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及时出声,硬生生将李桃花的思绪给惊回现实。
她收回刀,将眼前的年轻男子上下打量一遍,虽是书生打扮,却只觉得油头粉面,气质猥琐。
“你是?”李桃花看着小白脸,蹙着眉头狐疑道。
小白脸咳嗽一声清过嗓子,对她恭恭敬敬行了记礼,“鄙人陈康,乃为陈宅管事陈亮之子。”
李桃花的警惕心消下不少,但仍没多少好感,不冷不热的语气,“原来是陈管事的儿子,你到这干什么。”
陈康盯着她手里的盆,两眼放光道:“鄙人已在暗中留意姑娘多日,此时过来,是有一事想求姑娘。”
“什么事?”
陈康看向盆中的两个大腰子,嬉皮笑脸道:“这俩东西,反正姑娘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就给了我可好。”
李桃花刚舒展开的眉头顿时又皱紧了,一时以为自己听错,分外不解道:“这玩意腥臊无比,你要它干嘛?”
陈康脸生正色,一本正经道:“这可是好东西,吃了大补的!”
第71章 蚕
李桃花嫌弃得无以复加, 扔烫手山芋似的把装腰子的盆丢给了陈康。
陈康如获至宝,两眼放光对李桃花好一通道谢,捧着腰子便小跑着离开了, 嘴里还喃喃念叨是该红烧还是该油煎。
李桃花转头看了眼瘫地上,眼神万念俱灰的倒霉驴,指着陈康的背影道:“你看清楚了啊驴兄, 是他要的, 可不是我主动给的,你要找就找他去, 和我无关。”
“驴兄”闭上了绝望的眼。
……
回到房间,李桃花急不可耐推开门, 心里存不住二两事,张口便分享:“我跟你说啊许葫芦,你简直不敢信, 就那俩腰子居然还有人——你怎么在这?”
房间内, 青空把刀架在许文壶脖子上,一脸凶神恶煞,两眼瞪得像要吃人。
许文壶如同被捏住后颈的猫儿似的一动不动, 也就在听到李桃花的声音后, 才敢转了下头看向她, 挤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桃花, 你回来了。”
李桃花瞄了眼他脖子上的刀, 柳眉上挑看向青空, 语气里毫无怯意,直接质问:“你想干嘛?”
青空哼了一声,本就刻薄的五官显得更加邪气, 没理李桃花,抬头威胁许文壶,“爷爷我再说一遍,立马带着这死丫头和那臭书童离开这里,否则,我这刀可不长眼睛。”
话音落下,手里的刀果真一沉。
许文壶吞了下口水,不由得看向李桃花。
李桃花将手伸向腰后的杀猪刀,许文壶却朝她摇了摇头,用口型说:“不至于。”
杀人犯法,她若是进去了,只怕他要等她等成老头子。
不对,他为什么要等她?
许文壶忽然不知自己的脑子都在想什么了,还没回神,便听青空一声惨叫,悬在他脖子上的刀也应声落地,随后叽里咕噜一串闷响,一颗圆润饱满的枣子滚落到了地上。
李桃花从桌上又摸了颗没吃完的枣,上下抛着道:“怎么样啊道长,枣子甜不甜,要不要再请你吃一颗啊。”
青空捂着自己被枣砸出一个红坑的脑门,吃痛过后,怒指李桃花,“好你个死丫头片子,我先前还是对你太客气了!”
李桃花将杀猪刀抽出来,往桌子上一竖,“你就是对我不客气又怎么样,你又打不过我。”
说话间,许文壶已逃到她身边。
“你怎么样?”李桃花小声问。
许文壶那句“没事”眼见脱口而出,察觉到李桃花眼中的关切,他眉头一皱,顿时捂着脖子吃痛,“好疼。”
李桃花慌起了神,连忙扒开他的手看了一眼,看完松了口气,凶巴巴道:“就蹭破点皮,离心远着呢,手给我拿下来。”
许文壶讪讪撒手。
青空挨了一记痛击,顶着脑门上的红坑弯腰捡刀,结果捡到半路看到对面二人打情骂俏,刚捡起的刀又给一把摔了下去,怒火冲天,“你们别太欺负人了!”
