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就停在府外,甚至长公主的下人们都是原地待命没有动,看起来她就真的是路过想起了这茬。
直到马车彻底没了踪影,戚钰才转身往府里去。
皇后娘娘怎么会想起自己呢?说起来倒也不难理解,齐文锦现在风头正盛,皇后想认识认识他的夫人,也说得过去。
听长公主的意思,也不止是邀了自己一个人。
戚钰的心有些平静不下来,这会儿其实应该与齐文锦商量的,这个念头刚升起就马上被按了下去,不管那人现在在生什么气,就让他气着吧。
***
夜里,戚钰喝了药才睡下的。
她的风寒像是更重了一些,之前也没太过在意,如今皇后的邀约在即,她不得不快点好起来,让大夫开的药也重了几分。
这觉睡得很不踏实,她频频梦魇,都是那日遇到劫匪时的情景,梦里劫匪们举着刀追在后面,她不停地在前面跑,一刻也不敢停下来。
“阿钰,阿钰。”
隐隐约约中,她像是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
戚钰喘着粗气,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紧紧抓住了身边的什么,那声音停顿了片刻,才继续叫她。
“阿钰,醒醒,那只是梦。”
只是梦,只是梦而已。虽然那是潜意识里非常讨厌的声音,戚钰还是在这一声声中呼唤中醒了过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旁边的男人,两人的姿势很是亲密,男人把她搂在怀里,手还搭在自己的肩上,原本是正有节奏地拍着的,这会儿见她睁开了眼睛,才慢慢停下了手。
“醒了?”不是梦里柔和得不像话的声音,齐文锦的声音听上去冷硬了不少,“是不是做噩梦了?”
戚钰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抱着他。
她立刻就要松开手,这动作像是刺激到了齐文锦,他放
在戚钰肩上的手狠狠用力按住,让她靠近了自己,另一只手则是捉住了戚钰正要撤回的手。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寂静之中,戚钰仿佛能听到耳边的心跳声,以及旁边人喉结活动吞咽口水的声音。
直到齐文锦再次开口:“你刚刚烧得浑身发烫,现在……”他捏了捏掌心中的那只手,“像是好些了,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并不怎么舒服,不知道是因为噩梦里的逃亡,还是发烧后浑身的乏力,除了浑身的粘腻感,就是没有一丝力气。
“大人怎么来了?”
她的声线照旧是没什么情绪的起伏在里,但带着病中的厌倦与颓然,有气无力的。
齐文锦抓她的手微微放松了一些:“大夫说你晚上用药重了些。是因为长公主今天来说的话吗?”他显然是已经知道了皇后的邀约,“你身子弱,用不得重药。皇后那边若是去不了便不用去了,日后再赔礼道歉就是。”
戚钰拧了拧眉。
她当然要去的,也必须得去。结识皇后,不管是对齐昭,还是对自己,都不是什么坏事。
未来无法预知,她只能抓住一切此刻能抓住的。
毕竟夫妻多年的默契还是在的,齐文锦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皇后的身体不好,”他还是妥协了,主动提起,“可能比你我想象中的都差。”
他们无法妄议上边人的身体,但这么说,戚钰就已经能猜到严重性。
之前皇后就因为生病鲜少见客的。
因为在思考,她紧绷的身体也缓缓放松下来。
“她先前一直养病,如今又开始见客,怕不是因为身体好转。而是在为二皇子殿下铺路。”
齐文锦未再说下去,他终于松开了戚钰的手起身来。
戚钰以为他要走了,她心里松了口气,皇宫那边的情况,她已经能猜出大概了,现在就只是身上不舒服,她打算着等齐文锦走了,就让秋容准备热水清洗一下。
可齐文锦并没有走。
戚钰听到了水声,抬头看过去,就见男人正搓着盆里的手巾。
“刚发了汗,不好洗澡。”他说着,“擦一擦就行了。”
戚钰有些回不过神,直到齐文锦拿着洁白的手巾走过来,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擦一擦是他来擦。
戚钰骤然就清醒了不少,一把按住了齐文锦的手。
“大人,让秋容来就行了。”
齐文锦没动。
他这么静静地看着戚钰不说话,漆黑的眼里,莫名涌动着偏执又危险的光。
僵持之中,最后到底是戚钰先松开了手。
现在算什么?她也不知道,左右两个人多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她闭着眼睛,任由齐文锦一点点为她擦拭着刚刚流出的汗。
“皇后娘娘为人和善,”还是齐文锦先说的话,“你也不必紧张。她邀的也都是亲近之人,你若是能与她相熟一些,来年昭儿选做二皇子伴读的可能也大一些。”
戚钰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让昭儿做二皇子伴读,会不会有危险?”
