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季又看了眼郑驰,续道:“依我看,侯夫人这还是留了一手。把他们赶出来都算轻的,要是世子再不让步,侯夫人恐怕是要开始跟着高僧苦修了。”
郑驰长长叹出一口气。李季所说确实是他最担心的一点。
徐弘简不通内宅之事,李季说得这些,于他而言都算新鲜之事。
想起苏苏,徐弘简心中一动,便问:“那年轻娘子去呢,又是因为什么?”
李季眼神古怪地看他一眼,答道:“哪有没上年纪的小娘子喜欢往寺庙里去。嗯,待嫁的姑娘备嫁忙得脚不沾地。刚成亲的新妇更是不可能了,才过门的几个月最是如胶似漆,最多去拜拜送子观音。”
“不过我外祖家倒是有过这类事。先前在府里的通房得罪了新夫人,第二日就被送到孤庙里去了。”
徐弘简蹙了蹙眉。
郑驰见李季仿佛样样都懂,不由道:“你快与我堂兄认识认识。帮我劝劝他,要真成了,你就是永宁侯府的大恩人。”
李季余光瞥了徐弘简一眼:“咳,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别一声不响地把人给气到寺庙里去了。那多不好。”
郑驰恨不得紧紧握住李季的手,忍了忍只在李季肩上拍了下,叹息道:“堂兄他也是真倔,你说得多对,不想定亲总是有别的法子拖延一二,何至于到这个地步。”
第25章 自在
苏苏这方颇为自在惬意。
郑嬷嬷一步不离地守着绿莺和红鲤收拾物什, 认真得仿佛苏苏这一去便是一年半载。
郑嬷嬷起初还知道说几句:“你们装这些东西干什么,过个三五日便要去看看姑娘,哪需要备这样多?”
到后来, 她们三人一件一件仔细挑了半箱,郑嬷嬷也跟着犹豫起来:“绿莺说得对。万一刮风下雨了,可不得穿厚实一些?出了正月, 慈济寺不会一天到晚燃着炭盆, 给姑娘冻着了怎么办。要不还是都带上。”
苏苏在旁边看着, 觉得好笑, 看她们堆在箱子里的东西实在太多,才不得不阻止:“这些是用不上的。你们放心,冻不着我。一样选一个就好。”
绿莺红鲤当然依着她的想法来, 郑嬷嬷皱眉想了一会儿, 也同意了。
不过红鲤有一步坚决不退。红鲤拿了个小竹筐收拣了瓶瓶罐罐,拎来给苏苏看:“这个,还有这个,姑娘每日都别忘了要用。”
苏苏忘了这个, 她一门心思都在多做些实事上面,本打算轻简一些, 可看着红鲤巴巴望着自己, 她开不了口。
红鲤皱着脸, 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 语调也有些委屈:“姑娘千万要记得。不然我忙活这么些天, 都全白费工夫了。”
绿莺费力往箱笼里多塞了件厚实衣裳, 认真检查一番, 转头道:“姑娘夜里得盖好被子。山上可不比府里暖和。”
郑嬷嬷要交待的都在清晨说过了, 此时没有别的话。
见她们把自己当小孩一般, 苏苏心里暖融融的,又有些无奈,只能一再点头。
-
乘车前往慈济寺的路上,苏苏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轻松。
郑嬷嬷带着绿莺红鲤熟悉慈济寺的路线,顺道盯着人往山上搬箱笼。
苏苏提前片刻下了车,走去与紫云约好的地点。
紫云已经到了。苏苏看见紫云时,她正提着一串药包和一筐青菜,立在炕饼的炉子前。
苏苏步履轻快地走过去,手伸到紫云腰后,从另一侧手臂下穿过去,抱了她一下。
紫云瞧见苏苏,弯唇笑了下,道:“快帮我提着这些药。啧,慈济寺后面住的人还真不少,你看我下山一趟,就要帮她们捎带这样多的物件,等两天,可有得你忙的。”
苏苏嗯了一声,轻轻把头靠在紫云肩上,挽着她的手,感觉分外开心。
此番来慈济寺,免不了要多干些活。苏苏此前也是吃过苦的,不怎么把那些辛劳放在心上。
难得的是能和紫云无拘无束地玩在一起。