李桃花叉腰回呛:“我们欺负你什么了?贼喊捉贼,分明是你欺负人在先。”
青空恶狠狠盯着两人,痛声道:“就是因为你们出现,现在他们所有人都不拿我当回事了!连我说的话都被视为耳旁风!想我青空一个堂堂驱邪道长,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你们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李桃花白眼翻到天上,“嘁,长得丑怨镜子,自己装神弄鬼败露了还怨起我们了,我们才懒得理你,你少在这无理取闹,自己哪凉快哪呆着去吧,否则我现在就叫人,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杀人犯!”
青空神情闪躲起来,明显开始后怕,他刀都不要了,拔腿便想离这两个人远远的,走到堵在门口的李桃花面前,冷不丁斥道:“好狗不挡道。”
李桃花:“好驴不乱叫。”
青空气得声音直哆嗦,指着李桃花和许文壶,“你……你们……”
“我们怎么了?我们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计较,赶紧找地方偷着乐去吧。”李桃花舌灿莲花,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气人。
青空袖子一甩,绕过她大步离开。
许文壶看着青空走远,想起来李桃花方才进门时似乎在说话,便问:“桃花,你刚刚是想对我说什么?”
李桃花现在已经没心情去说那些了,手一摆,“算了,不重要,反正驴已经骟完了,等养个几天就上路吧。对了,大夫人那边你想出办法了吗?”
许文壶沉默一二,启唇道:“陈老爷口中的鬼怪之说我是不信的,那么就只可能是人为,若是人为,眼下只有一个法子可以证明。”
李桃花睁大了眼睛,精神显然上来,“什么法子?”
许文壶面露挣扎,迟疑片刻,终是下定决心似的,低头对李桃花耳语。
李桃花听完,一脸见鬼似的盯着他,不可思议,“不是吧?这种办法你都能想出来,你不是一天到晚子曰子曰,子不让你干这个干那个吗,你的子规矩那么多,会让你钻女人——”
许文壶一时羞赧,伸手捂住了李桃花的嘴。
一瞬中,二人四目相对,李桃花能清晰看到许文壶的脸上逐渐出现的绯红。
许文壶顶着张通红的脸,竭力用理直气壮的声音道:“俗话说英雄不问出处,那办法自然也不论高低了,反正我能想到的最有用的法子,就是这个了,桃花你若是嫌弃,大可不必陪我前往冒险。”
“谁说我嫌弃了。”李桃花将覆在嘴巴上的手一把甩开,“也行,够简洁粗暴的。不过……”
她打量了眼他一身书生气的穿着,“你打算就穿这一身混进去吗?”
许文壶低头看着自己的衣着,面上也流露些许苦恼之色。
李桃花将杀猪刀重新别到腰后,用送佛送到西的语气,“等着啊,我去给你弄套衣服来。”
许文壶老实点头,乖乖等李桃花回来,并不好奇她会把他打扮成什么样,反正,她又不会害他。
*
入夜,阁楼上的门被推开,一前一后进来两抹身影,皆是丫鬟装扮。
蒋氏温柔沙哑的声音自里间幽幽飘出:“毛芋,是你来了吗?”
李桃花回答:“回夫人,是奴婢没错,奴婢身后这个是特地找来的打杂丫鬟文文,白天奴婢见您外间的桌子脏了,应该擦了,便将文文使唤了来,好帮奴婢擦洗桌椅。”
蒋氏叹道:“外间我不常去,脏与净又有何区别,不过人既然来了,擦就擦了吧,也难为你有心。不过擦完便得让她出去,我是不喜人多的,也没有留人守夜的习惯。”
李桃花称是,无比乖巧道:“奴婢明白,奴婢与文文打扫完便退下了,一定不打搅夫人清净。”
说完了话,李桃花便拿着抹布沿桌子擦了起来,擦时,她渐渐靠近香炉,将随身带来的安神香投入了炉中,看着袅袅烟丝从中散发而出。烟气里,那两株鲜艳如血的红芍变得更加妖冶。
本就安静的房中变得更加寂静,里间再没传出蒋氏的声音,有的只是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李桃花悄然走进去,到蒋氏的跟前小声呼唤,“夫人?夫人?”
