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钰摇摇头,她用眼神跟她示意湖面,可华景却只是迷茫着眼,她没下水,二皇子落水之时又不在现场,自是不知水里还有一个人。
戚钰正焦急地思索着要怎么跟她表达自己的意思,突然看到面前黑色的身影转了身,而后一道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到自己身上。
戚钰正上扬的视线与他正对上。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地看见这双眼睛睁开的模样,男人此刻的眼神说不上严厉,甚至蒙着一层随和,可那漆黑瞳孔的身处,却藏着打量,仿若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戚钰几乎可以想象当初那层布条下的眼睛,是在用什么样冰冷的眼神盯着自己。
她居然敢招惹这样的人物。
戚钰因为寒冷而颤抖的身体在这样的目光中变成了僵硬得不能动弹。
却见李瓒突然将视线转向了戚钰方才指过的湖面。开口问:“小德子呢?”
戚钰才觉着终于能够呼吸了。
“回皇上,”马上就有人回他的问题,“方才小德子离二皇子殿下最近,落水的时候拉了殿下一把,就跟着一块掉下去了,现在……”
在哪里已经是不言而喻了。
“去捞人。”李瓒的话音落下后,马上就有人领命下去了。
戚钰心中明白自己看到的那个小太监大概就是这个小德子了,联想方才上方男人的目光,莫不是他懂得了自己要说什么?
下一刻,她就察觉到男人的视线,重新回来了。
戚钰马上一副虚弱到快要昏迷却挣扎着起身行礼的样子,倒也不全都是装的,她现在确实整个人都处在死亡边缘的窒息感中。
并不亚于方才在湖里之时。
行礼声音还未出来,她先让自己咳嗽起来。
果真,下一刻,李瓒就止住她行礼的打算了。
“齐夫人不必多礼了,夫人救二皇子有功,日后朕定重重有赏。现在就先好好休息,华景。”
“奴婢在。”
“带齐夫人去皇后的殿中,请御医来一同诊治。”
“是。”
戚钰被太监抱起时,李瓒往旁边走了两步。
李朔已经先被带走了,他这会儿看上去倒是没那么急了,也没追上去,反而是捡起地上戚钰刚刚一把扔下的披风。
宽大的手掌正握住了毛茸茸的衣领处。他并没有往这边来,手微微一抬,华景就马上了然,两步过去从他手里接过,又来给戚钰裹上。
在华景彻底挡住戚钰的视线之前,她看到了站在那边没动的李瓒,表情没有任何波动,目光也未停留在这边了。
身上暖和了不少,华景这会儿是真心实意关心她的,将她捂得特别严实。
还好,他没认出自己。
这是戚钰脑子里最后闪过的念头,过后。便终是没能抵挡住疲惫昏睡了过去。
***
她是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中醒来的。
陌生的床帷、陌生的摆设、屋子里陌生的香味,都让戚钰愣神了许久。
她整个人仿若置身火炉之中,软绵绵得没有一丝力气,脑子也晕晕乎乎得并不清醒。
很快,昏迷前的记忆就慢慢向意识回笼了过来,她记起了自己跳水救人,以及李瓒,记起来自己这短短时间内,是怎么在鬼门关上走上了几回。
现在……估计还在皇宫里。
戚钰的头脑一瞬间像是清醒了不少。
不行,现在还不安全。
只要留在皇宫里,她的心便定不下来,先得出宫才行。
戚钰动了动。
才一动,立马有宫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夫人,您醒了?”
戚钰头稍稍转过去,是一个陌生模样的宫女,与自己对上视线后,小宫女脸上的惊喜更甚:“上天保佑,夫人,您可总算是醒了!”
她说的时候,有零碎的脚步声传来,应该是在殿里当值的其他宫人。戚钰听见他们在互相传着消息,说自己醒了,要去通知皇上与皇后娘娘,再把御医也叫来。
戚钰原本是被叽叽喳喳得吵得头疼,一听到皇上两个字,就马上什么也顾不得了,恨不得开口把人叫回来。
正好方才那宫女又回头来看戚钰了:“夫人,您现在觉着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戚钰才想开口,便发觉喉咙火辣辣地疼,嘶哑的嗓子半天发不出声音来。
宫女瞧见了她痛苦的神色,赶紧阻止了她说下去:“夫人,您要是不舒服就先不说了,等会儿太医就来了,让太医给您瞧瞧。”
戚钰的泄了口气,额头都沁出了汗来,她也从宫人口中得知自己被送过来后便发起了高烧,都已经昏迷了一整日了。
现在这个情况,说不出话来了,倒是个好事。
***
李朔比戚钰醒得早许多。
他自幼就被请了练武的老师,身体一直都是扎实的,虽是落了水,但回来喝了几碗热汤就慢慢缓过来了。
殿里这会儿炭火烧得很足,丝毫没有寒意。炉子旁边放着熬好的驱寒药剂,放那已经有一会儿了,只是床上的小祖宗并没有要喝药的意思,他正呆坐着,一动不动地看向炉火。
他倒是没事了,跟他一同落水的小德子,救他的那位夫人如今却都还未醒过来。
直到传话的宫人终于急匆匆地跑进来了:“启禀皇上、皇后娘娘,齐夫人已经醒了。”
皇后先从椅上起来:“醒了?”她拍了拍胸口,一脸庆幸,“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快让太医再去看看。”
她也打算要去过去了。
“是。”
然后回话的下人还
未转身,一个小小的身影就从床上光着脚便冲过来了:“小德子呢?”
