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同最初的欢欣喜悦,都像是笑话。
她过得那么自在,那每一刻都在煎熬的自己,又算什么?
“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我。”男人喃喃自语。
她根本就不会念着自己,没了自己,她不是少了翅膀,而是没了牢笼,迫不及待地想要远离自己。
三个月……三个月……李瓒心里默念着。
每每被思念折磨得要疯了的时候,这个时间,就是他的清心咒,能支撑着他,勉强冷静下来。
三个月,分开的日子就能结束了。
可是现在……李瓒突然觉得没底极了。她真的三个月就回来吗?她现在每天都在忙,不是忙铺子上的事情,就是跟青州城里的各方人士打交道。
她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很快就会离开的打算。
李瓒突然感觉到了恐慌。
他又迫不及待地拿起了信,想从字里行间中寻找能推翻这个想法的依据,可越看,反而越多都是她不想回来的表露。
她跟冯夫人说,以后还有更多相处的时候。
她在成衣阁里,定了冬衣。
她栽了紫藤,说是要来年看。
……
李瓒的心突然被恐慌所占据,他觉得自己最像傻子的时候,大概是信了她说一定会回来的时候。
“去四皇子殿里。”
***
齐昭现在有了自己专属的宫殿。
自然,他也不能作为伴读了,他后来与李朔也认真交谈过了,两人恢复了面上的友好,但关系怎么也回不到从前。
李瓒又为他和李朔都重新挑选了伴读。
但是齐昭还适应不了这样的身份转变,也不愿意去太傅那边,李瓒便都依着他了。
李瓒到的时候没声张,所以一进去,就看见并不知道他来了的齐昭正在低头看什么信。
李瓒往那边走了两步,少年很警觉,在他彻底靠近之前,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般,猛得抬头往这边看过来。
倒显得刻意放轻了脚步的李瓒仿佛做贼一般。
不过李瓒很是坦然,坦然地看着齐昭仓促起身、将信紧紧盖住了。
少年看向他,嘴张了张,大概是想称呼的,但是父皇他是绝对不会叫的,“皇上”这个称呼又被嬷嬷纠
正过许多遍,最后干脆闭嘴不作声了。
父子俩的气氛很尴尬。
当然李瓒没觉得,或者说没注意,他心思都在齐昭刚刚盖起来的信上。
应该是戚钰寄来的。
他的心里又开始泛酸了,谁都有,就他没有。
第134章 血缘你见过她喜欢一个人的模样吗……
“谁的信?”他就这么直接地问了。
齐昭也不回答,反而在看到他靠近后,用手按住了盖住信的书册,唯恐他会抢走一般。
李瓒倒也不至于去抢,而是试着商量:“你娘写的?也让我看看都写了什么。”
“这是给我的!”
那就确实是戚钰寄来的了。
“又没说不是给你的,”李瓒见他要急了,带上了安抚的语气,“我这不是在求你也让我看看。”
齐昭也愣了愣。
他原先不懂皇帝意味着什么的,在这宫里待得久了,见得多了,自然就慢慢感受到了。
那是整个宫里、或者说全天下最尊贵的人。
李瓒在他的心目中从来都是高大威严的,是高高在上的,总言而之怎么也无法跟面前这样坦然说着“求你”的人联系在一起。
他有片刻的无措,但对于这事的态度依然明确:“不行。”
他说不行,李瓒也不勉强了,只是转而问:“你娘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
齐昭瞬间黯淡了神色,他其实比李瓒还想知道这个问题。
他看完了李瓒的那些东西。
小孩子原本没有那么强的理解和共情能力的,可那不是别人,是自己的娘亲。那字字句句,是娘流过的泪,淌过的血,经历过的绝望,这样一步步走过来的。
齐昭开始想起来,他在娘亲身上看到过的哀伤,想起舅舅的忌日时,他看到过娘亲偷偷擦拭的眼泪。
最初被抛下的恐慌,混杂着浓浓的后悔、愧疚,让几岁大的孩子无所适从。
他还是没有办法……在这顷刻之间,将对爹的情意,都转为恨意。他无法面对这样的自己,更无法原谅那般对娘亲的自己,是他把娘亲气走了,说不定……娘亲已经失望了,也不想要他了。
这么多天,齐昭便是怀揣着那么多的复杂情绪,忐忑地等待着。
因为这个,他宁愿待在这让他芒刺在背的宫中,也不想回到府上去面对爹。
李瓒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你娘也不会真的怪你。她都给你写信了,你就好生跟她道个歉,服个软。有什么想说的,不要不好意思,不要拉不下脸,都写上。”
他现在能抓住的,仿佛就只有齐昭了。所以李瓒的声音越来越柔和:“然后,你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齐昭一直在认真地听,不知怎的,他隐隐觉得皇帝的重点,仿佛在这最后一句上。
但他此刻没有心思辨别那些。
他要想想,怎么跟母亲道歉。
***
李瓒从齐昭那边出来后,下人跟他报,齐文锦以尚在孝期为理由,拒不受官。
他这理由很充分,算不上抗旨。
但是李瓒知道,那个人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京城,就是为了看到戚钰。现在知道戚钰走了,儿子又不见他,哪里还有心思留在京城。
只怕是恨不得现在就飞去青州。
李瓒嗤笑一声,他会放他回青州与去戚钰纠缠吗?
