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着?这荒山野岭的也有母驴?”李桃花冲上去照着驴脸便来了一巴掌,“家伙什都没了,还控制不住自己,我看你是没救了。”
毛驴哀嚎一声,不挣扎了,但眼神无比幽怨。
“不服?”
李桃花正想再给它来上一巴掌,便听到许文壶一声大喝:“桃花,小心!”
李桃花头脑发懵,不懂许文壶怎么忽然让她小心。
直到她转头去看许文壶,才发现山路的前后左右忽然涌上无数漆黑人影,人影步伐僵硬缓慢,蚂蚁一样密密麻麻围了上来,而他们三个,便是吸引蚁群的蜜糖。
李桃花顾不上害怕,抽出杀猪刀便威吓一句:“什么人!”
脚步声沙沙作响,微弱的灯影闪烁起伏,映照出一张张青白布满黑斑的脸。
“桃花,别和他们说话!”许文壶的声音是强行镇定后的战栗,“他们都是尸体!”
第87章 点兵点将
“是尸体?”李桃花将刀挡在胸前, 冷笑道,“这么说来,我要是把他们都砍了, 衙门应该判不了我是杀人凶手,对吧?”
许文壶愣了愣,忽然感觉她这个思路很没毛病。
说话间, 李桃花一刀劈出, 直接把第一个扑来的活死人拦腰劈成了两半。
可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活死人虽然上身和下身分了家,身体的反应却不断, 下半身仍然能走能跳,上半身立在土里, 虽不得动弹,可还是可以挥臂攻击。
李桃花都看傻了,没想到这些行尸走肉本领还挺大。
她连最后一丝顾虑也没有了, 手起刀落, 见尸便劈,毕竟这个时候要再犹豫,小命可能就保不住了。
时间飞逝, 直砍到杀猪刀都快卷刃了, 活死人还是前仆后继。李桃花气急败坏, 对许文壶喊道:“许文壶你听着!我今日发誓,我李桃花今后都不要再认字了, 关键时候还是得靠手里的刀才行, 你天天子啊子的, 你的子现在能跳出来帮咱们吗!”
然后只听“砰”一声闷响,李桃花余光扫去,正扫到一个想要偷袭自己的活死人, 只见那活死人摇晃了两下身体,跟被抽走丝线的木偶似的,轰然摔倒在地。
许文壶直愣愣在站在原地,气喘吁吁,两眼发直。忽然,他回过神一样,弯腰便对活死人鞠上一躬,“对不住了!我也是情非得已,我不是有意行凶的!”
在他手里的“凶器”,赫然是他随身携带的论语全卷。
这时,又有活死人扑来。
许文壶刚喊完对不住,转了个身举高卷椟,十分“情非得已”地砸上了第二个活死人的头。
李桃花看得目瞪口呆,在心里默默将方才的话收回。
她现在发现,读书真是有点用处的,起码拿书砸人,肯定很疼。
“救命!公子救我!”兴儿躲在毛驴肚子下面,头都不敢往外探,周围全是活死人,而且还是手里拿刀的。
未等许文壶反应,李桃花飞身冲了过去,一刀将围堵的活死人劈飞,剩下的活死人便好似有了短暂意识似的,从开始的盲目袭击,到单独将李桃花围堵,明显是换了战术。
李桃花连害怕都顾不上,心里只有铺天盖地的疑问。且不说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的活死人,她对这种东西又不是第一次见了,从最开始的姚瑞云,再到老孙头,她非常确定,他们俩除了能动,是没有任何攻击的举动的,更别说思考能力。
再看看这一帮凶神恶煞还带更换方法的,跟那两个人比起来,根本就是两码事!
除非,他们生前就是强盗。
李桃花心一沉,挥刀的同时留意起这些活死人的面相,果然看到明显匪相的,再回想起那空无一人的村庄,李桃花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那些村民为什么忽然搬走了。
“你们先走!”李桃花对许文壶喊,“这些家伙没那么好对付,再耽搁说不定就都走不了了!”
