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自己的力道总是像在用尽全力,可明明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也不是这样的。
现在,他那控诉的眼神,就像是受了伤害的人是他一样,太过于可笑了。
女人的恨意在这一刻无法隐藏,对视过后,齐文锦先别开了视线,他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胸口从剧烈的起伏到慢慢的平静,最后手也终于一点点松开了。
他起了身往外走,戚钰也坐起来。
“我会把他们留在京城。”她对着男人的背影开口,说的自然是方尚兄妹二人。
齐文锦停下了脚步,他两侧的手被宽大的衣袖遮挡,看不出具体的动作,却能让人从紧绷的身体感受到应该是握着拳的。
男人也没回答,就快步离开了,没一会儿,戚钰还听到一声咚的巨响,像是什么倒地的声音。
戚钰并不理会,她理了理方才被弄得稍稍凌乱的衣裙。
“秋容。”
秋容马上应声进来了:“夫人,”同时跟她回禀了一句,“方才大人像是生气了,将路边的烛台也踹翻了。”
戚钰当然不会在意他有没有生气:“你派人去方公子那边盯着,他若是还在,便让他安心住着,他若是不在了,就去家里找,家里没有就去追,时间尚短,该走不远的。”
人家救了自己,总不至于还要因此背井离乡。
秋容不明所以但也应下去办了。
戚钰这才重新看向桌上,她将刚刚自己推乱的一堆东西重新整理到一起。
在看到管家单独单列出来的一张单子时,戚钰手中的动作停了停,那都是由齐文锦亲自支出来的,无一例外地都是给自己的礼物。
从香炉摆设到金银钗饰应有尽有,有些戚钰有印象,有些已经没印象了。左右只要是齐文锦送的东西,都被她收起来了,并不怎么用。
她对着这张纸微微出神,老实说,方才在看到男人失魂落魄的背影时,戚钰甚至在想,他这个样子,倒像是爱上了自己。
若真是那样,可真是太好了。
戚钰并不稀罕他的爱,可这个武器却能帮助她很多事情。那毫无疑问会成为一把利刃。
这样的念头也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间。
没人比戚钰更清楚了,那人是怎么的惯会装深情。把那种东西当做武器才是傻透了,她若是让齐文锦去死,齐文锦难道还会照做不成吗?
***
方尚兄妹二人果然是要出城了,好在戚钰派出去的人及时拦住,又给接了回来。
翌日一早,戚钰就带着下人过去了。
她一眼就见着了蹲在那里的方珍。她穿得倒是厚实了些,手夹在腿弯处,脸上没了前些日子的朝气,方尚在旁边与她说着什么,她却依旧是闷闷不乐的。
“方公子。”秋容出声提醒,“夫人来看你们了。”
方尚一转身,方珍也跟着站起来了。
“夫人。”
戚钰淡笑点点头:“公子救命之恩,原该早日来道谢的,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多多见谅。”
方尚自然是忙不迭地应了不会。
两人客气地应了几句后,戚钰才主动提议:“不知方不方便请方公子借一步说话。”
方尚没有拒绝,两人站在了檐下,中间隔着说话能听到的距离。
戚钰径直地开口问了:“大人让方公子离开京城,不知方公子是怎么回答的?”
第17章 控制摄魂大法
方尚没有立即回。
戚钰能感觉到他的余光在打量自己,许是在这里衡量着自己与齐文锦的关系,此刻该如何应答。
也没有太久,她便听到了回复:“夫人说的并不完全,尚书大人确实让我离开京城,但也给
了在下黄金百两作为报酬。”
这姑且算是在为齐文锦开脱了。
“在下同意了离开,是怕夫人与大人会因此起了嫌隙。至于黄金,在下取了一两,因为那是我的预期。”
他在投诚,也没有掩饰自己一开始的目的。直白到让戚钰微微一怔,随即头往另一边侧了一些,掩住了淡笑。
“方公子,我已经与大人说过了。你无需离开京城。开春云秀坊会招绣娘,就让珍珍过来吧。有坊里的绣娘来带她,也不至于埋没了她的手艺。”
“至于方公子,若是不嫌弃,我也为你寻了个差事。这是我对公子的答谢,不知有没有到你心中的预期。”
其实从她开始说第一句开始时,方尚的眼睛就已经亮了。
他快步走下去台阶,站于戚钰对面冲她拱手施礼。
“方尚多谢夫人美意。”
他有自己的原则,不会要那么多银两,也不想背井离乡。如今他是赌,赌戚钰与齐文锦之间,谁是占了上风的那个人。
***
御书房里。
