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爻施了通威,见一众人都乖乖顺顺,这才和缓道:“都起来继续玩罢,我便不凑热闹了。”
她起身要走,却见李茂似笑非笑行过来。包括梅爻在内的诸人齐齐行礼,男人抬抬手,目光却只盯着俯首的梅爻。
她方才训人的话,他因离得远并未听到,只瞧着她上位者的派头十足,这气势可与那日在柔福宫中,委委屈屈说不知哪里得罪了昭华的软糯模样判若两人。
蛮王的公主,恐怕这才是她的真实性子。
梅爻抬眸,便对上了李茂饶有兴趣的目光。
“本王陪母妃前来,母妃适才提到郡主,可巧便让本王遇上了。我代母妃相邀,不知郡主可有空陪她坐坐?”
梅爻在这里反正也是无趣,索性道:“是梅爻的荣幸。我与芾棠同行,便一起去给虞妃娘娘请安罢。”
小芾棠因是庶女,与宫中贵人接触不多,与这位寂寂无闻半辈子的娘娘就更不熟,却也晓得是梅爻关照她,她也不愿落单与嚼舌之人为伍,便热情跟上,只默默走在梅爻身侧,也不插话,心里却琢磨她那忙叨叨的二哥何时才到?
虞妃此时正由国公夫人周氏陪着,在晚风亭喝茶闲话。这位娘娘位高事少,算是请来撑场面的。此外周氏还存了份私心,嫡小姐唐云熙再是能干,也终究是要嫁人,过了这个生辰便二十了,姑娘家自己不吭声,她做娘亲的便得张罗。
公府尊贵,眼光自然高,寻常子弟要么门第不配,要么人品才学不够,要么前途不明,她一心想寻个能让公府重振威望的女婿,至少也要维系住尊崇,不能低嫁。她从上往下捋,把诸皇子、世家及官宦子弟全排了一遍,总无十全十美。
康王这对母子,此前从未出现在周氏视野里,只因虞美人寂寂无闻,李茂体弱又不得宠。
可自打李茂封王,她突然觉得康王还不错。
眼下的康王地位够高,仪表不俗,诗书才学俱佳,人品清逸,他不争权,日后不管谁登基,多半是如恭亲王般的闲散王爷,做他的王妃,又尊贵又安全,亲家多半也好拿捏。
至于“病秧子”这个短儿,她今日仔细瞧了,是清瘦了些,却算不得弱。
梅爻随着李茂往两位贵妇处去,踏上通往晚风亭的长廊,赫然看到一抹俊逸身影往后园而去,两人视线对上,那家伙扬眉一笑,消失在了的繁花掩映的山石后。
她心中悸动,看了眼小芾棠,小姑娘亦是满脸欣喜。
严彧来了。
她分神间,便见亭子里的虞妃站起身,笑盈盈朝他们望过来。
周氏尚未见过梅爻,只觉她相中的那个“准女婿”,带了个明艳艳的娇俏姑娘走来,两人并肩而行,偶尔她说句什么,康王便微微侧身俯听,显得亲近又耐心。
“那是文山王的掌珠梅爻,茂儿喜欢她。”
虞妃和缓吐出的一句话,让周氏的心骤然冷了半截儿。
梅爻和小芾棠陪着两位贵妇说话儿,李茂陪了一会儿便离去了。梅爻心里装着事,又隐隐觉着两位贵人间暗流涌动,自己这趟来得并不单纯,是以又坐了一会儿后,便寻了个借口告退。
小芾棠跟着她离开晚风亭,意味深长地一笑,很知趣道:“梅姐姐快去快去,不用管我,我去找旁人玩会儿!”说完便跑开了。
真是个好妹妹!
梅爻朝着适才严彧消失的方向寻去,那是与初荷宴相反的方向,人都在荷塘这头热闹,那座园子便显冷清。
她在里面绕来绕去,却没见一个人影儿,想着严彧当她面明晃晃往这边来,当不会只为溜她。找不见人,她有些沮丧地在园中站了会儿,刚要走,便被身后假山洞里突来的轻咳吓了一跳!