她也嗅出了不一样,二皇子现在是皇位的最热人选,但皇帝正值壮年,日后时间还长,皇后娘娘若真的去了,谁能说得准?
第19章 礼物我们就这么过吧
“身在官场,任何时候都是有危险,没有一条路能绝对安全。”
戚钰垂眸不说话了。
他擦完了戚钰这只胳膊,又起身将手巾拿过去重新搓了一遍,复又过来跪在床的外侧。
“把那只手给我。”
他明明可以自己拿过来的,却偏偏要这么说了句。戚钰就这么沉默地与他僵持了片刻,才将另一只手递过去。
齐文锦握住她的手腕,从上到下地擦拭着。
屋里很暖和,男人就穿着一件单衣,擦拭得很仔细,连每一根手指头都照顾到了。
他心情像是好了不少,说话间语气都缓和下来:“你也别多想,皇上虽然正值壮年,但素来不近女色。登基这么多年了后宫也无所出。二皇子更是一直被他按照太子的方式精心培育的,没有特殊情况的话,出不了大差错的。”
戚钰放宽了些心。
她还是鲜少从齐文锦那里听到与嘉文帝有关的事情,只知道那位皇帝勤政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对于齐文锦说的,也有所耳闻。
“不近女色的皇帝倒是少见。”
戚钰随口说了一句。
要说不以女色为重的皇帝那倒正常,但是严苛到这个程度属实少见。
齐文锦的动作不知怎的停了下来。
“确实少见,”他看着她,“男人这样,若不是完全无情,那就是……动了真情。”
这话从齐文锦的嘴里说出来,原本并不稀奇的,他应该是用那双桃花眼含着笑,调情一般,明明是假的,也能说得像真的似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自在的语气,微微闪躲的眼神,甚至捏着毛巾的手指都在不自觉地蜷缩着用力。
好像那话中的意有所指是真的。
齐文锦大概也意识到气氛的凝滞,头一低,松开了戚钰的手。
“自从皇后娘娘病了,皇上就是如此了。他大概是真的对皇后娘娘情根深种,所以二皇子的地位也是稳固的。”他像是掩饰一般,说了许多话。
又将戚钰的身上也擦了。
来来回回地不厌其烦,甚至男人头上都隐隐有了薄汗。
最后,才用厚被子将戚钰裹得严实了。
折腾了这么久,戚钰也累了,眼一闭,就迷迷糊糊地要睡去了。
半梦半醒间,她听到了有人在叫她。
“戚钰。”
又累又困,眼皮子重得睁不开,只是遵循着本能嗯了一声。
“你不用担心昭儿。不是有我们吗?”他像是在喃喃自语,“我们会看着他长大,一起庇护他的。”
“我们就这么过吧,就这样……一辈子。”
后边的话太轻了,被外面仿若呜咽一般的寒风给吞没了。
在那样的寒风声音中,屋里噼里啪啦的炭火、温暖的被窝,都格外地让人眷恋,让人沉溺。连同意志似乎也要在这样的温暖中瓦解了。
可抽离出身体的神志却在发笑。
若是当年的自己呢?想来真的会被迷惑,会自暴自弃地想着,对啊,就这样过吧。
但是现在,戚钰病得不能思考的头脑,却莫名地清醒。
他是旁人说的倦鸟归林,自己又是什么呢?
***
为了能在皇后的赏梅宴上养好身体,戚钰这几日都没再烦心府上的事务,都是安心地养病。
老太太每日都遣素馨来问候,最后甚至踏出她那有两年没出来的院子,亲自过来问。
她对戚钰的关心并不只是表面的作假。眼里全是对她的心疼和担心,就像是真的把她当做孩子疼爱一般。
到她走了,戚钰摸了摸自己的侧腰。
那里有一块烫伤留下的疤痕,在提醒着她,她为了得到这位婆婆的信任,付出了多少代价。
一开始,就只是为了她的认可而已。
所以就算自己带来的嫁妆,被婆婆以各种名义索要,她也从未有过怨言。所以自己在她生病时衣不解带地伺候在跟前,承接她发坏脾气时的辱骂。
戚钰腰上的伤,是被她推开时打翻的炉子烧的。那一刻,自己是什么心情呢?在看到老夫人彼时发白的脸色、不知所措的神情,与愧疚的眼神时,戚钰心想着,她原本也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坏的。
老夫人只是先前被婆婆压抑得太狠,戚钰的公公又是个花天酒地的。她同样也憋了一肚子委屈,才会轻易被陆白薇挑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