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毛鼠对许文壶露出一个“都是男人,装什么装”的笑容,却并未戳破他,拉着腔调敷衍服软,“好好好,算我错了行不行,以后都不这样逗你们俩了。”
“这还差不多!”
跟锦毛鼠对呛完,李桃花焦急地看向许文壶,“呆子,你怎么样?没事吧?”
许文壶装模作样咳嗽了两声,扯出一个虚弱的笑,“桃花放心,我没事的。”
话说完,他便面对锦毛鼠,咳嗽停了头也不晕了,正正经经道:“鼠兄忽然从天而降,可是有何要事用到我与桃花?”
锦毛鼠的火气顿时便上来了,骂骂咧咧道:“好意思说呢!之前咱们是怎么约定的?说好了中秋之后汇合,结果等我去许家村找你,你早插翅膀飞了,姓许的你什么意思?你耍我呢?我锦毛鼠堂堂盗圣,在江湖上怎么说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说你怎么能这样——”
眼见锦毛鼠像倒豆子似的叨叨个没完,李桃花忍无可忍,把怀里吃剩下的半块点心塞进了他嘴里,方觉整个世界清静下来。
许文壶听完锦毛鼠的控诉,才想起来先前那一出,懊恼愧疚之余,他恍然醒悟过来,眼神些许复杂,看着锦毛鼠道:“所以鼠兄此行找我,是想问我有关活死人一案的进度?”
第126章 归位
“废话, 不问那个问你什么?”
锦毛鼠两腮被糕点撑得浑圆,呜呜哇哇地说道。
许文壶面露僵色,忽然不知从何说起。
李桃花毫不犹豫道:“那你现在来得可不是时候, 许文壶现在查的不是活死人的案子,哪里来的什么进度,不被那些坏人吃进肚就不不错了。”
锦毛鼠听后一激动, 将那糕点囫囵个儿吞进了肚子, 好悬没给自己噎死,捶着胸口冲许文壶咆哮:“你怎么回事?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你要和我一起把活死人案给查出来的, 怎么突然跑去查别的了?”
许文壶没来得及开口,李桃花便道:“那不是情况有变想查也没时间吗!不对……你们俩什么时候说好一起查案的?”
锦毛鼠一愣, 这才想起来,李桃花到现在都不知道许文壶早已经和自己私下摊牌了,更不知道他接近他们, 其实早有预谋。
对上李桃花怀疑的眼神, 锦毛鼠当贼多年第一次有抓现行的感觉,正当他抓耳挠腮头疼该怎么接话的时候,许文壶便已出声, 将他二人过去的结盟的经过都说给了李桃花。
李桃花看锦毛鼠的眼神从震惊到愤怒, 又到最后的释怀, 叹出一口长气道:“算了算了,不管怎么说你都救过我们的性命, 更何况这一路还共同出生入死, 无论你最开始有什么目的, 现在都是自己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锦毛鼠怔愣一二, 掩面扮啜泣状:“你看看你,突然间搞这么煽情干什么,弄得人家心里酸酸的,怪过意不去的,还有,我——”
李桃花潇洒一摆手,大度道:“什么都不要说了,以前的事情都让它过去吧,咱们以后还是朋友。”
“不是,我是想问你,刚刚那糕点是在哪买的,还怪好吃的。”
李桃花:“……”
怎么就没给他噎死。
许文壶这时道:“鼠兄若不嫌弃,可以等我查完案子,咱们再一起查活死人,也算不负昔日之约。”
锦毛鼠好奇起来,“说了半天案子了,到底什么案子绊你脚步?”