许文壶本就心急如焚,闻言又抱了捆《大学》,与论语摞在一起,抄起两摞卷椟便朝活死人冲去,“我跟你们拼了!”
李桃花杀急眼,差点把冲到她身前的许文壶也给顺手劈了,怒不可遏道:“我不是让你走吗!”
许文壶挡在她身前,毅然决然道:“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桃花让我走,便是让我生不如死。”
李桃花眼框发酸,嘴里却毫不饶人,“你个呆子,那就跟我一起等死吧!”
“死在一起,总比我日后悔恨余生要好。”许文壶犯起犟。
见威逼恐吓没用,李桃花只好跟他并肩作战。
二人一个砸一个砍,后背贴着后背,竟一时半会里没令活死人近身。
李桃花累得气喘吁吁,忽然反应过来半天没听到兴儿的动静,不由道:“兴儿那臭小子怎么不嚎了?不会被活死人吃干净了吧?不行,我得过去看看。”
许文壶刚想说“兴儿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被吃的”,便听兴儿一声哀嚎:“救命!这些家伙还咬人!”
李桃花听了,动作更加快了,许文壶紧随她步伐,一起去营救兴儿。李桃花负责劈开围堵兴儿的活死人,许文壶在她身后断后。
就在李桃花终于杀出条血路,一把将兴儿和驴拽到身边时,许文壶忽然对她一声大喝:“桃花小心!”
李桃花余光一瞥,正看见有个活死人从自己侧面扑来,漆黑大嘴对准了自己的肩膀。
一瞬之中,李桃花做好了废一条臂膀的准备,心道完了,这下不死也得残。
可就在这时,许文壶忽然挡在了她的侧边,原本该落在她肩膀上的大嘴,落在了许文壶的上臂。
“许文壶!”
“公子!”
李桃花高举卷刃的杀猪刀,照着那活死人的脖颈便砍了下去。
死尸的头颅落地,满嘴鲜血,还在做啃咬的动作。
李桃花扶住许文壶,看着他鲜红渗血的衣袖,颤声询问:“你怎么样?”
许文壶脸色惨白如纸,却强扯出一丝笑意,“没事的桃花,只是被咬了一口而已,要不了命的。”
“你这可是右手!”李桃花的泪一下子便涌了出来,“你以后还怎么写字啊!”
“写不了……就不写了,没有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李桃花眼泪愈发汹涌,她脱下自己的外衫,胡乱便绑在许文壶的伤口上,一层叠着一层,可血流出来的速度太快,转眼便将衣服浸透。
李桃花来不及心疼,只听兴儿一声大叫,密密麻麻的活死人又围了上来,苍蝇一样,怎么杀都杀不完。
她想松开许文壶前去开路,可刚松开许文壶,许文壶的身体便直直往后栽去。李桃花抱住许文壶,见他双目紧闭已然没了意识,她手上忽然也没了力气,刀都提不动了,杀猪刀应声而落。
“许文壶你醒醒!你别吓我啊!”李桃花抑制不住哭腔,想把人晃醒又不敢,整个人呆呆发着抖,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了。
兴儿捡起地上的刀,哆哆嗦嗦指着越来越近的活死人,“你们都别过来,否则休怪小爷我……我对你们不客气!”
说话间,他正前方的活死人忽然朝他逼近一步,兴儿嚎叫一声,头发险些竖起,转身便又逃回驴肚子底下,只露个屁股在外面。
李桃花看了眼乌泱泱逼来的活死人,低头注视怀中昏迷的许文壶,苦笑道:“好了,这下真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不过能和你死在一起,这结果也算不得烂。”
她的双臂收紧,抱紧了许文壶,最后看了他一眼,慢慢闭上眼睛。
这时,只听有道劲风袭来,带起了连串闷响。
李桃花感到奇怪,睁开眼,便见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活死人。而在那些活死人的正中间,站了道身姿颀长的背影。
少年白衣如霜,马尾高竖,手里一柄三尺剑,转过头,只见面庞秀美,凤目高鼻,唇若花瓣,五官阴柔而不失英气。
他启唇,一口正宗开封话:“恁麻利走吧,这一起子鳖孙等到天亮就都死球了,俺一个人够用。”
李桃花听得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少年又看了她眼,面露惋惜,“小妮儿长得怪带劲,可惜是个憨子。恁愣啥嘞?再不走等着吃席?”