齐文锦已经坐了有一会儿了。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西月阁的火墙都已经派上了用场,蒸得阁内温暖如春,御书房却只在中间燃了一盆炭火,窗还留了小缝,不时就能感到阵阵凉意。
但这反而能让人的头脑保持着清醒,齐文锦脑中也在思索着,这令人清醒的冷意大概就是皇帝想要的效果。
对比那些在西月阁里不紧不慢的大臣们,大楚的这位皇帝,确实勤政到让人惭愧。
啪得一声轻响,是李瓒把他呈上的东西已经看完放回了桌上。
齐文锦应声将背挺得更笔直了几分。
“这份密奏,就暂时不写进案宗里了。”李瓒的声音终于传来。
他说得不多,但齐文锦也能明白他的顾虑,密奏里都是苏家在这次赈灾中的罪证,只是帝后少年夫妻,如今皇后身体不好,苏绍又刚打了胜仗,不日就要班师回朝。
皇上自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将苏家牵扯进来。
“臣遵旨。”他看了一眼面色深沉,看不出情绪的皇帝,“皇上,苏相素来德高望重,该是不知情的。”
李瓒将奏折扣上,又从旁边拿了另一份出来:“他老了,老了就会糊涂,已经管不住那群小狼崽子了。”
齐文锦低头,没有再接这个话。
皇帝与苏家的交情,并非是他能插嘴的。在嘉文帝登基之前,苏家就是皇上的支持者了,只是彼时的苏家也没如今的滔天权势,说是助力,不如更像是追随者,或是盟友。
齐文锦清楚自己的定位,他是皇上的刀,就只需要衷心于皇上。
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李瓒抬起头:“这事你有功,朕也不能光明正大赏你,有什么想要的,朕可以单独赐你。”
齐文锦立刻起身来:“此是臣份内之事,不敢居功。”
“没什么敢不敢的,你提就是。”
李瓒的语气甚至有几分随和,但没人会把真的把天威当做随和,齐文锦沉吟了片刻:“听说宫里有一药,名为玉颜膏,有除疤之奇效,臣斗胆向皇上讨要一盒。”
“嗯?”李瓒看了一眼王林,“有这东西?”
“启禀皇上,”王林弯着腰回道,“那是去年西域那边进贡的,统共就三盒,您赐了一盒给皇后宫里了,另两盒还在内务府放着。”
去年……
那时候齐文锦就已经去户部了,只是负责的只是登记库房的入库、出库,难怪他记得清楚。
“是有这么回事。”李瓒嘴角勾出一丝笑容,只是笑意不达眼底,“你不会是早惦记上了吧?”
“臣不敢。”
“朕说了给,还不至于这么小气。”他便轻轻动了动手指:“赏。”
齐文锦随即跪倒在地:“臣,谢皇上隆恩。”
小太监把玉颜膏拿来时,王林先是递到了李瓒手中。
李瓒上次赐给皇后只是传旨给了内务府,并没有亲自看过。这会儿他修长的手指将那一盒小小的药膏置于手中把玩片刻。
“齐爱卿。”
“臣在。”
“情爱虽好,”男人顿了顿,“却不宜耽溺。”
他的语气是漫不经心的松弛,却又教人耐人寻味。齐文锦低头,在想到某个身影时,原本寂静如深潭的眼眸有片刻的翻涌,却还是应声:“臣谨遵皇上教导。”
***
齐文锦走了后,李瓒重新低下头。
然而此刻他手中的奏折却并不是哪位大臣上奏的国事,而是齐文锦这一家子最近的热闹。
李瓒把奏折已经看完了,轻笑了一声:“这夫妻俩,可有几分意思。齐尚书倒是栽得彻底。”
“可不是,”王林在一边附和,“齐夫人失踪的时候,看把齐尚书急得,都来求皇上您来了,奴才还没见过他这么失态过。可真是一刻也等不得。”
王林说着摇摇头:“希望齐尚书能明白皇上的一番苦心才是。”
李瓒靠在檀香木椅上:“苦心?什么苦心?朕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他的目光再次往奏折的前面流连,最后停在戚钰的名字上。戚钰的名字在奏折里只出现了这么一次,是介绍她的身份,后边便以戚氏代指了。
“戚钰,原青州商人戚望秋之女。貌姣好,性冷。”
只这么一句,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话,所以李瓒觉得自己联想到那个人,有些不合时宜了。
可不合时宜也想到了,身体习惯性地开始随着那个名字在脑海中的响起而发热。
“王林。”
“奴才在。”
“把窗户开大一些。”
王林一愣,为难地看了看,老脸都皱到了一起:“哎呦皇上,这屋里已经够冷了,再开窗,怕是真的要把您的身体冻坏了。”
李瓒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