许文壶:“那我就长话短说了。”
他将太液池命案讲给了锦毛鼠,锦毛鼠听得直摇头。
“十几年前的尸体,此时若查,多久才能真相大白?莫不是何人做了个局,将你诓骗进去也未曾可知。”
锦毛鼠一语中的。
许文壶心头莫名一跳,仿佛暗中与宋骁的来往皆被锦毛鼠看穿,他将语气放得从容,“鼠兄想多了,案发之时我与桃花都在场,若是刻意组局,天时地利人和,未免占得也太齐全了些。”
锦毛鼠摇头,舒出口气道:“随便你们吧,皇帝老子都发话让你查了,我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偏你这小子还真有点脑子,我不靠你还不行,便只能照你说的,先等你查完那劳什子,然后再管活死人。”
李桃花听他俩在这你一句我一句,不自觉便打了个哈欠,“你俩合计完了没有啊,我都困了。”
许文壶对锦毛鼠拱手,“那就有劳鼠兄随我们前往大相国寺歇息,余下日后再议。”
锦毛鼠满口答应,等一步迈出,他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咳嗽一声反悔道:“那什么,你们俩先回去吧,我不着急。”
面对李桃花和许文壶怀疑的目光,他道:“你俩什么意思,少拿这种看贼的眼光看我,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有点要紧事还没干而已,也就忙这一个晚上,明天就去大相国寺同你们汇合。”
李桃花与许文壶默默对视一眼,好心提醒道:“衙门离这儿怪近的。”
“我不是去偷!”
李桃花“啧啧”一声,“我们可没说你偷,别想太多了,盗圣大人。”
锦毛鼠跟被踩中了老鼠尾巴似的,指着她的眼睛嚷嚷:“你是没说啊,可你那眼神里可都写着呢!”
许文壶看不下去他俩吵闹,便又拉起架来,将李桃花劝去睡觉,与锦毛鼠约定汇合时间,费了半晌功夫,双方才就此告别。
临走,李桃花对许文壶小声道:“打赌不?我猜他一个人行动,绝对是去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许文壶举起手,作势便要去拍她的嘴,却又在离唇瓣咫尺之时将手收回,转头瞄了眼锦毛鼠道:“小声些,是嫌还没吵够么?”
李桃花撇了撇嘴,决定不再多话,先回去睡觉要紧。
另一边,锦毛鼠目送二人消失在夜幕之中,待确信二人走远,他将足尖轻点,身姿轻巧地跃上路边房屋,眨眼便不见踪影。
等双足落地,他便已出现在戒备森严的相府之中。
他避开守卫,轻松摸进宋骁的卧房,进门之后,从怀里掏出那块金腰牌,扔烫手山芋似的往桌子上一扔,自言自语道:“宋丞相啊宋丞相,我可把东西给你还回来了,你以后可千万别找我麻烦啊。”
锦毛鼠一通嘀咕完,转身便要开撤。
走到门口,他一脚还没迈出门槛,迎面便出现宋骁的脸。
廊下寂静无声,宋骁一身常服,面色平静,左右无一名侍从,自身的气势却是不减分毫,眼眸清亮而有神,定定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锦毛鼠僵站在原地,硬生生被盯出了一身冷汗,吞了两次口水,强行牵动嘴角,笑嘻嘻道:“这不是萧老哥吗,好久不见啊,你也来这办事儿?”
宋骁眼中浮现笑意,字正腔圆道:“本相等你很久了,白玉山。”
锦毛鼠听到“白玉山”仨字,瞳仁都在一瞬之中放大许多,同时间,毫不犹豫,转身奔向窗口,跳窗而逃。
“东西我给你放桌子上了,萧老哥!后会无期啊!
锦毛鼠乘风而起,笑得猖狂。
清风皓月下,他眼见守卫从四方涌来,内心得意油然而生,心道:就用这几个歪瓜裂枣,居然妄想将我堂堂盗圣拿下,真是吃人说——
“扑通”一声闷响,锦毛鼠得意到一半,重重摔到了地上。
“嘶……什么玩意,胆敢拦我去路?”
