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满意了,她有许多计划,那都得审言有空才能做。
镇安帝只能默默看着儿子在太后面前做戏,把老太太哄得一愣一愣。
她还真以为是自己在努力促成这段姻缘。
半年又过,已入夏季,天气明显燥热起来。
在太后眼中,孙儿对清蕴已经明显越来越在意了。有时候说着不想理会对方的事,转眼其实在意得不得了。
殊不知私下里,李审言已经十二个时辰黏着人不放了。
“你当初说一年时间,如今大半年过去,我很确定心意没变过,到底什么时候肯给个名分?”李审言把脑袋窝在清蕴肩头,低低道,“文襄夫人给个准话吧。”
清蕴垂眸专心剪花,“一年到了再说。”
李审言恨恨磨牙,很想对着面前的细嫩脸蛋咬下去。两人分明通了心意,也解决了一切问题,执着于拖一年,就是为了王宗赫吧?
那人即使没了丈夫的身份,还有个表哥的名头。只要清蕴回王家,两人依然有见面的机会。
这点让李审言警惕心很强,所以名分一天没定下来,就一天不放心。
万一那人也死皮赖脸地缠着她呢?
李审言不想赌。
慢悠悠剪好花,清蕴转头回到桌前,准备给自己倒茶前,有只手先一步伸了过来。
她唇角飞快闪过笑意,捏着茶盏转了圈,忽然道:“听说陛下昨天谈史,问及一事出处,太子殿下没答上来?”
李审言:“……那么多史书,他总爱看那些偏门的,谁能全记住?”
清蕴:“《旧唐书》载甘露之变,文宗欲除宦官反遭囚禁,临轩问策时,独有李石从容奏对‘敕使纵横,此曹不可专任’。后来仇士良举着染血朝笏逼问圣人,文宗竟推说不知诛宦之事。”
“事不可全知,亦不可忽。”清蕴抬眼,“陛下是在教你。”
“他想教的多了去了。”李审言笑笑,忽然倾身咬住清蕴耳畔将落的茉莉,花汁染得唇色潋滟:“汉高祖皇帝自承‘运筹帷幄不如子房,镇国家不如萧何,战必胜不如韩信’,照样开创四百年基业。我如果今夜背全史书,明日天下就能太平,银两就能自动归仓么?”
“不过……”李审言拉长声音,“你说的有一点对,我确实该多学些。”
清蕴好奇地“嗯?”了声。
“现在是老头子考校,不知道也没什么。万一明天儿女问我,也是一问三不知,那我这个当爹的脸可就丢尽了。”
清蕴:“……”
果然无论说什么,他都有本事扯回来。
不过她本来就是有意岔开话题,他的直觉倒是敏锐。
转头去理书架,李审言跟了上来,“其实我自幼没怎么读过书,也不喜欢读书。”
清蕴知道这事,并不奇怪。
“后来喜欢上了,是因为总看你捧着书看。”李审言挑眉,“让人不禁好奇,书里到底有什么,能令你爱不释手。”
清蕴想起当初在齐国公府,他有段时间频频来借书,并请她推荐。
她起初以为这个小叔子当真要开始学习,后来出了装醉时发现他冒认李秉真一事,便觉得他不怀好意,每逢他借书就敷衍过去。
李审言一看她神色,就猜到她想起了什么,抬手撑住书架,懒洋洋靠着,“所以,你当初果然没醉,是不是?”
“不知太子在说什么。”
李审言勾唇,“你真醉和假醉可是很不一样,若当初真醉了,早在把我认成他人的时候,那些该发生不该发生的事,就都有了。”
他也是最近这阵子才想起来,更加意识到,陆清蕴想伪装时,根本无人能看出来。
是以,他接着道:“当初是假装不知我心意,如今,文襄夫人是不是又在假装尚未对我动心?”
定定看他许久,清蕴抬手掐了把他的脸颊,皮肉紧实,还真得用点力。
李审言站在原地任她掐,只是这样五官变形时,看起来未免有几分傻气。
李审言龇牙,“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不,我只是在想,太子殿下脸上的肉到底有多厚。”清蕴抬起另一只手,双管齐下,彻底把他的脸掐成猪头。
第121章 亭中大雨
李审言保持这样的姿势笑, 甚至配合弯腰,口齿模糊,“不厚怎么配得上你?”
这人虽然行为上百依百顺,但嘴上总不饶人, 时不时就要来这么一句。
好在清蕴习惯了, 蹂躏够他的脸, 准备松手时被一把抓住, 紧贴在他结实的胸膛,“整天动手动脚, 摸也摸了,亲也亲了,睡也睡了,文襄夫人就是不准备对我负责,是不是?”
恰巧这时阿宽和白芷准备入内, 听到这话同时顿住, 默默收回脚步。
清蕴收回视线,“……何时睡了?”
李审言振振有词,“你冬日怕冷、入夏贪凉, 多少次都是我暗地里帮你盖被关窗,再默默守着,这样不算陪睡?”
只有他才能把暗中盯着人睡觉这件事说得如此光明正大,若是镇安帝在这, 指定要气笑, 然后把人禁足个十天半月。
清蕴这才知道, 她之前以为是白芷做的事, 竟有不少和他相关,不由好奇。“你整日那么忙, 怎么还有空天天来?”