“继续去请。”他下了令,但走两步,又突然顿住了,“宣他进宫,朕亲自会会。”
***
齐文锦现在正满心焦躁。
齐昭不愿意见他,都不用想,定然是李瓒跟他说了什么。
现在齐昭是皇子,他不愿意见,齐文锦便毫无方法。
他诚然担忧,但这会儿更多的思绪,却还是在戚钰那里。
戚钰回青州了。
但凡他知道……但凡他早一点知道,他就不会来京城了,他应该在青州等着的,都怪他没有等着,才错过了这样的见面机会。
只要一这么想,齐文锦的五脏六腑都在生疼。
他焦躁得一刻也坐不到椅上去,只能来来回回地在屋里走动,李瓒的旨意来一次,他就大动肝火地砸一次东西。
直到宫里来人说皇上请他进宫。
齐文锦去了,他不得不去。
在御书房看到李瓒的那一刻,齐文锦就立刻感知到了,对面男人身上与自己相似的某种东西。
那是被思念在心头凌迟了太久后整个人渐渐不能主宰情绪的失控感。
呵,皇帝又怎么样呢?齐文锦心中冷笑,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他不是照样也得不到。
“参见皇上。”
齐文锦停顿片刻后就跪下了,上边的人没有开口叫他起来,只是这样盯着他,那毫不掩饰的厌恶,让齐文锦想忽略都难。
“我也没心情跟你废话,”李瓒终于开口,“你以为我是真想给你官做?昭儿才刚刚被封为四皇子,朝中对他虎视眈眈的人不在少数,支持者更是寥寥无几。”
“你不是最疼这个孩子吗?”他冷哼了一声,“到了为他出力的时候,怎么就想着逃了?还是说,对昭儿好,不过是做做样子?”
齐文锦瞬间怒目瞪了过去,就像是觉着自己的父爱被他亵渎了一般。
“皇上可真是大度啊,您让我辅佐他,难道就不怕,在齐昭的心中,永远会只有我一个父亲?”
李瓒从椅上站了起来,脚步慢慢向他靠近:“你是不是觉得有这几年的父子之情,就高枕无忧了?你知道昭儿现在为什么不见你吗?孩子尚且还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就已经开始讨厌你了,你觉着,这所谓的父子之情,在过往的错事面前、在真正的血缘面前,算什么?”
“朕既然用你,就没有怕过。”
齐文锦的手因为紧紧攥在一起而青筋暴起,比起李瓒的厌恶、针对,什么都好,原来他最不能忍受的,是这样觉着自己不值一提的轻视。
不行!自己若是恼了,就是在他面前落了下乘。
齐文锦努力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甚至笑出了声:“皇上见过,她喜欢一个人时的模样吗?”
李瓒僵住。
“你见过她笑吗?见过她使性子吗?见过她吃醋吗?见过她——一身明媚吗?”
“喜欢的时候,她只要一看到你,那双眼睛就会盛满笑意;不管再热,都乐意贴到你的怀里;走在你的身边的时候,她的身体永远会不自觉地靠近你,会下意识挽住你。”
齐文锦就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脸上甚至带了笑:“很难想象对吧?她其实骨子里,并不是冷漠的人。她喜欢我的时候,我多看别人一眼,她都会难过。”
因为知道她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这么多年,齐文锦才始终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就此甘心。他才会无数次告诉自己“只要在一起就好了”,却还是会固执地想要找回那个——喜欢自己的她。
李瓒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就像齐文锦感知的那般,他的心原本就是在火上煎烤了,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衅,当即就一脚对着跪着的人狠狠踢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