他艰难地转动脖子,仰头一看,只见头顶夜空如洗,空无一物。可若细瞧,便能瞧见屋宇上空布来层细密的大网,网丝呈透明之色,纤若蚕丝,又生有弹性,可将所受之力全部归还回去。
锦毛鼠虽不知这是何物,却也知今晚是要吃瘪了,内心长叹一声,自己坐了起来,乖乖束手就擒。
须臾之间,守卫赶来,一人一条膀子把他提起来,押到宋骁身边。
锦毛鼠一路笑着,浑不吝的死德行,嘴里扬声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应该的,应该的。”
待到宋骁面前,锦毛鼠将遮眼的碎发一吹,笑对宋骁,张口一嘴开封腔:“萧老兄,么想到啊么想到,咱俩恁快就又见面了。”
宋骁看着他,目不转睛,仿佛透过锦毛鼠的眼睛,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忽然,他道:“白玉山,本相问你,你可知你生母姓甚名谁。”
锦毛鼠的眼神陡然锐利,直勾勾瞪着宋骁,沉声道:“你把我娘怎么了?”
宋骁将他打量一遍,像是重新认识了他,道:“你放心,你娘现在很安全,本相即便再卑劣,不至于将手伸到妇孺身上。”
锦毛鼠声音发狠:“那你为什么问我这个?你设计困住我,究竟是什么目的?”
宋骁并未理会他的质问,面不改色道:“本相问你什么,你便只管答,只要实话实说,保你平安无事。”
锦毛鼠看宋骁的眼神从充满敌意到茫然不解,回忆起他方才问他的问题,锦毛鼠恢复了吊儿郎当的神色,大大方方地说:“我不知道我娘叫什么,只知道她姓赵,在我从小到大,别人都叫她李赵氏。”
宋骁随即道:“本相问的是你的生母,不是养母。”
锦毛鼠眉梢一挑,面上不悦尽显,开口直呼其名:“宋骁,你调查我?”
宋骁并未理会他的失礼,只是看他着他道:“说。”
“我凭什么告诉你?”锦毛鼠失去耐心,看宋骁的眼神都带着刺。
“白英。”
宋骁冷不丁吐出这两个字,望着锦毛鼠不羁的眉目,“你娘是叫这个名字,对吗?”
锦毛鼠未语,眼中杀意丛生。
宋骁:“如果我告诉你,白英不是你的亲娘,你信吗?”
锦毛鼠忍无可忍,干脆破口大骂:“老小子在这放什么屁,她不是我亲娘还有谁是?你是吗?你设计把我困在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二人对视,剑拔弩张。
宋骁忽然沉下声音,“我把你困在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你的生母是谁。”
“那你说啊,她是谁!”
宋骁看着锦毛鼠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的生母和我一样,都流着萧家的血。”
夜空响起一声闷雷,震耳欲聋。
锦毛鼠瞠目结舌地看着宋骁,眨眼的动作都忘了似的。
漫长的安静中,他双唇翕动,冷不丁道:“有病。”
说完话,锦毛鼠一反束手就擒的姿态,两手一挣轻松便挣脱束缚,轻轻跃起,踩在守卫肩头飞上半空,将那大网徒手撕出一个窟窿,再往上腾空,飞鸟似的落在屋脊上。全程不过眨眼瞬息。
宋骁终于流露急色,他冲着屋脊上的身影大喊:“白玉山!你不是傻子!不会听不懂本相的意思,你难道就不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吗!你真的甘心永远当个毛贼吗!”
锦毛鼠长叹口气,语气里是玩够了的淡淡疲倦,颇为无奈道:“大哥,我好歹一个盗圣,别毛贼毛贼的叫,多没礼貌。还有啊,我一点都没听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我亲娘是个寡妇,在我七岁那年就死了,少在我跟前乱认亲,咱俩不熟。”
宋骁额上青筋隐隐跳动,却只极为克制地说了一句:“你会回来找我的。”
锦毛鼠:“有病。”
他撇了撇嘴,转身一跃,踏风离去。
第127章 归位
“这破雨得下到什么时候?”
李桃花站在伞下, 望着伞外连绵不断的雨丝,抱怨道:“刚停没两天,又下, 一场秋雨一场寒,今年冬天是想把人冻死吗。”
领路的小太监这时出声,道:“回禀许大人, 地方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