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钰方才与老夫人针锋相对,那是知道怎么戳她的痛点。
这会儿跟那些老东西们对吵,就不是她的事情了自有方尚应对他们。
戚钰平静地品着茶,发觉老夫人的目光一直在看向关五,尤其是当老家伙们语气过激时,那脸上显然有所忌惮。
戚钰知道,这番口舌,最后谁能获得胜利,可不是看谁能说。
还是得看靠山。
好在她的靠山,不多时也到了。
***
随着一声“刺史大人到”,屋里众人在脸色变了以后又都纷纷起身相迎。
青州刺史姓冯,体态偏胖,下巴蓄着半长的胡子。
他一进来,众人就纷纷行礼:“参见刺史大人。”
在他们这地方,刺史就已经是顶大的官了。老夫人有齐文锦作为底气,也习惯了被人追捧,态度倒是不卑不亢得多:“不知刺史大人驾到,老身有失远迎了。”
然而冯刺史却是看都不看她,径直走向戚钰。
戚钰方才没随着众人一起动,这会儿也只是微微屈身:“大人。”
“哎哟,”冯刺史腰马上更是弯了几个度,一副承受不起的模样,“下官见过郑国夫人。夫人回城,下官理应立刻登门拜访的。前几日实在是公务缠身,来迟了,还请夫人见谅。”
戚钰如今与齐文锦和离了,但还是皇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连他见面都得规规矩矩行礼的。
方才完全把这一茬都忘了的众人脸色俱是一变。
好在戚钰似乎没有计较的意思,只是回着冯刺史的话:“最近青州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大人公务繁忙,怎敢劳大人大驾。”
两人这般客气了一番后,冯刺史先请着戚钰坐了上座,自己则是理所当然地坐在了另一边,其他人这才陆陆续续坐下。
如今唯二的上座,一个坐着戚钰,另一个是对戚钰恭恭敬敬的刺史大人,齐家人只觉得心头一沉,不详的预感已经涌上心头了。
这预感也没错,冯刺史上来就开口了:“本官今日之所以来,是因为戚家家产一事,还牵扯到先前青州的贪污受贿一案。这个案子,是皇上亲自督审的,戚南寻虽然也参与官商勾结的漩涡中,但皇上念在其后有悔意,意图揭发贪官的罪行,却因此丧命。且戚家百年来世代均善待百姓,如此功过相抵,不做查封财产的处理。”
“先前,郑国夫人是齐家的儿媳,家产由齐家代理,也说得过去,是以未做其他处理。如今既然是已经和离了,怎么个分法,本官今日不得不旁观听听,日后也好如实禀告皇上。”
自古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但毫无疑问,国法永远在家规之上。
如今官府亲自插手了,又搬出了皇上,齐家的气焰早就灭得干干净净了。便是有人不甘地想要反驳两句,面对刺史大人,又背无支撑,方尚三言两句过去,他便说不出话来。
结果毫无悬念。
甚至冯刺史临走前,还特意把官府里的账簿先生们都留了下来,只说让他们帮着一起对账,因为每笔数字,自己最后都要汇报给朝廷。
“非我有意想要插手,但其中干系重大,还请夫人谅解。”
戚钰哪里看不出来对方这是在帮自己,笑着感谢:“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今日之事,都多谢了大人了。”
他们一边说一边往外去了,戚钰听到了后边传来一阵阵惊呼声:“老夫人!老夫人你怎么了?”
“来人啊!老夫人晕倒了!”
她的脚步都未曾停顿。
齐家当初怎么吃下的,如今都要尽数吐出来。
***
因为这一茬,戚钰足足忙了好一阵子。
等刚清闲下来,下人就给她递了请柬,说是刺史大人设宴,要专门为郑国夫人接风洗尘。
戚钰将那请柬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儿。
这次拿回家产,冯刺史可以说是功不可没,不仅关键时候站出来给她撑腰,更是时不时地亲自来督察,让下边的人不敢有一丝怠慢。
甭管人家是为了拉拢自己,还是怎么着,情戚钰都得领了。
所以只思索片刻,她就笑着点头:“请回去与你们家大人说,我一定准时赴宴。”
“诶!”传话的小厮得了应允也是满脸笑意,“小的这就回去传话。”
***
冯刺史很快就得到了戚钰会来赴宴的消息,高兴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好好好。”说完又赶紧吩咐自己的夫人,“这次宴会你来亲自准备,万不可出一点差错。”
冯夫人自是点头应允了,但心里多少还是不解,没忍住问出了口:“那位夫人如今与齐大人和离了,一品诰命夫人看似光鲜,也无实用。说到底就是个商贾之家。她来巴结您差不多,犯得着大人您这般讨好吗?”