从前紫云身负债务,每一枚铜钱都要精打细算省着用。而她总遇到一些麻烦事,在膳房的日子都小心谨慎,不敢放松。
现在终于从那般处境中走出来了。
紫云有些无奈地抬了抬手,叹了口气:“还好我已经给过钱了。不然你这样抱着,我怎么给人家掏钱。”
卖饼的婶婶很快就把大饼包好,苏苏拿到手中,被烫了一下,紫云连忙接了过去。
回慈济寺的一段路上没什么人,这个时节特地去寺中的人很少。
紫云说了些铺子的经营状况,又道:“最近有人给我介绍了几个新主顾。照这样下去,等个四五年,便能再开个大点的铺子。到时候,就是把店里的事都交给伙计去做,躺着歇上十天半个月也不怕没钱交租了。”
苏苏颔首,挽着紫云的手紧了紧,“那是当然。就怕你整年忙个不停,都没空见我。前些日子我谴人来寻你,你怎么都不在店里,后来又找人去你住的地方看了,也没见着人影。”
“我表兄回来了,他说没留下和我一起过年,非要我到他那儿去坐坐。嫂子的物件也托人运了过来,我见表兄他事忙,便留下来帮着收拾。不然等嫂子到京城了,舟车劳顿的,还要自己打理这些事。”
苏苏点了点头,视线落在紫云的发簪上,“你这簪子是嫂子给你买的吧。等她到京城,你们选好宅子,便能安家了。”
话中含着浓浓的羡慕。
紫云和表兄表嫂住在一起,在京城定下来,从此也算有了归处,不论她走到哪,始终有人在家里等她归来。
苏苏没有其他亲人了,见到紫云失而复得,如今一日过得比一日要好,很是为她开心。
紫云侧过脸来,朝苏苏咧唇笑了下,“我去看过几处宅院,虽然不大,我们三个人住也是绰绰有余。你要是过来,大可以和我住一间屋子。”
苏苏知道紫云是把自己当家人看的,闻言便道:“那你们搬过去,我得备一份厚礼才行。否则你没余钱购置屋内用具,岂不是早晚要委屈我了。”
紫云忍不住笑:“好啊。那你上了山先去看看你住的那间屋子,看我给你铺的床,是不是委屈你了。如果不好,我立马就找人跟你换。”
慈济寺寺院幽静,殿宇宏伟,此时寺前无人往来,四处都透着庄严肃穆。
紫云带着苏苏从一个小门进去,沿着灰墙一路向后行去,不多时便穿过了重重院墙,到了落脚的寮房。
“住在这儿的人都挺好相处的。只是有几个小孩子,偶尔喂饭时哭闹几声,他们夜里也不会吵得人睡不着。你若夜里实在睡不着,等两天后面那间房里的人搬走了,我再跟你换。”
这一处连着有三间房,旁边两间门上都挂了锁,窗也被封上,大概是用作存放物件的。
以前在膳房值守,大半夜都有厨娘炒菜下酒,或者凑一起打牌掷骰子,偶尔还要吵起来。一些小孩子,苏苏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
苏苏朝周围看了一圈,摇摇头:“这里就挺好。你住在哪儿的?”
紫云指了指炊烟升起的方向,“自然是离厨房近的那方。不凑近一些,怎么跟师父学手艺。”
苏苏轻轻推开门,一眼便看到那张光秃秃的桌子上隔着一个精致的攒盒,而箱笼放在床的另一侧。
居然还给她带了蜜饯。苏苏心中叹了口气。郑嬷嬷她们是真把自己当小孩子看。
苏苏回头,对紫云说:“你要不要进来坐坐。我这里还有些蜜饯,你尝尝?”
紫云抱着手靠在墙上,微微睁大了眼,然后在苏苏肩上敲了敲,“你再仔细看看,这屋里哪有什么能坐的地方?多的一张椅子都没呢。”
苏苏方才没仔细看,再转头看去,屋内陈设的确简单得很,大的物件就只一床一桌,还有个灰扑扑的柜子。
进屋转了一圈出来,正想再跟紫云说上两句话,抬眼往门口一望,才发现紫云早就离开了。
又回到房里,从放置杂物的墙角找出一个又大又结实的木盆。苏苏端着盆走出门,想要打点水来洗把脸。
只是这片寮房建在一片起伏的山坡上,没了紫云带路,苏苏一人端着盆出来,在岔道上就有些辨不清方向。
往前前后后都走了一段路,好像都不太对。
苏苏顿住脚步,抬眼望了望,发现旁边五六层阶梯上去,有一个阿婆坐在小杌子上晒太阳。便面带喜色地走了上去,问道:“阿婆,你可知道打水要往哪走?”