“时间总能挤出来。”李审言神态轻松。
默默盯他片刻,清蕴终于松口,“十本书。”
李审言疑惑望去。
“我列出十本书,太子何时能把它们熟读得七八,我就对你负责,如何?”
李审言很警惕,“你先把名单列出来。”
清蕴微微一笑,移步书桌前,挥手写下一串书名。李审言不如她博闻强识,好歹都认识是什么书。
《昭明通鉴》《两京赋役全书》《九边军需录》等书名列下来,他迅速在心里算了笔账。
这些书有的囊括极多,有的钻研颇深,不说深究,就是都通读一遍,按他的时间,如果半月一本,也至少需要五个月。
真算起来,还不如等一年期满。
可李审言想到天资超群的李秉真,再想到学富五车的王宗赫,对上清蕴含笑的眼,忽然点点头,“好。”
清蕴缓缓把纸递过去,“那就不等一年期满,而是等太子读完这十本书?”
李审言:“没问题。”
他又不傻,只默默盯书。既然她能信手列出书名,证明她对这些书早已熟络于心,他这个学问平平的人,时常来请教总没错。
清蕴深深看他一眼,也道声“好”。
她想看看,面对最不喜欢的读书,李审言能坚持到什么地步。
接下来,除去休沐的时候,李审言每天掐着点来清蕴居住的溶月轩。没有故意插科打诨的随意,没有吊儿郎当的笑脸,而是真的捧着书,每日和清蕴在亭中端坐。
他先挑了自己最感兴趣的《九边军需录》。
这是兵部职方司汇编,解密九边重镇粮饷调配、屯田养兵收支。清蕴之前能看到,还是因陈危之故。
她对这本书只能说大致了解内容,具体如何操作,却不如李审言反应得快。
加上休沐三天,李审言仅用十日就通读了这本书,并在清蕴提问时对答如流。
接下来,他又陆续攻读了五本,其中表现出的专注和才智,让镇安帝也大为吃惊。
转瞬入秋,李审言倚靠亭柱而坐,单膝屈起,右手置于其上,手中捧的是《南柯梦游记》。
这是本典型的山水游记,记载了各地山川名流、美食风俗,看起来基本不费什么心思,轻松惬意。
十本中竟有这么一本话本般的“闲书”,李审言颇为意外。
清蕴则静坐石桌旁,对着棋谱解残局。
李审言举着书,忽而开口,“这里说,苍梧山有种竹叶会在雨天唱歌。”
他眉间闪过兴味,指尖划过泛黄纸页上的水墨插图,“我倒觉得,这该是风声穿过笛竹的动静,你觉得呢?”
清蕴正执笔在古籍旁批注,闻言眼波微动,“两种皆有可能,毕竟世上无奇不有。”
李审言啪得合书,“那就拆了溶月轩的竹帘验看。”
说做就做,他当即起身往溶月轩,不多时抱了捆被他拆下的竹帘。
此处无雨,他就准备用叶管引水来作大雨。
清蕴亦来了兴致,跟着他一起转,看他步步搭建出一个简易的竹林,再往数根叶管灌入水流,成为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起初寻常,等他灌了大半桶水进去,渐渐的,两人都听到了一阵奇异的乐声,不由对视。
李审言眉眼都上扬起来,“看来这书确实没骗人。”
清蕴支颐看他纯粹的笑,不知不觉也跟着露出笑颜,“其实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这是著者的夸张之言。”
李审言:“原来你自己都不清楚书中内容,却叫我来看?”
清蕴:“不可以吗?”
凝视她毫不心虚的神情,李审言勾唇,“当然可以,只是……”
他猛得放下叶管,一步上前,掐住清蕴腰侧把她提了起来,“有罚就该有奖,你之前说,只要求我熟读,现在我却连书中所绘都弄通了,是不是该有奖?”
无需李审言说出口,清蕴已经明白他要的奖励是什么。水光潋滟的双眸微闪两下,适时合上,抬头承住了他火热的气息。
李审言早已不再是当初只会靠轻咬和纠缠不放来表示亲近的青涩小子,他先不紧不慢地润过彼此唇瓣,再缓缓探入。
柔软、滑腻、馨香,李审言几乎醉死在此刻的温柔乡中。
慢慢的,天际传来细密裂帛声,狂风忽至,撞碎满庭秋光。
竟真的下雨了。
大雨撞碎亭角铜铃,响起阵阵凌乱乐音时,李审言正将清蕴抵在雕花廊柱上。花草气息混着湿润的雨水漫进齿关,他含住她舌尖的力度凶狠又缠绵。
清蕴后背抵着冰凉石柱,前胸却被炙热躯体熨出热汗。
雨水越来越大,淋湿的衣衫也遮不住彼此身体,更浇不灭李审言的欲望,反而使其越来越盛。
指尖顺着清蕴脊沟下滑,李审言扯松腰封,看湿透的素纱透出牡丹缠枝纹的小衣轮廓,动作忽然一顿,把她抱得更紧,紧到清蕴能清晰感受到他每寸紧绷的肌肉。
紧接着,李审言回身把石桌一推。亭帘后的机关咔嗒转动,琉璃顶棚自廊檐缓缓延伸,竟在亭前架起半幅水色穹顶。雨珠叮咚敲在琉璃瓦上,当真如碎玉击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