李桃花这回听懂了,这少年是让他们走的意思。
她连忙站了起来,扛起许文壶便往驴背上放,又拽起兴儿让他先牵驴走,留她自己在最后对少年鞠躬不停,“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您保重自己,咱们以后有缘再见,如何报恩只要您一句话,无论上刀山还是下油锅,我李桃花要是皱一下眉头,我就不姓李。”
少年冲她潇洒一摆手,“不用弄恁严肃,俺娘打小就交代俺,出门在外,路见不平,该出手时就出手,你们也不过是我救过的千千万万人里,最普通不过的罢了。”
“——不过恁要是特别想报恩,还是以身相许的那种,俺也没意见,只要恁不嫌俺家穷,找个日子定下就是。对了恁今年多大?老家哪的?属兔还是属虎?平时有啥爱好?”
少年越说越起劲,干脆转头去看李桃花。结果头转过去,人却没了。
他看着黑黢黢的山路,顺手刺穿扑来的两个活死人,踮脚眺望,“人嘞?咋跑恁快?”
第88章 点兵点将
“许文壶你撑住, 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李桃花心急如焚,翻过了山,好不容易遇到个镇子, 她胡乱往两边看去,瞥到路边的医馆,也不管现在的时辰是有多晚, 冲上去便拼命砸门, “开门啊!有人快要不行了!求求你们开门!”
敲了好一会子,里面的挡板才被挪开, 门开以后,探出来老郎中一张困得迷糊的老脸, “大晚上的,谁在外面吵——”
“闹”字还没从嘴里出来,李桃花捧着一兜碎银子便扑通跪在老郎中面前, 把老郎中吓了一跳, 满头花白的头发险些飞了起来。
李桃花哭得抽抽,指着驴背上的许文壶,“救救他吧!他快不行了!”
老郎中揉了揉眼睛, 确信真的不是做梦, 慌忙便喊:“快快快!把人抬进来!”
*
旭日东升, 房中药香气四溢。许文壶躺在简陋的竹榻上,右手的袖子被高高卷起, 光洁的手臂上缠了厚厚的纱布, 一动不动, 双目紧闭。
早秋灼烈的艳阳逐渐穿透窗纸,大喇喇打在了许文壶的眼皮上,无数小刺一般跳跃在肌肤表面。
许文壶的眼皮跳了跳, 睫毛开始有所起伏,呼吸也渐渐急促,苍白的双唇微微翕动,一张一合发出微弱的字眼。
“桃花,桃花……”
许文壶半梦半醒中,不断叫李桃花的名字,气若游丝道:“桃花,我做了个梦,我梦到,你差点被一个活死人咬到了,我好害怕……”
“桃花,我好怕……”
半天没有听到李桃花的声音,许文壶的眉头都开始跳动,仿佛不安起来。他用尽所有力气睁开眼,被光芒刺得双瞳一紧,连忙别开了脸,视线所落之处,正好是李桃花的面庞。
李桃花坐在床边,整个上半身都趴在了床沿上,脸颊枕在手臂,双眸紧闭,睡得正香,卷翘的长睫随呼吸而起伏,在眼下投出小片灵动潋滟的阴影。有缕发丝自她的鬓边垂落,若即若离地搔在脸颊边,本就秀美的五官更添了平日没有的婉约。
许文壶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情不自禁便伸出手,想要将她的那一缕发丝理到耳后。
这时,半晌咯吱一声悠响,房门被推开。
老郎中走了进来,看到许文壶,不由笑道:“哟,醒了。”
许文壶点过头,对郎中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目光对着沉睡的李桃花。
郎中放轻脚步缓慢走近,小声感慨:“你家这小娘子啊,当真是心疼极了你,昨天晚上连夜砸门,见到我二话不说就跪下,哭着求我去救你的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你啊,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