阿婆双眼浑浊,苏苏问了话之后,过了几息她才把目光集中在苏苏身上。
阿婆盯着苏苏看了一小会儿,然后才反应过来似的,抬手往西边指了指:“你往那边走,没几步就到了。”
苏苏谢过,端着盆往阿婆指的方向去了。却不知道关于她的传言,在当晚就在这片寮房中悄悄流传开来。
-
苏苏离府后,朝宁院又恢复成从前的模样,苏苏一走,院里的仆从都闲下来,手上没多少活计可干,在见到徐弘简时又变得拘谨起来。
如此过了三四日,青木明显觉察到了院中的寂静。
这晚青木禀完诸事,从书房退出来。
溶溶月光漫照在阶前,四周像波平浪静的湖面一般,没有别的声响。
回想起徐弘简的神情,青木悠悠叹口气。他垂头走了两步,跟前忽然响起门扉推开的声音。
青木抬眼一瞧,正是绿莺,连忙把她叫住。
往身后看了眼,青木招手让绿莺跟着自己。二人走到另一方转角处才停下。
青木斟酌着开口问道:“这两日可有去慈济寺看过姑娘?”
绿莺点点头,嗯了一声:“今早刚去过。还没上山就遇见姑娘了,我想把物什拿上山去放着,姑娘不让,接过去就叫我回来了。”顿了顿还补了句,“我瞧着,姑娘在慈济寺过得挺开心的。”
青木想起方才自己回完话,主子那寒气逼人的模样,沉吟了片刻才道:“没人跟着去,你有空多去几次,姑娘要是住不惯……”
绿莺张了张嘴,小声嘀咕:“有好友陪着,姑娘可开心呢。”
青木心道,可有人独守空房,好像不太乐意。
青木正费劲想着法子,还没想出什么,就听绿莺继续说:“最近你跟公子去的地方,不是离慈济寺不远吗,公子办事时,你也可以顺道去看一眼。也绕不了多远的路。对了,你要是去慈济寺,帮我给姑娘带两把伞。”
青木脑中灵光忽现,随即,有些感激地向绿莺投去一眼。
第26章 传话
日光浅淡地照于房前, 李六娘抱着孩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轻拍孩子的背柔声哄着。不一会儿就响起了轻轻的鼾声。
苏苏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放了一碗粥在桌上, 然后立在原地不动,朝李六娘使了使眼色,让她把木盆递给自己。
李六娘把孩子放到床上, 将被子小心盖好, 而后走到苏苏跟前, 笑盈盈地握住苏苏的手, 感激道:“真不知该怎么谢你。天不亮就帮着煎药,这会儿还替我端碗粥过来。阿芦睡下了,等会儿我自己去打水就成, 不麻烦你了。”
李六娘因着幼女的病情, 耗费了本就不丰厚的积蓄,只能借住在慈济寺里。每日有半天陪着孩子,有半天在山下做工,没一日有空闲。
苏苏来慈济寺第二日就知晓了李六娘的难处, 于是得空时总往她这儿来。
苏苏轻声道:“顺手就做了,哪有什么麻烦的。待会儿韩姑娘回来, 你还得去跟她说说阿芦的症状, 把用药调一下。”
李六娘想到又要花出去的药钱, 眉心皱起, 悠悠叹了口气, 没再推拒。
苏苏手脚利落, 拿着盆出去, 很快便回来了。
从李六娘这边回去, 苏苏一进门就见紫云在屋里等着她。
苏苏微怔, 问道:“你这会儿怎么来了?”
紫云琢磨着要跟着唐婶学手艺,但软磨硬泡诸类手段都用上了,唐婶都还没松口。这些天,紫云每日都围着唐婶端茶送水,天一亮就要在她门口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