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哎呀一声,“这还不简单吗,下边村子里有的是烧出一手好菜的婆姨,每月开个几十钱,自有人抢着去干。”
李桃花瞪大了眼,“才几十钱?你也太黑心了吧!”
白兰生起气来,“你这丫头说谁黑心呢,看我不撕你的嘴让你的许大人心疼去!”
她当即便要上手,李桃花边躲边嚷:“又来了!你就不能少提一嘴他!”
这时,几匹快马从二人身边飞驰而过,扬起的尘土铺天盖地,全落在两个人身上了。
李桃花咳嗽着,心疼里手里的大黄杏,抬眼怒气冲冲望去,却不由道:“好家伙,这么多骑马的,天尽头这是来什么大人物了?”
再转头,白兰已不见了身影。
李桃花四处张望,“人呢,怎么说没就没了?”
另一边。
许文壶站在首饰摊前,正在专心挑簪子。
他只觉得这些让他眼花缭乱的首饰都长得差不太多,仔细挑了半晌,才挑中其中一根镶珍珠的银簪——虽然那珍珠怎么看都像是蚌壳磨的,但许文壶察觉不到,他觉得那珠子镶嵌的形状很像桃花,正好对了桃花的名字。
“就要那一根。”他兴致冲冲道。
“郎君好眼光,就这一根是做工最长用料最好的。”
“装起来吧,多少钱?”
“一两银子。”
许文壶掏钱的动作一顿,呆呆地看向摊主。
纵然他是个傻子,也感觉到价格有点偏高了。
“哎哟喂,一看您就是不懂行情,这根簪子可是孤品,整个天尽头里就这一根,独一无二的呢,戴上去都不必担心撞见另外人戴,那才叫一个风光体面,您家娘子一定会喜欢的!”
许文壶红了脸,“她不是我娘子,她是……”
这时,几个骑马的人经过,溅了他满头满身的土。
许文壶呸呸几声,将嘴里的灰尘吐出,转脸看去,只看到几个魁梧的背影,背上各自背着包袱,显然是刚入天尽头。
摊主喊道:“公子您还要不要了?要的话我这给您装起来。”
许文壶回过脸连忙递钱,“要的要的,麻烦了。”
买完回到衙门,李桃花还没回来,许文壶守在房门外,没多久便碰上同样来找李桃花的李春生。
“大人来此作甚?”李春生张口便问。
许文壶客客气气道:“我来找李姑娘,她的簪子被我用去一根,我今日特地买了新的前来还她,不知李兄前来是为了?”
李春生:“我听说桃花的簪子被大人你借去,所以特地买了根新的送来给她。”
两个人不约而同看向对方手里的簪子,然后同时睁大了眼。
一模一样……
同样的银簪镶珍珠,珍珠同样是桃花形状,若非要说区别,便是许文壶的簪子是放在一个做工颇为粗糙的小木盒子里的,李春生的簪子是手拿的。
“你花多少钱买的。”李春生语气些许发冷,心道怎么看着比我的要高级些许,竟还有个盒子装着。
许文壶老实回答:“一两,李兄你呢?”
李春生:“……”
李春生:“十文。”
许文壶的瞳仁肉眼可见的颤了颤,结巴道:“十……十文?”
李春生扫了眼那个盛簪子的小破盒子,语气忽然松快许多,“我手中没有余钱,比不得大人阔绰,一两银子买个盒儿还能送你根簪子。”
第30章 看客
李桃花远远走来看见他们两个, 扬声道:“你们俩在这嘀咕什么呢。”
许文壶连忙开口:“我们是来——”
“好漂亮的簪子。”李桃花第一眼看到盒子里的簪子,眼睛都跟着发亮了,小跑着到了许文壶跟前。
听到夸赞, 许文壶脸上的神采顿时回了来,再说话,语气便轻快自信许多, “这是我亲自挑选, 专门买给姑娘你的。”
李春生轻嗤了声,慢悠悠补充道:“是啊, 特地花一两银子买的。”
“什么!”
李桃花瞬间瞪大了眼,低头看了看簪子, 再抬头去看许文壶,不可置信道:“就这玩意儿,一两?”
许文壶张口不是闭嘴也不是, 只得懵懵点了下头。
李桃花咆哮道:“你在哪买的?这卖簪子的怎么不去抢啊!你就不知道砍砍价吗!”
许文壶愣住了, 仿佛是第一次听到“砍价”这个词汇,正想回答,李春生抢在他前面开口:“桃花, 你看我买的这根你喜不喜欢。”
李桃花望了一眼他手里的, 同样没什么好气, “这不和他手里的一样吗,你也是花一两银子买的?”
李春生:“用不着, 我这根才五文钱。”
李桃花的表情果真缓和下来许多, 人也往他跟前走了过去。
许文壶在旁边气得暗自哆嗦, 手脚冰凉。
倒不是因为李姑娘不收他的簪子收了旁人的,而是李春生分明刚刚还对他说簪子是十文钱买的,现在就又变成了五文, 这到底是刚才对他报多了,还是现在故意往低处报?好更加衬托出他的冤大头?