冯刺史斜了她一眼:“你懂什么?你以为我就是为了这诰命夫人的原因去掺和这事?去得罪齐家?先不说宫里是来了密信的,务必要好生照顾这位夫人。况且……”
他一顿,倒是没再说后边的话了。
这后边都是密辛了,他院里京城,了解得尚不清楚,只是隐约听说,那位被认回去的四皇子,是先前齐府的小少爷。
小少爷亲生母亲是谁不知晓,但养母,那可实打实地是这位郑国夫人。管他中间有什么托孤之类的秘密往事,养育之恩大于天,现在这位夫人与皇子殿下,可是有说不清的关系了。
那可不得好好巴结。
当然,皇上与夫人是不是有那么一层关系,他想都没往那方面想,要真有关系,人家皇子都回宫了,夫人还能跑到青城来?
事关皇室,这些话他没说出来,只是又吩咐:“到时候宴会上,去把老八叫出来,他不是会弹琴吗?让他好好露一手。”
冯夫人瞪大了眼睛:“老爷,您是想让他娶一个和离过的女人进门吗?”
冯刺史白了她一眼:“还娶进门呢?你知道人家现在名下多少家产吗?是你能随随便便娶进门的吗?”
当他不想吗?可以的话他自己娶他都愿意。
说罢又喃喃自语:“能入赘就算得不错了。不说入赘,便是能挣个情郎,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冯夫人更是瞪大了眼睛,但想想,老八也不是她所生,
管他当不当情郎呢。刚应下,却听冯刺史又开口:“还有老十,不是会吹箫吗?一块吧,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第132章 解闷如此有伤风化
到了该收到戚钰的信时,李瓒却只看到了关五的。
这段时间他仿佛就靠着这口气吊着来过活的人,在看到确实只有关五的信时,一股莫名的委屈,就在胸口膨胀起来。
他怎么能有那样的情绪呢?
所以男人的脸上面无表情,将关五字迹的那几页纸,先没有看内容,而是一张一张地翻了一遍,仿佛是在确认里面确实没有另外一个字迹。
反反复复了好几遍。
良久,在确定戚钰确实没给他写信后,李瓒目光这才彻底黯淡下去。
良久,他终于将目光还是转向了关五的信。
她刚到那边,要忙的事情多,顾不上给自己写信也是正常的。等忙完了,自然会想起来。先看看她的状况,也行。
李瓒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他原本是想用这个缓解自己心中那无言的焦躁,却在看到那不断出现的“方尚”时,脸色沉了又沉。
都不用他出声,王林就已经感受到了男人愈来愈盛的怒气,果然,不消片刻,只见皇帝的手猛得一扬,信件的纸张纷纷扬扬撒了出去。
王林赶紧跪下。
“方尚!方尚!”这一刻皇帝盛怒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脚狠狠踩过散落在地上的纸,“哪里都是这个方尚!奴才就该有个奴才的样子,他把自己当什么了?搔首弄姿,他是想干什么?”
比起说是愤怒,倒更不如说是怨。
满屋的这会儿都是皇上的怨夫味了。
王林低头不说话,心里也在叹气,这个关五,就是太实诚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该掂量着说,也不知道在心里过过。
李瓒本就是满心的火气。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日益不受控制的情绪,好像身边没了主心骨一般,一颗心总是漂浮在空中,落不到实处去。
“也不是他一个人能用,又不是非要用他。”
李瓒愤愤地说着,虽是如此,但心里清楚。从方尚不远万里冒死为戚钰送证人的时候,从戚钰在证人嘴中听到他那句“士为知己者死”死的时候,他就注定了会被戚钰信任。
注定了戚钰“非要用他”。
李瓒无法忽视心中的酸涩苦楚,从涟漪,到惊天巨浪。
嫉妒,他嫉妒得要死,能陪在戚钰身边的人,日日与她相处的人,获得了她信任的人。
其实她的信任,并不是得不到的是不是?方尚就做到了。如果换了个人,戚钰是不可能放心把这些大事都交给他的。
真心换真心,对于纯粹之人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但偏偏,他们从最初到现在,每一步都走得不纯粹,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失望。戚钰她是那么通透聪慧的人,所以她的那颗真心,才绝不交出。
即使如今的自己……
李瓒弯下腰,将散落在地上的信纸又重新捡起,他的动作有片刻迟钝,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戚钰的身影。
用她那惯常淡漠的眉眼,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那一瞬间,李瓒觉着他弯的仿佛不是腰,低的仿佛也不是头。他却依然维持着那样的姿势,他慢慢地伸出手,握住那虚影。
又有什么区别呢?
蓁蓁,我如今对你只剩下了纯粹的真心,你还会要吗?
***
戚钰如约赴宴了。
这次宴会冯刺史请了不少人作陪,既有青州城里的达官显贵,亦有贵夫人们。
男男女女,围绕在戚钰耳边的俱是恭维的话语。难怪……权利与富贵,都会腐蚀人心。
任何人处在这样的位置上,好像都易飘飘然。
宴会的一切都是按着她的喜好来的,从点心、酒水,到助兴的节目,都几乎换成了男子。
坐她旁边的冯夫人则是一直在观察着她的神色:“第一次招待夫人,若是有不周之处,还请夫人海涵。”
戚钰笑了笑:“冯夫人心细到都让我汗颜了。日后我在青州,少不了要经常见面,大家随意就好,不必那么客气。”
冯夫人听她这么说,眼睛都笑得弯了弯,连声说着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