻,这么多钱的话,未必是好事。
齐文锦也站起来了:“我的夫人对我来说,是无价之宝。区区百两黄金,着实不算什么,方公子不必过谦。”
“小的万万不敢。”
齐文锦看了男人一会儿,突然挥了挥手,随从了然地把托盘放下,出去时还带上了一边没回过神的方珍。
房间一时间只剩了两人在里。
“方公子若是实在觉得为难,不如再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
看来这才是真正的目的了,方尚反而松了口气:“大人请说。”
“立刻,离开京城。”
***
戚钰去吊唁了死去的护卫。
她去的时候,那日的护卫都在,大家见了她,都没有任何的埋怨,反而是在戚钰亲自祭拜时,诚惶诚恐地回了礼。
过后领头护卫甚至安慰她。
“我们这些人,对这天都是有预料的,这本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夫人能安全回来,他们才算是没有白白牺牲。”
戚钰给每个人都发了赏银,安抚了逝者的家属,有一个护卫伤得比较重,夏护卫告诉她大夫说的是以后怕是都不能行走了,所以被踢出了护卫的队伍里。
但那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没了这差事,以后怕是会举步维艰。
这些日子夏护卫知道齐文锦心烦,不敢拿这些事去烦他,如今见了夫人,才敢为兄弟偷偷求个情。
戚钰都记在了心里,打算为他谋个合适的差事。
她忙完这些事情回到府上,马车的轿帘一掀起,就看到了往这边跑过来的齐昭。
“娘!”
他半点也没了平日里稳重的模样了,大老远就已经叫出了声,戚钰下了马车以后还没站稳,小小的一团就已经冲进了她的怀里。
她下意识伸手搂住了孩子。
怀里的人紧紧地将她抓着,那小手明明尚且环不住自己,却片刻也不肯松懈。
用力的程度,让人能想象到他是多么害怕失去。
慢慢地,她听到了轻微的啜泣声。
戚钰的心,在此刻蓦然一疼,最初只是像蚂蚁夹过一般,并不明显,然而却后知后觉地蔓延,疼得她的心像是痉挛地褶皱在一起。
她居然想过抛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