无论哪一种,都很过分!
李春生!小人!竖子!心机之辈!
“这根我收下了。”李桃花顺手用李春生的簪子挽发,又瞟了眼许文壶手里的簪子,多看一眼都来气似的,“这根赶紧去退了,一两银子都能把卖簪子的买了,至于买这一根小小的簪子,戴上它是能成仙怎么。“
她回到房中,顺手将门关上,留下两个男人在外面大眼瞪小眼。
李春生神情里是藏不住的得意,两手抬起行个虚礼,“大人若无其他安排,属下便先退下了。”
许文壶一声没吭,只是盯着手里的簪子看,两条腿跟生根似的,一步也不往别处挪,就干站着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兴儿跑了来:“公子你怎么在这啊,我都找你半天了。”
声音落下没有反应,兴儿伸手在许文壶眼前晃了晃,道:“公子?公子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啊。”
“值的,值的……”许文壶双目发直,嘴里喃喃念着。
“值得什么啊?”兴儿快急坏了,他觉得他主子现在活脱脱一个瓷器,轻轻一碰就要碎了。
许文壶抬头,看向紧闭的两扇房门,眼眶微红。
“它值一两银子。”
……
李桃花睡了个午觉醒来,发髻都睡散了。
她慢腾腾爬起来,下床洗了把脸,接着便用新簪子挽发。
过程中,她总闻到一股锈腥味,便把簪子凑到鼻子下面嗅了嗅,确定味道是从上面来的,便道:“怪不得这么便宜,原来是铁打的。”
她将铁簪子扔到一边,还是用过往用惯了的松木簪。
此时白竹还在睡觉,她特地把开关门的动作放轻了许多,生怕惊到这病西施。
出了房门,李桃花尚未挪动步子,便听到前衙传来嘈杂的动静,不出意外,许文壶这次庭审便该对赵大夫妇量刑了。
她才不要错过这种热闹,赶紧赶过去看了。
*
公堂。
年轻县令仍旧是一身生机勃勃的墨绿官袍,却遍体幽怨气息,连头发丝儿仿佛都透露着不爽二字,他开口,语气比往常肃冷许多:“你夫妇联手杀害亲儿赵黑牛,可认罪。”
赵大浑身抖若筛糠,战战兢兢道:“小人……认。”
“将黑牛的脑子挖出摆在福海寺的佛母殿,可认?”
“……认。”
许文壶双眸无神,魂魄不知飞到哪里,只冷冷道:“按大梁律法,杀害亲生之子与杀害他人同罪,本县体恤你身上带病,免去你夫妻流配千里之苦,改判三十年牢狱服刑,你可有异议?”
赵大的肩膀瞬间便塌下去了,最后一点精气神也荡然无存,从打着寒颤的牙缝里挤出句:“小人……无异议。”
许文壶给兴儿使了个眼色,兴儿便从李春生手里接过记下的口供,一把拍到赵大的面前,另外扔了个朱砂墨盒在旁边。
“愣着干嘛,画押吧。”兴儿阴阳怪气道。
赵大颤巍巍将手按入墨盒,蘸了满手鲜红,活似人血。
正当他想要将手摁上供词时,堂外突然传来笑声。
禁线外的百姓纷纷转头瞧去,不知看到什么,回过脸便已作鸟兽散,忙不迭往两边挤去。
李桃花被推搡了几下,差点跌倒,不由得心生怒火,抬眼看去,正好瞧见了王大海的那张老脸。
王大海的排场一如既往的大,身边奴仆成群,身后却破天荒没有跟着侄子王检,而是跟了五个陌生的男子面孔,身型个个魁梧彪悍,腰间还挂着宽刀。
李桃花看到那五人的着装,神情一愣,心道:这不是我上午见的那几个骑马的人吗?原来他们是和王大海一伙的。
李桃花当即断定:这几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与此同时,许文壶也在定定盯着王大海。
王大海笑着走到禁线跟前,随从即刻摆上一套檀木桌椅,他慢条斯理坐下,迎上那道眼神,乐呵呵道:“许大人不必这般盯着老头子看,天尽头出了这么大的案子,老头子我岂有不来的道理?”
他接过香茶,呷了一口,抬手,“许大人,继续吧。”
公堂内,赵大哆哆嗦嗦,就是摁不下去那个手印。
许文壶将视线从王大海身上收回,看向赵大,语气已然不悦,“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画押。”
赵大面若死灰,眼见要将手一把按下,却又猛然将牙一咬,转身朝王大海不停磕头,痛哭流涕道:“求王员外救我一命吧!我愿意给您当牛做马!三十年太长了,我会死在牢里的!求您救救我吧!”
王大海笑道:“那你可算求错人了,老头子我今日过来,不想多管闲事,只是来当个看客。”
“顺便带我五个好贤弟,来见识见识咱们许大人断案的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