下人被他急切的语气吓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才回他:“小德子这会儿……还昏迷着,太医说他在水里待的时间太长了,还留着口气就已经是福大命大了。能不能活下来,得看造化。”
小德子是陪着李朔时间最长的人,少年这会儿因揪着心,眼睛都是红彤彤的。
“不行,我得去看看他。”
“殿下!”宫人急得去拦,差点没拦住,还是后边传来一道声音
“李朔。”
李瓒的声音一出,刚刚焦急得得像是要去拼命的李朔,一下子就泄了气,再没有下一步动作,只除了低头掩饰眼眶热意的动作。
“把鞋穿上。”
少年不敢反抗父亲的命令,终是低头过去床边穿鞋。
若是在往常,苏蓉见了儿子这样,定然是要心疼死了,但是现在的她只是用余光瞥向了一边的李瓒。
他也陪着在这坐了好一会儿了,方才捻动着佛珠也不说话,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这次的事情都是李朔的错。
现在的苏蓉已经顾不上去心疼儿子了,她唯一在意的是,李瓒会不会因此就对孩子失望。
直到现在,李瓒才终于起身。手中的佛珠被他别去了身后。
“穿好鞋,换身衣裳了再去。”
李朔抬眸,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喜悦:“谢父皇!”
李瓒哼了声:“知情不报,把主子置身危险之中,又护主不力,他就是醒了,也免不了责罚。”
“可是……”李朔抬头看了过来,“小德子他是为了救我……”
皇后赶紧在一边使眼色让他别说了。
李瓒眼神凌厉了几分:“若不是还念着他有几分衷心,你以为现在还能有御医在那?”
李朔说不出话来,又沉默下去了。
皇后在旁边也不说话,只是在看着李瓒要出去后,才跟了上去,临走前,她用复杂的眼神看了李朔一眼。
这孩子,以后若是没有自己,可该怎么办。
门外的雪地上被染了一层厚厚的血,那是当日在场的其他人受了刑罚后留下的,宫人正在清扫,但空气里还是飘着血腥味。
戚钰这会儿休息的地方离得不远,二人走几步也就到了。
适逢太医正从里面出来,见了二人当即跪下行礼:“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免礼,齐夫人怎么样了?”话是苏蓉问的。
太医向她回禀:“启禀皇后娘娘,夫人已经醒过来了,就不会再有生命之忧。只是夫人大概是素来体弱,这次寒气入得深,怕是得病上好一段时间。”
苏蓉的眉一蹙,她原本与戚钰相交确实是存了拉拢之意的。但是现在,她救了自己的孩子,苏蓉不自觉间,已经放了真心进去。
这会儿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
“不管是需要什么药材,都只管用上,务必要让她好起来。”
“臣自当会竭尽全力,只是……”太医面露难色,“夫人就算是能好起来,只怕以后也会留下些病根。诸如……再难以受孕之类的。”
苏蓉的心一瞬间像是被揪了起来,她也是女人,知道这种事情会有多残酷:“怎么会……没有办法了吗?”
“这……臣会再同其他人商议商议。”
苏蓉看向李瓒:“皇上,臣妾进去看看。”
男人微一颔首,看着皇后匆匆往床边去。
他转动佛珠的手,方才就停下了,没有跟着往里去,毕竟于礼不合,只是视线微微往里时,也能隐隐约约看见床上的人影。
看得并不真切。
或者该说是什么也看不到。
然而风将床帷吹得微微晃动时,他却不自觉地想起昨日自己看到的那张脸。
那张冻得发白的脸,唇上亦没有一丝血色,还能看到细微的颤抖。她整个身体都是湿漉漉的,棉衣在浸了水以后有多重,李瓒在抱她上岸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