蒋氏睡颜娇美安详,眼睫不抬,一言不发。
确定蒋氏真的睡着了,她隔着屏风朝外间招了招手,小声说:“睡着了。”
许文壶绕过屏风走入里间,双丫髻上的流苏伴随步伐晃来晃去,招摇在两边涂有胭脂的红脸蛋旁边,搭上本就清秀的眉目,可称得上“娇俏动人”。
李桃花看见他的脸便绷不住表情,忍不住扑哧笑出声音。
许文壶不敢看她,眼神都透着难为情,红着脸道:“桃花你……不准笑。”
李桃花更过分了,干脆扶腰去笑,气息都连不成串,“我也不想的,可我真的忍不住,以前没发现你这么标致,好一个清秀佳人许文文。”
许文壶无地自容,鹌鹑似的钻进了蒋氏床底下,李桃花跟着钻了进去,笑过之后气息逐渐沉稳下去,胳膊肘捅了下许文壶,颇有些顾虑道:“呆子,这个办法真的有用吗?这阁楼是陈宅后院最深处,除非是自己人,外人是进不来的,而且我怎么觉得咱俩现在跟小偷一样。”
许文壶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粉嫩的衣裳,碎碎念解释:“小偷是不至于的,只是有些,略显猥琐。”
李桃花刚平复下来的心情顷刻又破功,捧着肚子止不住笑。
笑到一半,她情不自禁便打起哈欠,感慨道:“你别说,这安神香的效果还真不错。”
许文壶:“是吗,我怎么没有感觉?”
李桃花正要夸他句“厉害”,便感觉肩头一沉,侧脸看去,正看到许文壶紧闭的双目和随呼吸起伏的纤密睫毛。
“睡的比我还快,还说没感觉。”李桃花抱怨着,再度打了个哈欠,眼皮越来越沉,忍不住便将脑袋往一侧歪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李桃花感觉到“咯吱——”一声,门似乎被谁从外面推开了。
李桃花瞬间便清醒了,瞪圆双目将许文壶一推,“醒醒呆子,有人进来了。”
“什么人?什么人?”许文壶惊醒过来,正赶上那人往里间走来,步伐匆忙而急促,直奔床铺而来。
二人在昏暗中交换了下视线,不约而同抬头看向床板。
“心肝肉,两日没见,可想死我了。”
男子的油腔滑调传入床下,李桃花和许文壶同时皱紧了眉,大有冲出去将这登徒子当场拿下的架势。
就在这时,蒋氏的声音柔柔飘来,千娇百媚——
“死冤家,你怎么才来。”
第72章 蚕
头顶动静震耳欲聋, 床榻吱嘎摇晃,李桃花许文壶捂紧耳朵不敢去听,掉落的衣衫却一件接着一件, 在二人眼前铺了满地,不看也得盯着。
许文壶只通诗书,从不知男女之事, 但到这份上, 傻子也知道床上两人在干些什么,他捂在耳朵上的手不松, 在心中默念“非礼勿听”,直等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紧张询问:“桃花,上面……还有声音吗?”
李桃花本就燥红的脸颊更加红透,松下捂耳的手, 怒不可遏地说:“你自己不会听吗, 问我干嘛啊。”
也就在这时,李桃花听到头顶男子的调笑声音,不由得诧异道:“奇怪, 这动静怎么这么耳熟啊, 怎么好像是陈康的。”
许文壶松开耳朵, “陈康是谁?”
李桃花也顾不得同他置气了,认真解释:“就是管事陈亮的儿子, 驴的那俩……就是被他弄去吃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