猛回身,便见严彧斜靠在洞口,眉目被遮得幽暗,却难掩风流之态。
他声音里藏了笑:“这位姑娘,你从我跟前转过好几回,是在寻谁?”
梅爻被他这副欠欠的样子气到,又实在按捺不住见到他的悸动,开口便显得又娇又恼:“你给我出来!”
严彧听话地从洞口走向她,高大挺拔的身姿将她遮进了他的阴影里。
对面的男人嘴角噙笑,眉眼温柔,朝她缓缓张开双臂。
梅爻只觉心跳停了一瞬,下一刻突然便扑进了他怀里,被那双有力的臂膊紧紧锁住。
入了心的人,见与未见都是思念。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闻着熟悉到令她心颤的龙涎香,她有些委屈地呢喃:“我想你了,彧哥哥……”
“乖,抱到了。”
他又将她搂紧些,俯首轻轻吻着她的发心,手掌有意无意在她的纤背和细腰上摩挲。
他不过才几日没露面,她便难忍地说想他,那副痴迷又委屈的模样,莫名惹他心软和心疼。
他轻轻勾起她下颌,对着那双娇嫩嫩的唇瓣亲了下去。
而这一幕,被旱舫顶楼上凭栏而望的康王李茂尽收眼底。
李茂那双一贯水波不兴的清淡眸子里,少有地凝起了风云。
第62章
卫国公府这场初荷宴,杖围之年的老太后也来捧场,老人家看着满园子芳菲正盛,年轻人彩衣蹁跹,活力昭昭,昏眊的眸子里盈出了清光,恍惚又回到了自己进宫前,还是小姑娘的时候。
此时园中宴乐已开,湖中心的水榭台上歌舞正酣,宾客们环湖宴欢,倒并未固定座次,男女也未分列,少有的随心就位,只将视野最佳的藕香榭留出来给宫中贵人。
虞妃和周氏搀扶着太后在亭中坐了,便陆续有各府贵妇带着小辈来请安。间隙里太后瞧见唐云熙在人群中穿梭照应,慈笑道:“芽芽辛苦,你们别累坏她,把她给我唤来,挨着我歇歇罢。”
小婢子去请小姐的功夫,太后又朝虞妃道:“茂儿也来了吗,让他也来。”
虞妃笑道:“这孩子今儿是陪我来的,这会儿也不知在哪儿逛,我已叫人去寻了。”
澄观楼上,李茂抓着栏杆的手指甲因不自觉用力而泛白。
令他失态的那两人,已拥吻着隐入了园中翠幕,他看不见,可那娇滴滴的人儿被高大男子欺近压覆,逼得步步后退的一幕,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甚至记得那双细白小手抓在男人衣襟上的样子,从指骨分明到酥软无力。
“殿下,太后到了,虞妃娘娘请您去问安呢!”
“嗯。”
抓在栏杆上的手指渐渐松了,李茂望着满园红翠,轻浅又绵长地吁口气,他惯是稳得住,岂能为此乱了方寸?
转过身,已恢复一贯的清淡模样。他将随身玉佩卸下,抬手向后一扬,淡淡道:“去寻回来。”
随侍静檀立即招呼门外小厮:“殿下在园中丢了玉佩,你们几个下去找找!”
在下人们慌乱的脚步中,李茂从容地随着婢子去了藕香榭。
那园中,梅爻被严彧抵在石壁上深吻,石壁不平,她下意识挺胸,便被他抱着对换了位置。一只大手从她腰间摸上来,不安分的揉捏几下,便听她娇哼出声,喘息着道:“可、可以了,衣衫……要见不得人了……”
严彧失笑,大掌压着那浑圆轻抚几下,抬眸又见那红艳艳的娇唇上还沾着口津,又抬手去抹,调笑道:“口脂也没了……倒是比有时更馋人。”
她拍掉那只大手,嗔怪道:“还在人家园子里呢,又行孟浪,你可是愈发大胆了!”
他猛地把她朝自己一按,反问道:“刚刚是谁朝我投怀送抱的,孟浪的可不是我!”
他那表情里带了几分坏,又极其宠溺,梅爻竟看得一时呆住。
他往那娇臀上轻轻一拍,“怎么了,突然不说话?”
