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薏没有动。
她低头,看见他那只被划伤的手,骨节苍白,掌心血迹斑斑。
她记得他舔着她伤口、哭着求她的模样,记得他喃喃着要和她一起死时那一瞬间的绝望。
这一次,好像真的可以分开了。
她顺着那只手,看向他。
卫昭一动不动,紧紧盯着她,身上的肌肉不自然地绷起,像是蓄势待发的猛兽。
混乱、疼痛、亲吻、血液……全都乱七八糟地压在钟薏身上,混着复杂得理不清的情绪,叫她一时没能开口。
他说他会听话,那她还能试着控制他吗?
掌心渗出一层薄汗。
半晌。
钟薏吐出一口气:“说话算话。”
“我配合你。但你记住了——”
她顿了顿,毫不退让地和他对视,“必须听我的话。”
“不能随便发疯。”
“不能逼我做不想做的。”
房间里静了一瞬。
下一刻,卫昭忽然俯下身,一把将她扣进怀里。
压得她毫无防备,耳边满是他沉重、滚烫的呼吸。
钟薏被他箍得几乎喘不过气,心跳不受控地在胸腔里轰鸣,快要撞破喉咙。
他不说话,只死死抱着她,两颗同样狂跳的心贴在一起。
“我答应我答应……”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钟薏皱起眉,忍了半晌,伸手拍他:“够了,松开。”
卫昭没立刻松,像是听不懂似的,把她搂得更紧了半寸。
钟薏眸光一沉,用力推开他,声音很冷:“卫昭,规矩。”
这一声,像一鞭子抽在他脊骨上。
他僵了一瞬,喉头滚了滚,终于迟疑着,慢慢松了手。
只是唇还贴在她耳后,气息湿湿热热地打着旋,赖在她皮肤上。
靠得太近,血腥味冲进鼻腔,熏得钟薏胃里一阵翻涌。
她皱眉,转过身坐在榻边,披外衫。
可衣带还没系上,后背的气息又贴了上来——灼热、赤裸、像是潮水里生出的藤蔓。
“去哪?”他声音低哑,方才软下去的尾音里透出一点控制不住的阴冷。
钟薏手指一顿,声音平稳:“我的伤口需要包扎。”
卫昭顿了顿,沉默了两息,才闷闷应了一声。
可下一瞬,他像撒气一样,唇擦过她耳垂,故意咬了一口。
他语气恢复甜蜜,“那……我给漪漪穿衣服。”
他顿了顿,没忘记征求她意见,“好不好?”
钟薏抬眸,冷冷扫了他一眼。
变脸倒是快,方才还一副要把自己埋进地里跟他同归于尽的样子,现在就毫无负担地承担了夫君的角色。
卫昭被她这样审视着,也不恼,反而笑意更深:“说好了的……夫妻。”
钟薏敛眸,没有回答。
他暂时没有做出格的举动,穿衣服这种事从前也不是没做过。
她脊背绷得笔直,依旧没有动弹。
算是……勉强答应了他的请求。
下一瞬,他从背后伸出手臂,将人整个圈进怀里。
掌心掠过裸露的腰线,一路顺着曲线拢住散开的衣襟。只是无意间指尖贴着皮肤,碰上,又很快离开,替她将衣襟缓慢拢上。
动作规矩,收敛,叫她挑不出错处。
可钟薏不知道——
从卫昭的角度,裸露的肌肤一览无余。
低垂的脖颈雪白纤细,骨线温柔地起伏着。
白得晃眼,完全遮住了盈盈的腰肢。
像熟透的果肉,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肿胀未消,饱满得仿佛随时有液体会溢出。
卫昭舔了舔唇,眼底发热。
好饿。
钟薏任由他将衣襟一寸寸拢好,像应付一个撒泼赖皮的小孩。
可当衣襟系好,男人却不肯松开,反而从背后更紧地箍住她,温热的呼吸打在耳后,灼得人心烦。
“娘子。”他叫,语气里带着理直气壮的占有。
“够了!”她感受到有什么炽烫的东西逐渐开始抵着自己,忍无可忍地出声。
卫昭动作一僵。
钟薏一把扯开他的手,利落地从他怀里钻出,转身去拎起药箱。
药箱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平日切菜砍柴,若有个三长两短,抹点药便好。
她拎着箱子回榻边,不想给他好脸色,便拿起小铜镜,先对着处理自己的。
却被卫昭轻轻扯住手腕。
“我来。”
他动作稳当,快速将药水蘸在棉棒上,轻擦在伤口边缘,像羽毛轻扫过去。
钟薏举着铜镜,看着镜子里那张侧脸。
他看起来很安静,睫毛垂着,鼻梁挺直,眉目间没有半分惯常的病态。
可她看得越久,心里越乱。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她的夫君。
卫昭托着她的下颌,指腹一抬,将她脸转过来,看着自己。
“……以后别拿刀对自己。”他低声。
钟薏冷笑:“三天的夫妻而已,你又开始了?”
气氛一时沉寂。
她懒得看他的神色:“坐好。”
钟薏忽略那道突然炽热的目光,垂眸握住他掌心。
那道伤不深,斜斜划过虎口,之所以血涌得厉害,大概因为擦过了条血脉。
她指腹又稳又准地按住,棉布擦过掌心时,他猛地一颤。
“疼?”她下意识抬头。
“不疼。”卫昭眼睫垂着,趁她不注意,指节悄无声息地勾住她的手腕。
钟薏动作微顿,甩开。
她包扎好,低头收拾好药箱,想让他起身,却见卫昭忽地后仰,整个人躺倒在她榻上。
“第三日晚上可以算结束。”
他靠着她的枕,眼尾弯起,“所以今晚我就得睡在这。”
“不行。各睡各的。”钟薏拒绝地飞快。
她自己一个人舒服了那么久,怎么可能马上接受他?
卫昭像是没听见,仍笑着,声音温柔得黏腻:“漪漪,不要再拒绝了。”
他缓缓侧过头,眼神缠着她,笑意一点点压下去,浮现出细微的阴翳。
“——否则,三天……可能不够。”
话音落下,屋内气氛骤然一紧。
“……”
钟薏站在原地,和他僵持了一会儿,目光扫过那双藏着疯意的眼睛,还是决定顺着他,忍三天。
转身拿了干净的衣裳,背过身去换了上衣和下裤,统统系上死结。
路过梳妆台时,她扫过那些簪子,犹豫了一下,才坐回榻边。
吹灭烛火,躺下。
房内陷入一片黑暗,对方的呼吸清晰可闻。
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字面意义上的并肩而眠。
在长乐宫的时候,他每夜都要抱着她,像蟒蛇一样手脚缠上来,把她按在怀中才肯闭眼。
如今他默不作声躺在一旁,手脚规矩得克制,钟薏还有些不习惯。
她甩开念头,就当自己旁边躺了具尸体。
可才闭上眼,旁边一阵极轻的动静——榻微微下陷,温热的呼吸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