她喃喃的:“看不够……”
小手环上他的腰,她把头枕在他胸口。对眼前这个人,她总是毫无抵抗,轻易沦陷。
严彧对她这反应喜爱得紧,不免又生出几分得意,将人抱紧些,浅笑道:“痴儿。”
两人小意厮磨间,便听风秀高声叫道:“康王殿下叫你们来找东西啊?找什么?”
“园子不大,大家分头找!诶,这位姐姐是哪府的,怎独自在这里?”
“……公府太大,有些迷路。”
严彧挑眉:“好烂的借口……”
梅爻从他怀里挣出来,一时羞窘:“我长这么大,何曾这般偷摸行事,全是因为你!”
他一扬眉,“是不是很刺激?”
“你还说?还不走?”
严彧一笑,大喇喇走出去,冲着一堆东张西望的人道:“找什么呢?”
“回严将军,殿下在园中失了玉佩,叫小的们四处找找寻回去!”
“哦,那找吧。”
一行人散开,不遗死角地四下搜寻。
梅爻悄然绕去风秀身边,本想离开,却见严彧并无走的打算,也似在找东西般四下打量,继而便朝着不远处那几株矮树行去。
他站在树下仰头,梅爻跟着看去,便见那枝丫上吊着个东西,玉丝线打的络子随着微风轻晃。
严彧一个纵身扯下它,后退几步,视线便落向那高高的阁楼,唇角勾起一丝轻笑。
李茂到藕香榭时,见一亭子的人正在夸公府的嫡小姐唐云熙,唐小姐倒也未见羞赧,回应得落落大方。
李茂给祖母问了安,老太后指了唐云熙身旁的空位道:“坐吧!芽芽这孩子温婉又能干,她张罗的这场宴应景儿又热闹,茂儿你平日深居府中,这等年轻人的聚会该多走动。”
“是。”李茂笑着应了,又转向唐云熙,“妹妹辛苦了!”
唐云熙笑得端庄又客气:“愿五哥玩得尽兴!”
周氏揣度老太后兴许与自己一样的心思,便想再卯几句词儿,把俩孩子往一块凑,话刚开了个头,便见老太后朝着斜角石径方向探了探身,微微眯眼道:“那是不是彧儿?”
李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见方才园中情意绵绵的两人,毫不避讳地并肩而行,身后跟着婢子风秀。
李茂眸光暗了几分。
唐云熙笑道:“回姑祖母,确是严将军和文山郡主一道来了!”
老太后一脸欣喜:“快,叫彧儿也过来!”
太后和陛下对平王一家,特别是对这个百年一遇的少年将才宠爱有加,这是满朝尽知的事,其疼爱倒不比皇
室的孩子少。婢子忙着又加方凳,小亭子一时满满当当。
严彧和梅爻一起见了礼,太后拉着严彧手道:“想你幼时在宫中小住,开心果似的小团子,我喜欢得紧。可自打被你父王带去西北,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回,既在京中,也该时常进宫来看看我!”
严彧含笑应了,太后又转向玉立一旁的梅爻,上下打量一番,慈笑道:“明艳艳的,叫人看着欢喜!都坐吧。”
唐云熙招呼梅爻坐自己身旁,严彧却没落座,他从怀中摸出那块玉,走至李茂跟前道:“这龙佩可是殿下的?”
按着常理,偷情的人被发现只会躲避和掩饰,李茂确没料到这人顶着上,混野将军的名号果然不虚。
李茂未起身,也未接,只仰头淡笑:“将军在何处寻到的?”
严彧俯视他,忽地一笑:“……树杈上,殿下收好。”
说罢将龙佩放至李茂腿上,转身坐去了太后身侧。
梅爻颇觉严彧此举冒失,她偷眼打量李茂,见他捏着那块玉垂眸不语,一时倒瞧不出是什么心思。
此时亭外行来一个小婢子,躬身在唐云熙身后道:“小姐,平王世子到了,被咱家小爷拦在了门口,您去瞧瞧吧!”
唐云熙眉头一皱,不晓得这个弟弟又发什么疯!